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岳山被抓起来了。”
这个新闻对于许志国来说,简直就是敲打在他脑门上的一记闷棍。面对发布此消息的人,许志国几乎失去了理智地对他大吼:“这不可能,你们分明是造谣中伤,闭上你们的臭嘴吧,否则就是放他妈的屁话。”
那些人于是就痒痒地说:“你信不信与我何干,有本事自己到上面去吼去,对我们咆哮管个屁用的。”
许志国尤如霜打后的茄子蔫着脑袋回到家。小菊就问:“你咋的啦?又同人家在争什么东西输掉啦,这么垂头丧气?”
许志国伤感地说:“小菊,有人说我们的恩人被抓起来了。你有没有听闻过?”
金小菊笑着说:“谁是我们的恩人,谁又被谁抓起来啦?莫名其妙的,你能不能说明白点?”
许志国说:“我们的恩人还能是谁,当然是钟岳山钟书记呀。”
小菊这回不敢笑了,就一本正经地说:“志国你听谁说钟书记被人抓起来了,这个人是怎么知道的,又是谁胆敢抓他?”
志国摇着头说:“我也是刚刚听到的,我不会相信这是事实。”
金小菊身体在一阵阵发冷,抖索着嘴巴说:“志国,这件事我们最好先打听清楚了再说,我也是不相信这件事是真的,如果是真的,恐怕我们也会受到牵连的。”
许志国说:“现在我们可怎么办?”
小菊说:“你问我,我也没个好主意,你现在要冷静,得先把事情弄明白下一步才好走。”
志国说:“你让我去哪里弄去,我又不是当官的,我没地方去打听啊。”
金小菊说:“你真没脑子,你没做官就不能打听这件事了?若是当官的,恐怕也被一起抓起来了。”
许志国说:“我心里乱七八糟的一团襁糊,你让我现在出去打听也没有用的,你得让我先冷静冷静再说。”
金小菊就说:“你真是一把烂泥扶不上墙头去,关键时刻你掉链子怎么行呢,你赶紧想出办法来,把这件事了解透,我们才能安心睡觉。”
金小菊问他:“你是什么时候在那个人口里听到这件事的?”
志国说:“我刚刚从相达这里听来的。”
小菊说:“你有没有问他,他是从哪里了解到的?”
志国说,他对我说,我当场就骂了他是放屁。小菊叹息一声道:“亏你被人家尊称为‘相公’,我看你是木头梁兄。”
志国说,你责怪我也是没有用的,也许这事是真也许这事是假,现在乱造谣的人到处都是,谁也不能相信,但是谁的话也不能一点不信的。金小菊说:“若与我们一点无关,我们也只管睡我们的大觉去。但万一这件事是真的,我们就要提防,至少不能吃眼前亏。”
许志国说:“这件事我们不能当面去问别人的,否则到时候被人家掌握了证据我们就百口难辩啦。”
金小菊说:“现在唯一的办法你还是去一趟镇上,把这件事坐实了,我们再商量以后的事。”
许志国问:“你怎么好让我这个时候去镇上打听这件事呢,这不是鱼往网子里钻吗?”
金小菊气得头上冒烟起来:“你真不开窍,谁让你直接在镇里胡乱问这件事,你过去,他真的被关起来了,那么第一个肯定是见不到他本人的了;第二个,你不要说话,只支起耳朵听,听别人是怎么说的就知道;第三件就是尽量避开熟人,遇上了也只能装聋作哑当什么事也不知道。记住啦,遇事要冷静应对就是。”
许志国一拍脑门说:“我怎么老是上场昏了呢,这么简单的事还要你来提醒,真是笨得稀里糊涂的。”
许志国当下决定现在就去赤峰镇上探个究竟,不管情况糟糕不糟糕,就这么定下来。许志国手里捏着一顶草帽,手臂上缠着毛巾,故意挽起长短不一的裤管,吃过早午饭就出发。心里还在笑:幸亏还有一个聪明的老婆帮我出出主意,否则凭自己的脑子,是根本转不过弯来的。十里机耕路对于一个地地道道的庄稼汉来说,无非是小菜一碟。许志国走起路来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可是今天,许志国却仿佛心里头压着千斤重担,两腿就像用铅灌下去一样沉重。他走得急,汗如雨下,感觉自己已经走了一整天了,却还没有走出属于自己村界的荞麦山山岭。许志国自言自语地骂一声娘:见鬼了,都走得满头大汗了,还只走到苦麦岭,我这是咋的了?一路上还真没有遇见熟人。邻村的几个妇女结伴前行拦阻在他的前面晃悠,似乎故意与他作对,他往左走,这几个女的就也往左拐;他往右让,这几个女的也往右避。他气不过,就大声指责起这几个女的,女的也不是省油的灯,就也指指点点着骂他。他一张嘴是无论如何也骂不过人家的,只好乖乖的慢下脚步,让这帮女子先走远而去。看见前面渐渐走远的妇女,许志国又想起妻子金小菊起来:“诶,同样是女人,为什么差距竟有这么大,我老婆虽然也只是一个乡下女人,素质可要比这些女人高多了。可见,人与人之间并非在于年龄相貌而是素养和心态。”
“志国,你往哪里去?怎么与我面对面碰到一起了,你还是没有认出来呢?”
有一个粗鲁的声音打断了正在沉思中的许志国。“哦!是你呀!蛀···米虫两个字没喊出口就改口:你这么早又是去哪里回来的?”
许志国惊讶地上下打量起对面的人。 “嗨,我还能去哪里,不就是去我家闺女家背些碎玉米糊儿回来吃。志国,今天又不是赶集的日子,你去镇上哪里做什么?”
粗鲁汉子嬉皮笑脸地拍了拍肩上的布袋。“哎,你别问了,我去镇上卫生院配点药去,我家有人病了,我不同你多说了,我要走了。”
许志国绕过这个粗鲁的壮汉大步走去。“病了,你家谁又病了,好端端地怎么就又病了呢?”
粗鲁的壮汉摇摇晃晃地走了。许志国没有接壮汉的话茬,他知道这个绰号叫“蛀米虫”的同村人是个十足的无赖,天天跑他闺女的家蹭吃骗喝,生产队的工却一天也不愿意出,村里人都看不起他。快走到镇驻地黄阳村地界了,许志国就开始有些紧张起来。仿佛自己是特务头子混进村,自己的身份早已经被别人识破似的。他停下脚步,让卟卟跳动的心先静一静。他扇动着草帽,让一股风扇到自己的脸上来。这扇过来的热风虽然丝毫没有降低自己身上的温度,但他依然不停地重复着这个动作,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减轻自己的闷热。黄阳村毕竟是赤峰乡镇的驻地,地理位置和人文素质都要远胜偏远的尚胡村。这是许志国一个农民的错觉和认知。他打心眼里就敬佩住在镇附近的人,他总是觉得他们很有些本事,见识也比乡下人广。这是个没有道理说得通的道理,许志国本人是这样认为的,别人不同意就说明别人比自己还要愚笨无知。此刻的黄阳村村道冷冷清清,行走在街上的稀稀疏疏没有几个人。这在平时,四米宽的街道早已经是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的了。那时人们肩挨着肩,脚尖碰着别人脚后跟,根本没办法大步流星行走过去。可现在,这么热闹的地方都死气沉沉起来了,这种气氛是令人十分窒息的。许志国不敢走得太急,怕被别人叫住问话,他今天来这里是有自己的目的的,这个目的不能告诉任何人,只有把钟书记的事情弄清楚了,自己心里才能踏实起来。许志国冷静下来,这个脑子还是比较好使的,他自信自己今天一定可以打探到自己需要的信息。我们常说:自信是行动的动力。黄阳村的东头就是赤峰乡办公场所所在地,这是一块相对平坦的丘陵。乡所在房屋原本是当地大地主黄金水的私人庄园。庄园面积虽然不大,但房屋结构是仿古典式的砖木结构,青砖绿墙,气势雄伟。大院子里种满四季盛开着金黄、银色的桂花和结满火红石榴的石榴树,还有宽叶深绿的广式白玉兰树,树干高大挺拔,树冠盖过整个庭院角落,这些树都已经有些年头了。树干合抱过人,树冠遮天盖日,纵使酷暑如煮的七月,依然满园飘香,走在树底下更是凉风送爽,沁人心扉。砖墙的照壁上密密麻麻匍匐着爬山虎,郁郁葱葱的青翠欲滴。那一面面青墨深绿色的墙壁看上去赏心悦目,令人心情大好。许志国来过这里一共才三次,每一次过来,都会对这里的印象加深一层。今天是他第四次来到这里。他顺着外面的墙根走,外面的砖墙上的爬山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被人割藤剥皮,墙面已经用白石灰粉刷过了。在粉刷过的外墙上面到处贴满乱七八糟的东西。站在它前面的人没精打采三三两两地伸着脖子在看着什么。许志国也装作漠不关心似的慢慢走过去,偶尔也会瞄一眼墙上的东西。前面的一张张横幅仿佛是最近几天才挂上去的,有许多人正围着它看,声音有些嘈杂。许志国走过去,停下来竖起耳朵听,因为他听到了大家议论纷纷的正是钟书记的事,他挤到他们面前去,盯着墙壁一字一字看下去。这些确实有一些内容是针对钟书记的,但并不是所有的内容都是指向他的,落款也只有揭发者写下的日期却不具姓名。许志国从头至尾读下来,内容无非是他贪赃枉法、打击报复同事、独断专行粗暴无理等问题。同时也提到了自己的事,只是将自己写成许某某而已。许志国有些愤怒,凭什么好人被坏人污蔑一告一个准,而坏人却能逍遥法外、作威作福。是百姓麻木不仁?还是坏人法眼通天,法律也奈何不得他呢?“哎,这世道,好人难当啊。”
有人发出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