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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然甚是体贴的挽着祭乐,并是柔声言道:
“此事既有为夫在,乐儿不必多虑!是为夫让乐儿受苦了……” 祭乐将脸庞贴在李然的肩膀上,泪水亦是如雨而下。 “只是……这父兄之仇不共戴天,无论如何乐儿都是必报不可的!”祭氏这一番遭难,确实可称之为灭门。李然知道,一时半会也说服不了祭乐,只能是往后慢慢颐养,看能否有契机再消减她内心这一份戾气。 李然提议等到郊外的庄园收拾妥当,他们就搬过去,祭乐对此倒也没有什么异议,而且又因为有女儿的存在,她并没有在这件事上过多的纠结,心思也都投在女儿的身上。 李然看到祭乐的脸上终于是浮现出一丝笑意,也算得是心中稍安。 …… 次日,李然又来到子产的府邸,当他见到子产的那一刻,也是不由吓了一跳。 才几日不见,子产竟然是愈发的显老了,精神状态也是差到了极点。 只见他正半依半坐着,斜靠在榻沿上。 甚是萎靡的子产,眼睛半睁着,看见李然,眼神中亦是强撑着流露出一丝精神,并是开口道: “哦,是子明来了……” 李然上前赶了两步,来到子产的面前。 “子产大夫!”
子产一只手放在口前,咳嗽了几声,李然轻轻敲了敲他的后背。 “子产大夫,医人是如何说的?”
“看了,只说是无有大碍。但是,侨已自知,我如今这病已是入了膏肓,无力回天的了。只怕侨已时日无多……子明,侨方才得知贵夫人也是刚从叶邑回来,并是害了一场大病,眼下也急需有人照顾。只不过,侨这边也是无奈,只恐有个闪失,特唤贤弟过来商议,希望贤弟莫要见怪呐!”
李然闻言,不由心中一阵酸楚。 “子产大夫言重了,大夫于在下有知遇之恩,大夫待然亦师亦友,大夫来招,然又岂能有不应之理?”
子产用他那甚是浑浊的眼神,望着李然: “哎……可惜,可惜啊……” 子产这两声可惜,显然是还在惋惜李然并非郑国公卿的身份。 在他心中,若是能将郑国交给像李然这样的人,那日后定然是能继得他的遗志,甚至可以领导郑国到达一个更高的高度! 只是,这一切在如今的这个时代并不会发生。 随后,只听子产是继续问道: “对了,子明啊,侨听闻之前有许多郑邑流民是涌入了叶邑。而你却能在短短数月之内便安定了这些流民,甚至还利用这些流民组成了义军。侨感觉颇有些不可思议,子明你究竟是如何办到能够如此之快便安顿下这些流民的?”
“若要说这些流民,按理无论到哪都会是一个棘手的问题。子明你非但能将其安顿得当,更是让这些人都在异地他乡就此安顿下来。这手段可谓高明啊!”
李然听问,却是颇为自谦的推了推手,并是回道: “呵呵,不知子产大夫可还记得邓析?”
子产听得这个名字,不由得苦笑一声道: “哦?此人啊……此人虽是有才,却不用于正途。侨此前初立刑鼎,便是为了安定各方的庶人。而此人却非要在背地里与侨的新规作对!彼时,郑邑上下也直是被搅得鸡飞狗跳,一时诡诈之术成风。侨实不得已,只得是将其逐出郑邑!这才算是安稳住了局势!”
李然闻言,便是附和道: “邓析此人确有大才,他被逐出郑邑之后,便去到了叶邑,大夫刚才所言的,叶邑之所以能在乱局之中能快速稳固局面,这其实并非是然的功劳。实则是仰仗了邓析,然将其委为司寇。而此人其实也极好公义之理,更设‘引义决狱’之制。所以,叶邑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便是安顿了下来。”
“其实说来惭愧,然在叶邑几乎没有做过什么!”
子产闻言,不由是愣了许久。 “邓析此人……侨当时差点便要问罪于他。只恐世人说侨不能容人,故而仅仅是将他驱离郑国。却不曾想,他竟然之后能在叶邑大显身手。看来,此人之才,唯有德者可用啊!侨的德行不够,不能识人,险些酿成大祸啊!”
“哎……世人皆说侨乃当世贤相,能择人而使,但如此看来,岂非大谬?……想我国侨,秉持国政十余载,授命于危难之际。然侨亦自知,我郑国如今正处天下季世(末世),若是后继之人不能运筹帷幄,恐怕我郑国将危在旦夕啊!”
李然闻言,心中亦是不禁暗叹,并口中说道: “大夫放心,然自当是竭尽所能,协助后继之人,替大夫巩固住郑国这来之不易的局面!”
“哎……能有子明的这句话,侨也就安心了……只是可惜,侨所秉政这些年,却始终深陷于世事纷乱,不能替我们郑国谋得一条永泰之法来!侨虽励精图治,但奈何始终不能遂愿,此皆侨之无能啊!”
“大夫此言过谦啦!大夫为政,不毁乡校,人人皆可畅其言;封沟洫,作丘赋,为郑国庶民谋生;铸刑鼎,严明纲常;对外又能审时度势,周旋应对,于晋楚皆可不失其节;此间种种,大夫都可谓是有义、有节、有理、有利!”
“大夫秉政,放眼古今也完全不逊于任何人,堪称治世之典范!大夫实是不必如此自谦。”
子产哑然失笑,并是不由得一阵摇头: “子明啊,郑国眼下虽是国富民立,但如今郑国上下,奢靡之风盛行。只因侨此前想方设法的让利于民,藏富于民,更是为上下团结各穆族而许了诸多利益,如此一来,民众也好,穆族也罢,均是愈发的奢汰起来。”
“而丰段,他之所以能在短时间内如此的翻江倒海,本质上也正是利用了彼时国人们对于我郑国富而不均的现状所表现出不满。要不然,也断然不会如此就轻易让他成事!……侨本想,这后继人若能有雷霆手段,当可避免郑国就此倾覆,但思来想去,实无人可选啊!”
李然闻言也是陷入了沉默。 的确,游吉、印段等人性格平和,也没有乱世重典,大刀阔斧的决心。而驷家的驷颛审视夺度,虽有一定令行禁止的勇气,但毕竟此人是驷带之子,其内心深处到底是如何想的也不得而知。何况此人年纪尚浅,论资历也是不够的。 至于郑国国君郑伯宁,则本就是一个没有什么主见之人。郑国若想要往后举直错枉,历经改革,也只能是靠执政卿。 其实,这个时候很多诸侯国也大体都是如此。公卿权利早已架在了君权之上。而君权和卿权之间的拉锯僵持,也已经成为了这一时代的主旋律。 丰段为何能得势?子产此前又为什么会失势?论其第二个核心,恐怕亦是逃不过这所谓的“君卿之争”的。 子产当然也不希望日后的郑国会再出现这样的局面。 所以,究竟谁能担此重任,既能让郑伯宁安心,又能在这纷乱的世事中,继续带领着郑国前行。 如此算来,子产之后,确实有点后继无人之感。 “子明啊,侨决定将这执政卿之职,交由子太叔,你看如何?”
“此事之前说过,除他之外,恐不得作第二人想啊!”
游吉无论是从理念还是威望,确实是最好的人选了。 子产闭上眼睛。 “哎……也确实如此。”
而就在这时,又听得下人来报,说是子太叔来了。 子产当即召见,不多时,游吉便是只身进来。而当他看到子产竟是如此萧索,很明显也是不由吃了一惊。 “大夫可得保重身体啊!郑国上下,少了谁都不能少了大夫您啊!”
子产示意游吉和李然一样坐下,李然也是起身朝游吉行了一礼。 “见过大夫。”
游吉还礼,随后便也坐了下来。 “吉啊,老夫这身子,只怕是撑不过这几日了……” 子产语气中也流露出一些不甘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