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换位思考,肯定会这样,我也会很恨我自己。”
陈姐说。 两个人说着话,陈姐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叙说有时候会有自己的惯性,不知不觉就会把说的人,从其他的情绪中抽离出来,被这种惯性带着走。 陈姐和盛春成说:“但是,也没有人会为我换位思考,不会站在我的角度去看问题,这大概就是症结所在。”
盛春成从小到大,当过最大的“官”,就是班里的小组长,他对陈姐说的这些都一知半解,更没有办法换位思考,换到陈姐的角度去看问题,她那个是什么位子,是自己能换的吗?自己连考公务员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去理解她了。 盛春成只能站在普通人,站在一个屌丝的角度去想陈姐,在普通人的眼里,能在市民中心里面上班,能经常出现在电视和报纸上的,不是都高高在上,和自己隔着十万八千里,要不是因为上门服务,自己这辈子,大概连这样的人,接触都接触不到。 “其实道理都是一样的,没那么复杂。”
陈姐说,“不管是普通的老百姓之间也好,还是我们这样职位的人之间也好,人与人相处的道理,他们的关系是一样的,谁都不能免俗。 “我们是一个人情的社会,你小盛去求人帮忙,欠下的人情需要还,对我来说,也一样,一个电话,可能没有求人那么重,但电话出去,事办成了,还是一样的,你还是欠了一个人情,哪怕欠的这个人,是我的下属,也一样。 “他今天帮你开了后门,明天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还怎么批评他? “我哥哥要是接了我下面的项目,下面的人肯定是一路绿灯,虽然他是通过公开的招标拿到这个项目的,但是不是所有中标的单位,都能和他一样,一路碰到的都是绿灯?不可能的,说穿了,还不是因为我。 “那些给他开绿灯的人,以后有事,哪怕不来找我,也会去找我哥哥,我哥哥会不会帮他来找我说情?我要不要卖这个面子?只要我卖了,那就不是开绿灯这么简单了,事情就复杂,就高级了,我敢保证,我部门只要有一个领导岗位空缺,拿着钱去找我哥的人就一大堆。 “我还要不要接着卖我哥哥的面子?不卖,还是会落个六亲不认的骂名,卖了吧,这种口子只要一开,就关不拢了。有多少人摔跤都是摔在这里,过不了自己的亲情关的,肯定不会是一个好官,没有例外的。 “这还是最简单的,我只要撸得下面子就可以不卖账,那还有我连面子都撸不下来的呢? “和我同级的那些同事们,只要他能和你开口,就觉得这事你能办,你办不了,人家知道,不是能力问题,是意愿问题,别来那些虚头巴脑的,这里面的关节,大家都懂,行情也都懂。 “很多时候,他来问你要一个桃子的时候,其实还是带着李子给你准备着的,并不会让你吃亏。你怎么办?你就这么拎不清吗?你想说的那些话,大家都懂,用不着你来教育,你装什么? “还有你的上级,特别是那些曾经提拔过你的,现在人已经退下来的老领导,人家请你办事,你怎么办?也置之不理?那些人可是会跑到你的办公室,指着你的鼻子大骂你忘恩负义,哀叹自己人走茶凉的。 “我坐在办公室里,要坐稳那个位子是很不容易的,每天都是暗潮汹涌,对我来说,最需要学会的就是怎么拒绝,有技巧地拒绝,但再有技巧,毕竟还是拒绝,还是会得罪人,会伤人。 “我其实,不是六亲不认,而是没有办法,是打自己妹妹和哥哥的屁股给别人看,你说我是踩着他们往上爬没错,说我沽名钓誉也没错,我就是要这个名声。我连自己的亲人都这么绝情了,那些要来找我的,是不是会掂量掂量,我让他们最好免开尊口。 “我坐在这个位子,不是我吹牛,我在任何人面前都敢说,我对得起这个位子,这一点我问心无愧,但是,有什么用?”
陈姐叹了口气,声音低了下去,她说:“无论怎么说,我也是人啊,也是女人,不是木头,我也有我的欲望,也需要被人爱,我有我的生理需求,我也过不了这一关,我总不能,跑出去找鸭吧?”
“他,爱你吗?”
盛春成问。 陈姐沉默了一会,她说:“爱不爱的,现在还有什么意义,我把女儿都搭进去了。”
盛春成心里一紧,他很想和陈姐说,不值得,不是说郭爽因为这个而出了意外不值得,而是,我觉得为了他,你把自己毁了不值得。盛春成很想说,我见过那个人,我觉得他配不上你,从我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你们不般配,他和你,根本就不是同一类人。 盛春成沉默着,什么都没有说。 陈姐拿过了边上的酒瓶,准备喝,盛春成把酒瓶从她的手里夺了过来,和她说: “不要喝了,陈姐,你不要糟蹋自己。”
陈姐苦笑着:“都已经这样了,我还需要爱惜自己的羽毛吗?我都已经被剥光了,哪里还有羽毛。”
在陈姐面前,盛春成觉得自己笨嘴拙舌的,他说不出什么道理去安慰她,也无需说,陈姐比他想得还要明白。 盛春成站起身,朝陈姐伸出了手,陈姐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不过还是握住了,盛春成一把把陈姐拉了起来,和她说: “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去洗个澡,然后好好地睡一觉,你需要坚强,不为别人,也不为郭爽,你就为你自己。”
陈姐站在那里,看着他,眼眶里有泪光闪动,盛春成说: “我希望你能好好的,走吧,我陪着你。”
盛春成牵着陈姐的手,朝她的房间走去,这是盛春成第一次进陈姐的房间,盛春成问陈姐:“有地方坐吗?”
陈姐说:“就坐床上好了。”
盛春成在床上坐了下来,和陈姐说:“你去洗澡,我坐在这里等你。”
陈姐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脱了衣服,进了卫生间。 等到陈姐从卫生间出来,她看到盛春成已经把床上的枕头掉了个方向,放在床尾这里,盛春成和陈姐说: “你躺下来。”
陈姐在床上躺了下来。 盛春成坐在陈姐的边上,他把双手的拇指屈起来,其他的四指,在它外面握成了拳头,他双拳侧过来,用拇指的指背,一下一下,从陈姐的鼻尖开始,刮过眉心,一直过了前额,继续朝头顶刮去。 接着,他双拳的拇指指背在眉心并拢,一起沿着眉骨,一下一下,轻轻推向太阳穴,然后用指背,在太阳穴上轻揉着。 不一会,陈姐发出了鼾声,她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