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样,是不是特别容易肥胖?”
躺在按摩床上,孙红问盛春成。盛春成知道,她说的这样,是说喝这么多酒,盛春成说: “对,喝酒和生活不规律,特别容易肥胖。”
“唉!”
孙红叹了口气说,“我就知道,但是没有办法,我的主要工作就是应酬。所以我一看到你们这里有减肥按摩,就过来了,让我自己去减,没那个毅力,对了,我和你说,前面在吃饭的时候,你猜我在想什么?”
盛春成问:“想什么?”
孙红笑了一声:“我就一直在想,完了完了,这两天白按摩了,掉下去的,又要胖回来了。所以我从酒局,一逃出来就奔你们这来了,这叫挽回残局,用我们的话说,就是尽可能地弥补亏损,你说对吗?”
盛春成大笑,他觉得孙红说的很有趣,盛春成说:“其实你这个,应该叫临时抱佛脚。”
孙红咯咯地笑着,笑完,突然冒出一句:“也没有其他的脚好抱。”
接下去,两个人都沉默着。孙红眯着眼,好像是醒着,又好像是已经睡着了,她的呼吸也是时轻时重,酒气在隔间里弥漫,盛春成走过去,打开了隔间的换气扇。 等他走回来,吓了一跳,他看到孙红刚刚还眯缝着的眼睛睁得很大,盯着他看。 盛春成心里有些尴尬,他想,是不是自己刚刚去打开换气扇的动作,冒犯到了她,让她觉得自己是在嫌弃她的酒气。 盛春成正思忖着,该怎么向她解释,孙红突然问: “你说实话,我好看吗?”
盛春成点点头说:“好看。”
“好看有什么用。”
孙红哼了一声,“我连一个男朋友都没有,单身狗一条。”
盛春成笑道:“那是因为你要求高呗。”
“不是,真的不是。”
孙红说,“是我根本就不敢找男朋友,这狗日的工作,也只配单身狗才可以干。”
“为什么?”
盛春成问。 “你是男的,我问你,要是你女朋友,一个月起码会有半个月,晚上要出去应酬,喝得醉醺醺的回来,和她在一起喝的,还都是一些老板,你会不会介意?”
孙红问。 盛春成老老实实地说:“肯定会。”
“是啊,是我也会介意,所以咯。”
孙红说,“而且,你不知道,那些男人有多猥琐。我和你说,我自己要是把持不好,一个月都不知道会失身多少次,当然,我的业绩会蹭蹭往上钻。但我不稀罕,觉得不值,这是狗日的工作没错,但我他妈的,又不是一条母狗。”
孙红说着,声音高亢起来,酒的后劲也上来了,她干呕了两声。盛春成赶紧拿过来一只脸盆,放在按摩床边,帮助孙红头趴在脸盆上方,手在她后背轻轻地抚摸着。 孙红接着又干呕了几下,什么都没有吐出来,她摇着头说:“算了,吐不出。”
盛春成扶着她在床上躺好,问:“要不要喝点什么?”
“可乐,很冰的可乐,可以吗?”
孙红问。 盛春成说好,你稍等。 盛春成走到门边,摘下安装在门边墙上的电话,和对方说,送一瓶冰可乐过来。 服务员送了一瓶冰可乐进来,盛春成把瓶盖打开,把可乐倒在玻璃杯里,孙红看着他不停地说,多点,多点,不够,不够。 盛春成把杯子倒满,孙红这才没有话说,盛春成扶她在按摩床上欠起身,一只手托着她的后背,一只手拿着杯子,喂她喝可乐。 孙红嘻嘻地笑着,说:“真像是我小时候,我小时候生病,我爸爸就是这样喂我喝水。”
盛春成笑了笑。 孙红喝了两口,觉得不过瘾,把杯子从盛春成手里拿了过去,咕嘟咕嘟把一大杯冰可乐都喝了下去,说:“我怎么这么渴,是不是喝到假酒了?”
一个嗝上来,人又有点昏迷了,盛春成放她在床上躺好,她却抓住盛春成的手不放,嘤嘤地哭了起来。 “你不知道,我干的真的是狗日的工作,过的是狗日的日子,我每次喝得头昏脑胀回家,倒在床上,倒在沙发和地上,我都快要难受死了,渴死了,可像这样能照顾我的人都没有,他妈的一个都没有……”孙红抽抽搭搭地哭诉着。 盛春成安慰她说:“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不会的,不会的,我怕是还没有好,我就已经老了,我现在都二十八岁了!”
孙红叫着。 盛春成心里一凛,他想起丁画眉也说过这样的话,不过她的前面还有一句“我比你大两岁”。 孙红絮絮叨叨地说着,时而清醒,时而迷糊,迷糊的时候,盛春成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但从语调和口气,可以听出来,说的都是悲伤的事情。 清醒的时候,她又一个劲地和盛春成道歉,和他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和你说这些,这都是我自己的事情。 盛春成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三岁的女人,心里有些恓惶,又有些同情,在这个城市活着,大家都很难。放在白天,这个女人,年纪轻轻就是银行的副行长,走路大概都会带着风,没有谁会想到她的日子,有甜的,有光鲜的,但同样也有苦,有不为人知道的。 如果不是酒喝多了,她有再大的苦,再多的心酸,大概也只会嚼碎了往心里吞,一个人默默地承受,肯定不会和人倾诉,就像陈姐。只有借着酒劲,她的牙根才开始松动,这些话在肚子里关不住,源源不断地淌了出来。 就像那天晚上,他和陈姐两个人,坐在他们家客厅的地板上,借着酒,借着四周无尽的黑暗,陈姐才会说那么多。 做完一套减肥手法,盛春成没有停下,而是继续给孙红按摩着,给她做着头部按摩。 孙红的呼吸渐渐均匀起来,蹙着的眉头舒展开了,她睡着了。 盛春成从柜子里拿出一条毯子,给她盖好,把空调往上调了两度,然后走了出去。 小安看到他出来,看了看手表,问:“这么久?”
盛春成苦笑着:“喝多了,好不容易才把她按睡着,那个隔间不要再安排人,让她好好睡一觉。”
小安点点头说好。 盛春成走到店外,拿出手机,打给了陈姐,电话通了,盛春成问:“陈姐,你现在好吗?”
“好,现在每天都很忙,很充实,我都已经晒黑了,这里冬天的阳光还是很毒。小盛,姐都已经学会骑马了,这边下雪的时候,我们去牧区和边卡,都是骑马过去的。”
陈姐爽朗地笑道,“对了,我明天白天,拍一张姐骑马的照片给你看。”
盛春成说好,我很想看。他说着的时候,感觉自己的眼眶潮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