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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虎被放回来之后,也不含糊,立刻是收拢残部。
上次大战,由于是被对方趁虚而入,直接端了大营。就战损而言,其实也只折损了几百人。 而且之前阳虎带兵也算得是军令如山,所以这次也是败而不溃。只不过,即便如此,想要再贸然攻城却已几无可能。 阳虎经过深思熟虑,决定是撤去围城之师,并是后撤十里安营扎寨。他决定暂且死守,以待援兵。 阳虎也知道虽然现在郓邑城内兵力不比他手头的少,但是也再无援兵。 且城内粮草有限,待他稍加整顿过后,便可以逸待劳。届时再困它个一年半载,郓邑便可不攻自破。 不过,经过上一回被擒之后,阳虎的内心似乎也是更多了一层顾虑。 只因他通过李然,孔丘等人的言辞,其背后也不由是生出一丝凉意来。 是啊,再怎么说,季氏是臣,鲁侯是君。这天底下又哪里有以臣伐君的道理呢? 退一万步讲,如果鲁侯真的是死在了自己手中,那他以后会不会直接沦为他主子季孙意如的弃子呢? 届时,他季孙意如直接把这弑君的罪名全一股脑的扣在自己头上,那他又该如何是好呢? 所以,想到了这些,阳虎也是第一次,对于自己的前途,以及家主的号令是产生了疑虑。 他当然不愿意莫名其妙的背上这一口黑锅,即便这很可能就是他主子季孙意如的意思。 所以,他思前想后,反而是更多出了几分顾虑。他知道,鲁侯稠是绝对不能死在自己手上的。 所以,对他而言,若能逼得郓邑不攻自破,而他又能顺理成章的拿下郓邑,这便是如今最为完美的结局。 只不过,要达成这一目的又谈何容易呢? 故而,如今他且将兵力拢聚在一处,也并不担心鲁侯稠会就此趁机逃走,甚至这反倒是成了他的目的。 …… 不久,郓邑内亦是得到了阳虎后撤的线报。 听得此报,在大营的会议上,田穰苴先是开口言道: “甚好!就趁阳虎的援军未到,立足未稳,我们正可趁机夜袭敌营!”“阳虎后撤,将兵力聚于一处,自认为是固若金汤。而且他刚刚被俘过一回,定是知我军疲惫,定不设防。而我们正可趁此时机,再打他个措手不及!”
孙武闻言,亦是点头道: “嗯,确实如此,如今阳虎分设内外二营,内营强而外营弱,或可再来一招声东击西,且佯攻其外营,诱其内师来战!”
田穰苴眼前一亮,面对这位杰出的后生是深感欣喜,不由亦是抚掌笑道: “妙哉,那我们今晚便以攻打对方外营为虚,届时再率大部直取阳虎内营!”
韩不信倒也聪明,马上便明白了过来,随后又不由问道: “既如此,那便是定在今晚?”
田穰苴本欲今晚动手,但是毕竟这里并非全是他的兵将,他自是不便拿定主意的,所以此刻他也并没有直接开口。 孙武一眼看出田穰苴的顾虑,便当即说道: “我等行伍之人,最忌上下不能齐心。司马大人,论资历,论战功,论年岁,这里的统帅,非大人莫属。还望司马大人莫要推辞!就请下令吧!”
这郓邑的将士说是鱼龙混杂一点都不为过,有齐国的守军,有郓邑的百姓,有田穰苴的私兵,还有韩不信的韩氏驻军。所以,如果没有一个明确的主帅,这的确是个问题。 而田穰苴的资历确实最老,他稍作犹豫,又看了一眼李然。 而李然则亦是坦然笑道: “田老将军当仁不让,不必过于谦让。”
田穰苴闻言,亦是微微一笑: “呵呵,既如此,穰苴便恭谨不如从命!正所谓‘将心,心也,众心,心也。马、牛、车、兵、佚饱,力也。教惟豫,战惟节。将军,身也,卒,支也,伍,指姆也。’凡为兵者,唯有调度得当,方为致胜之关键。”
(将帅的意志和士卒的意志必须统一,马、牛等牲口以及士兵需要吃饱休息好,车辆、兵器要妥善保养,这样,才有战斗力量。训练重在平时,作战重在指挥。将帅好比人的躯干,卒好比人的四肢,伍好比人的手指,必须协调一致,才能指挥运用自如。) 于是,田穰苴当即便是下达了军令,让士兵们立刻休息,并是取消下午的汇练。准备酉时起灶,戌时出发,夜袭阳虎! 另外,又密令韩不信,令其晚上担任主攻。而韩不信也是毫不在意自己乃是贵胄的身份,竟是与自家士卒吃住在一起,并以此来鼓舞士气。 田穰苴又唯恐韩不信所带领的人少,故而是划拨了自己的一部分私兵,亦暂时划归韩不信统制。同时再派出由孙武所亲自率领的郓邑守军,担任外围的佯攻。 夜幕降临,孙武便是率先带着士兵们出城,随后韩不信和田穰苴亦是纷纷潜出。 弦月如钩,黑暗之中,悄无声息的步向敌军营地。 孙武的那只军队本身便是佯攻,所以行军上并没有太多的隐藏。 重要的是韩不信和田穰苴的军队,当他们靠近之时,为了避免发出声音,每人都咬着一根树枝,以免在黑夜中受到惊吓,发出声音。 因为地势较平,故而阳虎的营地乃是围成了一个“方营”,所谓方营,顾名思义就是看上去外形类似于正方形的营地,最重要的主力部队是在方营的中间,然后依次向外散开,由重到轻。 而且,较为精锐的士兵又分布于内营的外围,如此一来,就算是遇到夜袭了,主力最精锐的部队也会有足够的时间准备应战,因为这些精锐的士兵也能抵挡一阵袭击。 韩不信领兵就此是埋伏了下来,而田穰苴则是绕到后面,准备纵火焚烧阳虎的粮草辎重。 一到了戌时,但听得孙武那边便是大张旗鼓的展开了夜袭。但见其一阵火矢射出,季氏外营骤然间便是火光冲天。 阳虎得报,却也不以为意。只命人是稳住局势,却并未派兵去救,毕竟,阳虎也料到了这或许是孙武等人的分兵之计。 要说这阳虎,倒还真是颇为知兵,他一眼便看出了这其中的端倪。 而就在这个时候,又传言其后方的粮草辎重亦是起了大火,阳虎见状,却依旧是冷哼一声: “果然是调虎离山之计,此等小计,我阳虎又岂会上当?”
阳虎依旧是稳坐于营帐之内,显得也并不慌乱。而他身为主帅,只要他不慌,那么下面自也是乱不了。 而韩不信见得敌军内营竟没有什么大动作,故而亦是迟迟不发。 而阳虎此时又频频得报,说外营那边似乎真是敌军主力,若再耽误片刻,他们那边只怕就要招架不住! —— 第527章_二纵阳虎 田穰苴领兵绕后,烧了阳虎的粮草辎重,却佯装撤退,仿佛他们的目的就只是为了烧一把粮草。 阳虎此刻也搞不清楚对方的目的究竟是何处,难道对方当真是要断他的粮道? 阳虎心中也不免是犯起嘀咕,其实不仅是阳虎没底了,其手下将士也大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见主将阳虎亦是如此犹豫,自则不敢再问。 而另外一边,阳虎外营的兵力又不如内营,所以在孙武的一番全力攻击下,驻守外营的士兵根本就抵挡不住。 于是,孙武就顺利的拿下了一侧外营,当即使用其营内的战鼓,敲击出了五长三短的鼓声来。 这正是在向外传递着胜利的信息。 良将用兵,必然是虚中有实,实中带虚的。 虽然孙武此番攻打外营乃是虚招,但是他们也知道,阳虎可能并不会轻易上当。所以自然而然的,孙武这一处虚手,也就自然转换成为了实招。 而外营在整个战局中虽是不甚重要,但是就这样轻易的就丢了外营,显然对于士气的打击是极大的。 听闻外营有失,阳虎亦是勃然大怒,当即点兵,誓要去将那一处外营夺回。 而就在这个时候,韩不信亦是听到了鼓声,知道外营竟是直接得手,于是当即命人吐掉了口中的树枝,并是突然高声喊杀,直直冲杀过去。田穰苴其实也并没有撤远,此刻闻得鼓声,亦是掉过头来,并是直接杀了回来。 孙武占领外营,也没有作过多的停留,马上又重整了编队,下令直取攻阳虎主营。 如此一来,阳虎一时三面受敌,粮草被劫,外营失阙,各种失利的消息是骤然间统统报来。 将士们的士气也一下子跌落到低谷,再也难以抵挡。阳虎换上均服,想要趁夜奔走,然而奈何其身形实在高大,战火四燃,宛如白昼,很快就被田穰苴给发现了去。 要说当年,田穰苴几乎是凭借一己之力,将晋燕联军挫败,并是夺回阿城和甄城,以及黄河南岸一带,其威名之盛,天下皆知。 如今田穰苴虽年近花甲,却依旧是目光如炬。只见他径直直奔向阳虎,阳虎固然年轻力盛,但见得田穰苴,亦是不由心里一阵发怵。 阳虎只一心要逃,却被田穰苴缠住,一经交手,阳虎竟发现田穰苴虽是上了年纪,但其臂力依旧是沉重无比。一时间竟也讨不得半分便宜。 如此一耽搁,韩不信和孙武也是闻讯纷纷杀到,阳虎知道大势已去,面如死灰,大剑一举,居然是要拔剑自刎,孙武眼疾手快,上前一把架住他的大剑。 阳虎环顾四周,心灰意冷,黯然道: “我阳虎既已被你们擒过一次,如今又被擒住,再无颜面苟活于世!如今唯有自灭于此,以报家主之恩!”
孙武却摇头道: “胜败乃兵家常事,今日你败在田司马之手,也算是败得其所,又何必自寻短见?”
阳虎听得此言,不由是自嘲一笑。 并是佯装成准备束手就擒,孙武正准备松手。谁知,阳虎竟又要举剑自尽! 孙武见状,不由分说,直接是将他的大剑是打落在地。 “无颜见人!无颜见人呐!”
阳虎又看了一眼田穰苴,不由得是一声长叹。 想他阳虎好歹也是堂堂季氏家宰,而且也算是文武双全。如今却是频频受辱,这却叫他如何能忍? 当阳虎再次被押解到郓邑城内,李然看着阳虎,淡然问道: “阳虎,你今日可还服气?”
“哼!有什么好服气的?你们不过趁着我阳某刚刚被放,不及整顿防务,突然又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罢了。有本事,便再放我一回!”
“呵呵,好!既如此,那就再放你一次!不过,念你也是劳累了一晚上,想必也是饿了?不如是吃一些再走不迟啊?”
李然极为爽快的答应了阳虎的请求,这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是面面相觑。 不过,想到季氏的援兵也就要到了,此刻就算是杀了阳虎,也无济于事,便也都没有再多说什么。 其实,此刻的李然,却已是有了另一番考量来。 他之所以要把阳虎是捉了放,放了捉,是因为他太懂得何为“攻心为上”的道理了。 而阳虎知道自己如今成了瓮中之鳖,索性也就此“摆烂”。 既然是要他吃一顿走,那就吃! 李然特意是命人准备了吃食和酒水款待,阳虎也是毫无顾虑,竟是直接就大吃大喝了起来。 而李然此时也不闲着,就在他吃喝之际,李然又不失时机的试要与他洗脑一番: “阳虎,上次你被擒时,我便问你,主君若贤又该当如何?若是不肖,又该如何?你当日不曾有过回答,不知今日可有了答案?”
“家宰不敢过问国事,李子明,我知你巧舌如簧,你也莫要再来说我!”
阳虎一副毫无顾忌的模样,只顾是大口的啃着烧鸡。 这时,孔丘则亦是开口言道: “当年,南蒯反出季氏,曾亦有言道:‘家臣为君图,有人矣哉!’其意便是家臣并非不能言国事,而是要观其人。只不过,可惜南蒯并非其人,亦非其力所能及啊!”
阳虎侧目瞥了一眼一旁的孔丘,依旧是极为不屑的回道: “哼!孔仲尼,想你向来是以通儒自居。年轻不知礼之事倒也罢了,后来却是私会南蒯,蛊惑其反叛季氏,此等行为,难道也算得知礼吗?”
孔丘闻言,倒是一时间无话可说。主要是因为阳虎他此言也可谓是直击要害。 不可否认,就孔丘而言,他此前内心深处的确是极为矛盾的。 一方面,他当然希望借助家臣的势力实现“复礼”的理想。但另一方面,家臣叛主的行为,又的的确确是不符合礼义的。 阳虎见孔丘不言,知其自知理亏,不禁还有些自鸣得意。 “李子明,你们这是在白费功夫,阳某并非南蒯,如何会被轻易说服?阳某还是劝你们不必多言了。”
李然沉默了一阵: “既如此,那这次回去,若是再被我等击败,又该当如何?”
“正所谓可一可二不可再三,阳某若是再被你们抓住,那也无颜面再苟活于世,唯有一死了之!”
阳虎说得如此信誓旦旦,却竟是一时惹得众人是哄堂大笑。 李然亦是不由嗤笑一声: “呵呵,此言差矣,兄台既为季氏家宰,素为季氏上下所倚重,若是白白在此丢了性命,岂不可惜?”
此时,更闻得一旁的孔丘,竟然也是煞有其事的吟唱起来: “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不有博弈者乎?为之,犹贤乎已!”
孔丘这一段唱辞的意思是:整天吃饱了饭,什么心思也不用,真太难了!不是还有下棋的游戏吗?干这个,也比闲着好啊! 其实,孔丘这是在暗点阳虎:明明可以有自己的想法,却甘愿成为一枚棋子,听命于季氏,整日里浑浑噩噩,无所事事。他明明是有成为棋手的才能,却为何不加入博弈当中呢? 这世上有太多的人以为自己是棋手,其实并没有那个能力,反倒是沦为棋子。而有的人,明明能有所作为,却甘愿成为一个棋子,无有上进之心。 阳虎听到他们的这一番话,倒是心中不由的一动。一边寻思着,一边是慢慢放下了手中的吃食,并将手边的一盏水酒是一饮而尽,并直接抹了抹嘴。 “走了!”
阳虎还是和上次一样,起身过后便是大摇大摆的离去。 见得阳虎大步而出,正巧韩不信进得门来,见得此状,不由是大步入内,并向李然是愤愤不平道: “这次放他离去,待其援兵一到,再想抓他,可就难了!”
李然见得韩不信,不由起身,却是成竹在胸,笑着朝韩不信是拱手一揖道: “然不曾在战局中出力,却是有劳了众将士,今日将阳虎这厮是二度纵去,白费了诸位将士的一番心血,李然心中甚是有愧。不过,然在此可向诸位保证,待再抓得此人,必是最后一次!”
听得李然既是如此说,韩不信虽是亦有怨言,却也不便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