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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之后。
春和宫。 月华阁。 春和宫是明初时的东宫,该宫前院即正殿曰春和殿,面阔三间,内设宝座、龙榻,榻为五彩雕镂,宫前大院内多植梅树。 朱高煦入住后,又种植了桂树、菊花、牡丹花等。 春和宫的后院宫殿群,入内左右各五院,每院宫殿三间,左右厢房六间,厨房两间。 李瑶、王绮红、权书莹、张月容、盛红羽、玉海公主六女嫁入东宫之后,皆拥有一个单独的院子。 这些院子本来都没有名字,就算有,也会因为旧主人的离去而被摘下门匾,成为无名院落。 随着诸女的陆续嫁入,朱高煦先后给诸女的住处特地赐了名字。 太子妃李瑶的住处叫瑶光阁,才人王绮红的住处叫红霞阁,选侍权书莹的住处叫莹宝阁,盛红羽、张月容、玉海公主的住处分别叫羽扬阁、月华阁、玉海阁。 张月容得知她的父亲张玉战死之后,哭的十分伤心,从早上一直到天黑后,茶饭未进。 朱高煦知道后,亲自用托盘端着两菜一汤一碗米饭,来到了张月容的住处。 “月容,你还是趁热吃点东西,现在天气寒冷,不吃东西,容易冻坏身子。”朱高煦将托盘放在张月容面前的案几上,轻声说道。 张月容失魂落魄的一动不动,脸上满是泪痕。 “你不吃饭,张老将军(张玉)会担心的。”
朱高煦在张月容对面坐下,继续劝道。 张月容仍旧不发一言,呆呆地坐着,似乎成了一具空壳。 “你若是把饭吃了,老将军才能心安啊!”
朱高煦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张月容闻言,眼中渐渐有了光彩。 她拿起筷子,扒拉了一口米饭下肚,眼泪却忍不住再次流了出来,哽咽道:“当年我还居住在北平府的时候,父亲偶尔会亲自下厨做饭。只要是父亲做的饭,我一口气能吃一大碗。父亲不吃,就看着我吃,我吃完了,他才开始动筷子。今天,我也要吃一大碗。”
朱高煦趁机宽慰道:“老将军虽然人走了,可他的灵性还在。他会在天上看着我们,他会一直庇佑张家的子孙。”
张月容抬起胳膊擦了一把眼泪,边吃边说道:“殿下亲自给妾端饭,妾必须吃,吃给殿下看,也给父亲看,让他心安。”
“月容,你慢些吃,喝口热汤。”
朱高煦端起那碗蛋汤,递到了张月容的面前。 “谢殿下。”
张月容先道了一声谢,接着告罪道:“妾让殿下担心了,实在是罪过。”
“无碍。”
朱高煦用关切的目光望着张月容说道。
过了一会儿之后。 朱高煦出了月华阁,便见到了在院门外等候多时的李兴,以及刚才随他来月华阁时守在门前的康平。 “殿下,陛下召见。”李兴躬身行礼道。
朱高煦问道:“可是有紧急军情?”“殿下料事如神,刚才兵部收到北方边关传来的八百里急报,陛下已经传旨召见相关文武大臣,前往武英殿议事。”
李兴恭声回禀道。 朱高煦又问道:“草原人南下寇边?”
“奴婢不知。”
李兴老实答道。
“康平,快,摆驾,去武英殿。”朱高煦捏住左右两边的宽大袖袋,提起袍子迈开腿,疾步而走。 一刻钟后。 武英殿。 朱棣端坐在御桌之后,朱高煦侍立在御桌左前方,而在京的勋臣武将与六部九卿等高官分立两边。 “蒙元罪魁阿鲁台,又扶持本雅失里为部落可汗,朕派都督指挥金塔卜、给事中郭骥作为使臣前往,修书招抚,以示通好。可是本雅失里与阿鲁台竟然斩我使臣于和林,如今聚拢兵马,犯我边境,杀我军民,劫掠财物,是可忍,孰不可忍?”
朱棣见文武高官及部分宗王已经到齐,于是高声说道:“朕决意发兵前往征讨,彻底铲除这两个逆贼!”
鬼力赤继汗位时,北元势力分裂为“鞑靼”和“瓦剌”两个大的阵营。 瓦剌部是以阿里不哥属民后裔为主的西部卫拉特蒙古,居住在后世的科布多河、额尔齐斯河流域、准噶尔盆地一带。 鞑靼部是以忽必烈系北元大汗直属部众以及东道诸王后裔部众为核心的蒙古人,居住在后世蒙古高原东部的鄂嫩河、克鲁伦河、贝加尔湖、呼伦贝尔一带。 这两大阵营为争夺蒙古高原的统治权长期斗争,使得北元的政权陷入了混乱。 而北元内部混乱,正是大明出兵剿灭北元的好时机,但彼时朱棣与朱高煦等君臣已经开始布局攻略西域,军需物资也已向西北调集,同时安南刚刚平定,朝廷需要花大力气进行治理。 朱棣针对这种现实情况,不得不暂时采取怀柔政策,主动派使臣到北元,表示与之通好。 他以祝贺鬼力赤即大汗位为名送信,信上说:“比闻北地推奉可汗正位,特差朵儿只、恍然等赉织金文绮四端往致朕意。今天下大定,薄海内外,皆来朝贡,可汗能遣使往来通好,同为一家,使边域万里,烽堠无警,彼此熙然,共享太平之福,岂不美哉?”
同时也给北元重臣马儿哈咱、也孙台、阿鲁台致信表示:“以遣使往来意”。 不过,那时鬼力赤及阿鲁台正率部与瓦剌部马哈木激战,无暇顾及此事。 另一方面,在朱高煦的建议下,朱棣下旨安抚已经归顺朝廷的蒙古旧部,并且随时提防北元人的入侵。 也就是说,这两年来,大明对北元采取了两手策略。 当年,鬼力赤在阿苏特部首领阿鲁台帮助下取得汗位后不久,阿鲁台就与鬼力赤和他的旧臣太师右丞相马儿哈咱、太傅左丞相也孙台产生了重大矛盾。 最后马儿哈咱弃主潜回了瓦剌故地,也孙台被阿鲁台所杀。阿鲁台与鬼力赤徙居海剌儿河(今内蒙古呼伦贝尔市海拉尔河),东部蒙古恢复了故土。 去年六月,元裔本雅失里在忽歹达派出的军队支持下,亲自率军征讨鬼力赤以复兴北元。 然而,未及大军来到,由于鬼力赤与阿鲁台矛盾激化,鬼力赤被阿鲁台所杀。 在北元汗廷无主的情况下,阿鲁台于去年十月拥立本雅失里为北元大汗,其本人担任太师之职。 至此,本雅失里、阿鲁台成为了北元新的统治者。 本雅失里当时尽管实力比较薄弱,但因其是“元之遗裔”,得到了草原各部的大力支持。 而且当时本雅失里的好友忽歹达掌握了亦力把里汗国的大权,于是本雅失里与阿鲁台的野心膨胀起来,完全不把大明的使臣放在眼里。 “陛下圣明!那些前元蛮子,只认得神机营的火铳,认不得通好书信,必须发兵打残他们!”
魏国公徐辉祖朗声道。 朱高煦道:“父皇圣明,我大明若是一味地修筑长城,设要塞防御,便会将战场的主动权,拱手交给长于骑射的草原敌人,唯有取汉武帝之策,主动进攻,寻其主力,一举灭之,方可一劳永逸。”
朱棣看着殿内众人,高声问道:“昔日,汉武帝有卫青、霍去病,如今永乐一朝,谁能为朕领兵平叛?”
徐辉祖主动请缨道:“末将受封魏国公,食朝廷俸禄,不能白吃干饭,愿上阵擒贼,报效皇恩。”
“陛下,臣弟愿领兵出征,为大明雪耻,为四哥建功!”
宁王朱权接话道。
方孝孺躬身道:“陛下,魏国公骁勇善战,领兵北征,定能马到成功。”“陛下,臣愿领兵!”
徐辉祖恭声道。
宁王朱权争着道:“若论智勇韬略,臣弟更胜魏国公一筹,请陛下恩准。”“父皇,魏国公随开国元勋征战多次,屡立功劳,名声远播,定能一战功成。在过些时日,十七叔就要出海就藩,肩负着建立藩国之重任。而即将建立的宁国位于孔雀半岛东南部,与海外番邦多有接触,可谓是通商之门户。”
朱高煦见宁王朱权抢着要统兵,自然不会让其如愿,当即转身向朱棣奏言道:“诸藩改封海外建国,宁国的建立意义重大,其影响力远远胜过北征。我大明兵多将广,出征漠北,由魏国公挂帅定可凯旋,十七叔不可置出海建国于不顾,因小失大,不分轻重。”
宁王朱权再次力争道:“陛下,领兵作战,正是臣弟之所长。若论谋略,臣弟不一定会输给魏国公。朝廷派兵北征,既然魏国公能去,臣弟为何就不能去?”
徐辉祖不好怼宁王,只是低声应付道:“陛下,宁王殿下文韬武略远胜于臣,臣愿为宁王殿下马前先锋。”
“太子殿下高瞻远瞩,思虑周全。由魏国公挂帅,实为稳妥,请陛下圣断。”
方孝孺躬身行礼道。 “好了,不要再争了。区区反贼,何必惹得诸位如此大动干戈,唇齿相争?犯不上!”
朱棣大手一挥,目光落在徐辉祖身上,道:“徐辉祖,你即刻挂帅,准备出征。”
“臣领旨。”
徐辉祖躬身领命道。 朱棣看向夏原吉道:“郁老尚书因病不能理事,朕让你夏原吉暂理户部事,如今朝廷北征,你要马上准备北征的军饷粮草。”
“臣有一事,要请陛下明示。”
夏原吉躬身作揖道。 “说。”
朱棣道。
夏原吉恭声道:“漠北反贼定要铲除,可要筹备银两与粮草,臣却是左右难顾。征西之事,尚未定论,暂且不说。是不是能把营建新都的事先停一停,等徐将军大捷,朝廷的财政压力得到缓解之后,再继续修建新都?”“不可!”
朱棣毫不犹豫道。
他顿了顿,缓声解释道:“你只知道花钱的时候左右为难,却没有看透,若朕此时坐镇北都,阿鲁台岂敢轻举妄动?建新都的事,不仅不能停,还要加快!以最快的速度,给朕修建新都,听明白了吗?”“微臣遵旨。”
夏原吉不得不躬身领命道。 半个时辰后。 夏原吉回到家,对他的妻子吩咐道:“夫人,给我找几套衣服,陛下新派了差事,没有十天半个月,我恐怕是不会回来。”
“行,我现在就去准备。”
夏妻爽快的应道。
夏原吉补充道:“把那两个拔火罐也带上。”三天后。 夜里。 户部署衙。 各主事、郎中正在加班加点的计算粮草与军需物资。 户部侍郎卓敬走过来问道:“算好了么?”
“好了。”
一位户部主事答道。
卓敬道:“行,把账册交给我。”此时,夏原吉光着上半身,用腹部撑着身体趴在榻上,背上吸着两个竹筒火罐,左手拿着账本,右手正在拨弄算盘。 在榻的旁边,有一堆木炭在暖炉里燃烧,释放着热气。 “康少监。”
一名官员见康平提着灯笼走进署衙,于是起身招呼道。 随后,朱高煦走了进来。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
众官员见到朱高煦,立即起身聚在一起,以侍郎卓敬为首排成一排,躬身行礼道。 朱高煦抬手示意众人免礼。 “谢殿下。”
众官员道。
朱高煦挥手道:“你们都去忙吧。”“是。”
众官员当即散去。
夏原吉听到声音,作势就要从榻上起来,给皇太子朱高煦行礼。 朱高煦却抢先一步行至榻前,伸手搭在夏原吉的左肩上,道:“夏原吉,北征的粮草,筹备的怎么样了?”“还不够,现在还差四成,但殿下无须挂念,为北征大业,就是再难,臣也一定要把粮草筹齐。”
夏原吉恭声道。
朱高煦为夏原吉披上外套,拿过夏原吉手中的账本,翻了翻,问道:“你有多少天没回家了?”“臣也记不清了,不是两天,就是三天。”
夏原吉尴尬的答道。 “孤替你记着呢!三天了!”
朱高煦道:“明天回家看看吧!”
“谢太子殿下。”
夏原吉恭声道。 次日。 早上。 夏原吉回到家中,发现院子里竟然摆满了桌椅家具,看样子是要搬家或者变卖。 “管家?出来!”
夏原吉对着院子里大声呼喊道。 “老爷回来了!”
管家立即跑了出来,向夏原吉见礼道。
夏原吉见他娘闻声走出房门,于是喊了一声:“娘!”“维喆,你回来了!”
夏母道。
夏原吉问道:“娘,你们这是干什么?”夏母道:“你忙糊涂了,咱们这是搬家啊。”
“老爷,是小的撒谎了。小的骗老夫人说,是您同意搬家的。”
管家立即跪下道。 夏原吉满脸诧异道:“搬什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