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彩荷有时候会上方运庆家串门,聊一些不痛不痒的事情,自然她的目的肯定不光是这些。她会乘方彩丽没在家的时候赶将过去。她说话非常有技巧,不会明示着说些什么。方运庆偏偏又是个没有多少城府的人,自然也不会明白方彩荷话中的用意。虽然,方彩荷已经暗示他好多回了,方运庆还是没有什么反应,惹得方彩荷背后啐起他吐沫腥子来。方彩丽晚上老是往外跑,有时候也惹得方运庆满腹牢骚。方运庆对方彩丽说:“你一个大姑娘家,每天晚上都出去疯玩,你还有没有把我这个当家长放在眼里?以后你再出去野,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方彩丽顶嘴道:“爸,你把自己管好就行了,你干嘛老是盯着我干什么呀?我天天给你温酒炒菜烧水做饭你难道还不满意?如果你认为女儿亏待了你,你不妨就去我哥哪里去吃个十天半个月试试看?看我哥嫂他们有没有这个耐心。”
方运庆于是语气开始软化下来说:“这是两码子的事情,你哥嫂独立出去了,我还有自己的家,怎么好叫你哥嫂他们来伺候我了呢,我养你几十年不就白养了?”
方彩丽伶牙利嘴反驳说:“你可别这样说,到时候我也会看得见的,我嫂子和我哥是怎么样来孝敬你的。”
说完,气嘟嘟甩门就走。方彩丽慢慢地在她父亲面前强势起来,这对方运庆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但方运庆一时又离不开小女儿的照顾。虽然,他越来越对女儿的态度表示了不满,可每当方彩丽一沉下脸来,方运庆就不再多说话了。方彩丽将从给伺候父亲身上节省下来的时间全部用到了许云勤身上去。她约他出去打牌、散步、看戏、坐在小河边数着星星唱着情歌、拉他去外村看露天电影和村戏。她最喜欢两个人在月夜里躺在草坪上,她的肩膀让许云勤抱在怀里,云勤用一只手磨砂她的脸庞,时不时给她来一个热吻。于是,她就故作惊讶地一骨碌从草坪上跳将起来,冲着许云勤的身上挥拳就打,边打边骂:“我让你使坏,我让你使坏。”
这个时候,她亲爱的云勤从来都是一个熊包蛋样子:他将身子尽量缩成一团,任凭方彩丽去打,不跑开,也绝不还手。夜深人静,四合院大门会在午夜十二点准时关闭。这个工作一直由方彩荷母亲张雪芸义务在做。张雪芸对四合院的邻居唯一所做的贡献就是这一点。今夜,张雪芸也如同往常一样到十二点起来关闭院门。这个时候基本上没有邻居还在外面溜达的,就算有也是不用她去管谁能不能进来,好在各自的家还有一个自己独立的后门可以自行进出。当然如果就连自己的小门也被家人给关上了,就只能另外找地方寄宿去。方彩丽家也是如此,她为了与许云勤可以长期晚上出去幽会会面,就经常把自己的家的后门的门闩留着不闩上。方运庆是个粗人,平时也不会关注这些细碎的事情。今天晚上,方彩丽依旧出去‘疯’,方运庆喝过酒后就先提前睡觉去了。可是,睡到中途又起床来,是因为他许多天没有给自己洗脚了,臭脚连自己都快熏晕过去。他高声喊叫楼上的女儿,没有人应,就只好自己到厨房去烧烫水。这个小门就在自己的土灶后侧这里,不知是风太大还是什么原因,小门已经开了一个很大的门缝,方运庆自语道:真是越来越太不像样子了,小门不关就去睡觉,小偷进来可怎么是好?他于是就把门闩一插,另外拿一根小木棍再顶在门闩上。再说方彩丽与许云勤两人从外面幽会回来,深夜都是走这个小门进来的。方彩丽先去推门,门已从里面插死,她推不开,就轻声招呼云勤过来一起推。云勤推了推就对彩丽说:“别花力气了,门是从里面闩死了。”
彩丽焦急地说:“那怎么办呢?”
云勤思考一会后道:“别急,我先去我家去碰碰运气,万一小门没有关实,就从我家里悄悄摸索进去。”
他让方彩丽先在自己家后门这里躲起来,怕万一街上有夜行人看见就不好。他自己小心摸索到自己的后门口,试探了一下,门依然纹丝不动。他继续发力还是如此,就只好折回来对方彩丽轻声说:“我家门也推不开。”
方彩丽于是就慌乱起来:“那怎么办,这还有四五个小时呢?”
许云勤开导她说:“你先别急,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方彩丽埋怨说:“还有什么办法可想,实在不行,我就去我同学家去睡去。”
许云勤听了,就连忙制止她说道:“现在还不能去你同学家去睡的,万一你同学怀疑你在外面谈恋爱可怎么办?”
方彩丽保证说:“她不会问我的,我知道她嘴巴严实得很。”
许云勤还是不放心她:“你拿什么来保证她不说出来,这样我才能放心的。”
方彩丽就说:“那你给我解决晚上睡觉问题,而且你必须保证我的人身安全。”
云勤沉思了一会说:“地方我倒想到一个,就怕你不肯去过夜,如果你愿意,咱们晚上的睡觉问题就解决了。而且,整个晚上我们都不用分开了。”
方彩丽睁大眼睛怒骂道:“许云勤,你什么意思啊,是想占我便宜吗?我可告诉你,你别想得太美了。”
许云勤赶紧用手来捂方彩丽的嘴说:“你轻点声,让别人听见咱俩可就完啦。”
方彩丽拉下云勤手说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球,你既然没有这个胆量,以后晚上就别出去了。”
吓得云勤轻声作揖不已。方彩丽反倒觉得许云勤动作滑稽可笑极了。方彩丽咬咬牙说:“晚上你自己想办法找地方睡吧,我大不了去我哥嫂家里去睡。”
许云勤真害怕方彩丽脑门一热,就前往哥嫂那里去叫门。他不担心方秋平,却担忧吴兰兰。这吴兰兰虽然很少过问方彩丽的事情,但不能保证她不是故意的。如果事情被吴兰兰开始起了疑心,那么事情就会出现非常糟糕的情况。他相信女人一定比男人心思敏感得多,吴兰兰一定会怀疑方彩丽晚上出去约会去了,由于没有把关门时间把握好,所以没地方睡觉才找到她家里来的,她会提醒方秋平或者方运庆多关注方彩丽的行为。许云勤没有让方彩丽多想,拉起她就走。他已经想好了,晚上两个人暂时去生产队关牛的一个草房子去借一宿。这个房子原先是第一生产队的牛棚,由于分田到户后,牛也被生产队的人处理掉了,这个房子就一直空闲了下来。许云勤早几天去过那里,知道这个地方还可以将就着过一个晚上。不知道是谁把这个空房子当成自己的放稻草间了,今晚上刚好可以去度过这几个难熬的时光。而且,这些稻草正好可以当棉被来用。方彩丽被许云勤拉着手走,也不知道他拉她去哪里。现在是深更半夜,夜深人静,她不敢大声说话了。虽然是极不情愿地被云勤拉着手走,也只能一脚深一脚浅往前而去。直至许云勤拉她进到牛棚里面才知道许云勤要和她在这里过夜。方彩丽指着云勤大骂道:“我知道你就没安什么好心的,你以为今晚也许就是你最好的机会了是不是?你别想得美,这样牛郎织女相会在牛棚是不是非常罗漫蒂克?”
许云勤作鞠小声哀求她道:“我的好姑奶奶,你别存心挖苦我好吗?我也是没有其他办法了,才想出如此下策,你别把我想得那么卑鄙下流,我晚上就守候在这屋子门口,你进去安心睡觉就是。天一微微亮,我就会叫醒你,咱们必须早点走,否则,被别人看见就麻烦了。”
方彩丽一方面人实在睏倦死了,一方面许云勤说是替她守候在门口,也就不再继续嚷嚷了。许云勤说到做到,自己主动走出牛棚外面,把门关拢,自己就坐在门口上打瞌睡。方彩丽疲惫不堪,一倒在稻草上就睡着了。许云勤不敢睡得太死,就竖起耳朵听里面动静,方彩丽确实是睡实去了,他才放心去打瞌睡。天空飘落下冰冷的露水,这才把许云勤冻醒了过来。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夜更深了,天仿佛像漏了一样,冰凉的露水纷纷轻轻飘洒下来。许云勤不敢去推门,怕惊动里面的心上人。万一方彩丽误会了自己,怎么也不是好事情。他哆哆嗦嗦地站在门口转圈子取暖,头上的露水薄雾飘得正欢。他恼怒非常又不敢对天空怎么样。他现在唯一的选择也只能是守着、挺着、熬着,他渴望着时间早点过去。只要天微微有些鱼肚白,他就有理由进牛棚去叫醒方彩丽。方彩丽今夜仿佛睡得很死很香甜。许云勤静下来时,也能听到里面很细微的鼾声。他听了,这似乎对他也是一种鞭策,是一种由内心燃烧起来的那种莫明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