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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刻钟后。
文华殿。 “爹。”朱祁铭来到了文华殿,见朱瞻堂正在批阅奏疏。 “铭儿,你来了。”
朱瞻堂放下奏疏,看着朱祁铭说道。 “爹,孩儿是想问一下,给石亨的诏令发出去没有。”
朱祁铭恭声道。 “已经发出去了,你是想做什么?”
朱瞻堂皱眉问道。 “孩儿还想再劝劝皇爷爷,让他把诏令追回来。”
朱祁铭天真的说道。 朱瞻堂噗嗤一笑,道:“就算能追回来,你觉得你皇爷爷会听你的么?”
“石亨他毕竟是功臣啊,就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把从总督漠西军政贬为一州都督,孩儿设身处地的为他想一想,他心里怎么能好受呢?”
朱祁铭自以为是的说道。 “铭儿,坐下说话。”
朱瞻堂脸上挂着笑容道:“你真以为你皇爷爷老糊涂了么?”
“爹说的,孩儿怎么听不懂?”
朱祁铭疑惑道。 “你皇爷爷这是在安排后事。”
朱瞻堂低声道。 “皇爷爷身体好着呢,他怎么会安排后事?”
朱祁铭纳闷道:“前不久还有后宫嫔妃给孙儿诞下小叔呢!”
“铭儿,你爷爷安排的是他退位之后的事,并非你想的那种后事。”
朱瞻堂解释道。 “爹的意思是皇爷爷铁了心要传位给你了?”
朱祁铭面露恍然之色说道。 “你还记得你皇爷爷曾当着你的面,对我嘱咐过的一句话么?”
朱瞻堂郑重无比道:“他让我在将来继位之后,册立你做太子,但最多只让你做二十四年的太子,到时候无论我愿不愿意,都得在第二十五年把皇位让给你坐。”
三年前朱祁铭还小,有些事他还不懂。 现在他明白了朱高煦为何会定下一些他之前看起来觉得奇怪的规矩。 比如皇子皇孙必须学会游泳潜水,而做太子的极限年限是二十四年。 因为懿文太子朱标的两个儿子落水而薨,且朱标在做太子的第二十五年薨了,襄武太子朱瞻域在做太子的第二十年薨了。 有些事情可以不信,但未雨绸缪总是没错。 “你皇爷爷贬石亨,为的是让我在将来继位后,能够重新起用石亨,以树恩立德于大将。”
朱瞻堂语重心长的看着朱祁铭说道:“你皇爷爷这么做,都是为了我大明江山社稷能够稳定的延续下去,开创更加辉煌的盛世,此事前因后果,你定要用心领悟才是!”
朱祁铭重重点头,他想起石亨过往立下的军功,似乎有了些感悟。 与此同时。 武英殿。 “臣等拜见陛下。”
以于谦为首的内阁众臣行礼道。 “都免礼。”
朱高煦大手一挥道。 “谢陛下。”
众臣躬身道。 “都坐下说话。”
朱高煦示意众人坐下道。 可是却没人敢坐。 朱高煦翻阅着御桌上的奏疏,自言自语道:“这些奏疏朕以前一天就能批完,可是现在三五日都批不完,再拖下去,怕是会误了国事。”
“你们拣一拣,看哪些是必须朕批的,其余的就交给太子处理。”
众臣知道朱高煦看似年老体衰,但身体素质仍不差,毕竟八十多岁还能让女人怀上并生下健康的孩子,这就不是一般人的体质了,绝对还能再活好几年。 所以他们心里也清楚,朱高煦嘴上说三五日都批不完的奏疏,其实就是那么一说而已,当不得真。 朱高煦见众臣无动于衷,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随后道:“朕知道你们心里想什么,朕不是在试你们对朕的忠心,而是朕必须这么做了。朕已经到了耄耋之年,估计也没几年可活了。”
“陛下,您千秋万代,万寿无疆。”
于谦恭声道。 “于谦你快七十岁了吧?”
朱高煦随口一问道。 “回陛下,过了年,臣就六十八岁了,臣如今牙齿都掉了好几个了。”
于谦也不扭捏作态,直来直去的回答道。 “好啊,七十古稀,看着你还能站在朕的面前说话,朕就觉得这辈子没有白活。”
朱高煦受到于谦真诚的感染,当下也是真情流露感叹道:“于谦,你要感谢朕啊,没有朕,你可能早就不在人世了。”
历史上的于谦,死于景泰八年,享年六十岁,而且是被冤死的。 此时的于谦,乃是朱高煦口中“俊伟之器,经济之才”的内阁首辅兼吏部尚书的乾熙重臣。 于谦听到朱高煦这么说,想起了当年那件被流传为“明君救贤臣”佳话的往事,不禁感动的落泪道:“陛下对臣有大恩,臣无以为报,只身献给大明,献给社稷。”
二十多年前他在努尔干主持修建铁路受风寒差点死掉,是朱高煦闻讯派出随侍太监康平乘坐蒸汽船从水路千里奔袭给他送去了御医与药物(临时提取的大蒜素),这才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是人都会老,谁又能真的万寿无疆?冬去春来,荣枯交替,即便是英雄一世,到最后也难免黄土一抔啊!”
片刻后,朱高煦又感叹道。 他顿了顿,接着道:“襄武太子走了之后,朕给你们选了一个聪颖仁孝的君主,又用二十年的时间来磨砺他。现在,朕已经确信他是一个可以让大明继续兴盛下去的君主。”
“你们都是朕所倚重的心腹,也是大明的忠烈之士。朕相信,你们一定能够尽心竭力的辅佐新君,把江山社稷延续下去,把乾熙新政的方略延续下去。”
“陛下,臣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于谦毫不犹豫的躬身道。 其余内阁众臣也紧跟其后齐声道:“臣等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太子仁孝,对朕的感情极深,处理政事处处学朕,你们一定要随时提醒他,治理天下要向古之明君学,如朕,不足法矣!”
朱高煦忽然流露出一副即将撒手人寰的样子,有气无力的说道。 “陛下!”
于谦泣道。 在场众臣见朱高煦好像就快要不行了,纷纷大哭不已。 “都哭什么?”
朱高煦喝了一声,陡然又恢复了神采,声音也洪亮起来,接着说道:“朕若走了,太子还在,朕的基业还在,大明还在,这和朕在又有什么分别?”
“朕用二十二年的时间,郡县大漠、努尔干、扶南等地,又做了二十年的太平天子。朕要上天上去看看,你们该替朕高兴才是。”
“是,陛下!”
于谦等人齐声道。 朱高煦挥手道:“好了,禅位大典就定在明年的正月初一,这段时间朕就不见人了,有什么事,你们都去找太子商量,不要来烦朕。”
他说到这里,右边嘴角微微翘起,似笑非笑道:“朕还想再做二十年的太上皇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