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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回:番外氪金篇,女人心机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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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细雨簌簌,打在窗外新抽出的嫩叶上。而蓝衣楼里侍女们都退下了,梁玲独自坐在灯下,卷起袖子,看着自己袖中的一双手臂。那日,酒馆中,她突然倒下,归海千川以为她喝醉了,扶起她时才发现她的手臂除了那六处骨印伤外似乎另有一股毒物在浸透着,他急迫地将她带回来坛内,请来瑰木坛的南香主罂粟为梁玲诊治。她的手很瘦,腕骨伶仃,小臂纤细得可以看到皮肤底下的淡蓝色血脉和微微凸出的肘骨。然而,这样一双纤细苍白的手臂上,却密布着可怖的伤痕。从手腕到手肘一列密布着的,是乌青的六处骨印,那是荀家的骨鞭留下的伤痕。那一次,奉命追杀荀钦的她遇到了伏击,被荀家的二当家荀颇几乎废了这一条手臂。而在乌青之上,却还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碧色。那种青色仿佛是活的,在雪白的肌肤下蠢蠢欲动,想要顺着血脉蔓延开来,却被十八支埋入肌肤的银针生生钉住。那是从荀颇骨鞭上侵入她体内的碧蛭毒。“梁姑娘,现在我把毒逼到了你的手腕以下,用银针封穴,可以暂时止住毒性蔓延。但你不能再动用内力,否则内息一动,气脉流转,这碧蚕毒就会脱出控制。”

瑰木坛南香主罂粟临走前的话萦绕在耳边,“等拿到玉露龙胆花,把毒彻底拔除,姑娘才能再度握剑,在这之前,每次拔剑,就是离死近了一步!切记,切记……”她坐在黑暗里,定定看着自己的这一双手,再看看横放案头的水月剑,心里微微一冷,荀家这种毒的解药,只生长在天之涯的大理玉露河上,路途遥远,而时间只有两个月。如果两个月之内拿不到解药,她这双手,岂不是真的废了?她微微抬起手,轻抚着案边的水月剑。那把绝世神兵藏在剑鞘中,然而却仿佛知道主人的心意,低低起了一阵鸣动。“我教你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你配得上这把水月剑!”

师父的话从记忆中浮起,响彻脑海。原来,她的一生,只是为了和这把冰冷的神兵相配?那么,如今废了一身武学,是否连这把剑都不配拔出了呢?梁玲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收回手,下意识地摸着耳畔盈盈摇晃的翡翠坠子,微微出神。她在想:是否对于自己,归海千川一直也是有所保留?“告诉坛主我不舒服,不方便见他,请回吧。”

隔着帷帐,她吩咐侍女,声音淡漠。自从得知中了毒后,她卧病在蓝衣楼,找各种借口把前来探视的人挡在了门外。其中,也包括了归海千川,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愿意见他,只是看到他如此殷勤地每天前来问候病情,心里就有无端的猜忌和厌恶。仿佛,他来关心问候的只是那把水月剑,而不是自己。或许被拒绝得多了,这两日,归海千川渐渐地不来了;来得多的,反而是谢总管。那个盲眼的孤女深得坛主信任,也被神水坛上下所敬重,多年来主持楼中大小事务,从无一次失算,对她这个新任的神水坛坛主更是恭谦亲切,没有一丝一毫的失礼。然而,不知道为何,一看到那双没有神采的眼睛,她就觉得全身不自在。第一天谢梦词来的时候,她还勉力客气寒暄了几句。然而第二天她再来的时候,她便再也没有耐心,只是点了点头,却不说话。对面坐着的谢梦词也就沉默着。窗子半开着,然而蓝衣楼里的空气似乎都停滞了,侍女们在一边,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说话。日影渐渐西斜,眼看着炉中的龙涎香也燃尽了,侍女仿佛得了大赦一样,低低说了一句“奴婢下去换新的来”,便蹑手蹑脚地退了下去,另一个则道“这茶凉了,奴婢去换一壶新的来”,急忙也跟着下了楼。楼里只剩下了她们两个人。梁玲斜倚在榻上,谢梦词坐在对面的椅子里,虽然没有任何东西横亘在两人中间,空空荡荡,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公子这几日一直很担心你。”

终于,谢梦词开口了,打破了这难难捱的沉默,“梁姑娘为何不愿见他呢?”

梁玲没想到她会直截了当地问到这个问题,眼神也忽地凝聚如针。怀中的水月剑轻轻一动,似乎如昔日遇到劲敌一样,跃跃欲试。“谢总管连这事也要操心?”

她忍不住冷笑,“不怕太耗心力了些。”

“梁姑娘来神水坛,也有半年了吧?”

谢梦词轻声道,似是无限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半年前,梦词的眼睛还能依稀看到一点光,如今虽然看不到了,但对有些事,却还是心知肚明。”

梁玲忍不住转过脸来看着她:“什么事心知肚明?”

“梁姑娘对公子的心意。”

谢梦词微笑着回答。梁玲霍然变了脸色,从病榻上撑起身体来,死死地看着这个端庄地坐在房子另一头的女子,眼神复杂地变了几变,脱口低叱:“胡说!”

“有些事,并不需要用眼睛去看。”

谢梦词的声音依旧平静温柔,“半年前,梦词第一次遇到梁姑娘时就明白了,在公子心中,您是多么重要和无可替代。可是,这么久以来,为何梁姑娘对公子却忽冷忽热、若即若离?”

梁玲沉默着,看着这个微笑的盲眼女子,只觉心头有一股怒意渐渐弥漫,无可抑制,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是吗?是真的不明白,还是假的不明白?”

她的声音冷峭而锋利,如同瞬间出鞘的水月剑,令一直带着微笑的女子震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瞬地僵硬,沉默下去,手指不易觉察地握紧。“不会是因为梦词吧?”

许久,端坐着的女子笑了一声,语气恢复了平静,“梦词来神水坛比梁姑娘早了十年,承蒙归海老坛主眷顾,一直在神水坛寄居,以残疾之身为公子效犬马之劳而已。梁姑娘若是因此起了什么芥蒂,梦词真是百口莫辩。”

梁玲看着这个人,心绪起伏。有许多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就如同虽然手握水月剑,却不知如何刺下第一剑一样。这个女子,看似端庄又温柔,说出的话却是如此阴柔狠毒又滴水不漏。“梁姑娘是水月剑的主人,和公子是天生的一对。”

谢梦词柔声细语,“这十年来,梦词持身严谨,侍奉公子也从未有逾矩之处,还请梁姑娘千万别因此心存芥蒂。”

她的声音温柔,一字一句都婉转动听。然而听着这样无懈可击的回答,梁玲心中的厌烦和怒意却一层层地汹涌而来。是的,半年前,当她来到神水坛时,这个女子已经在坛内生活着。当归海千川从陆青熙那里把她带回神水坛时,一路上,他提及的都是她的名字,眼角眉梢带着温柔和宠溺。在遇到水月剑之前,他的身边,竟然已经有了一个女子!这个心结从最初便开始种下,从未随着时间淡去。半年来,她为他征战四方、杀戮天下,然而他们之间却始终隔着一个无形的影子。相比起她卓绝天下的剑术,作为总管的她虽然是个盲女,在坛内的地位也是无可或缺。很多时候,很多场合,他都带着她出现,相处的时间比自己还长。他看向她的眼神是无法掩饰的,一如他最初提到她的语气。这样的心结,层层叠叠累积,已经沉淀成为魔障,此刻在病中被人恶意地触及,一瞬间便膨胀起来,令她多年来的冷静瞬间崩溃。“怎么,谢总管这么想消除我心里的芥蒂吗?”

听了半晌,终于想到了该怎么回答,她的嘴角沁出一丝冷锐的笑意来,打断了她的话,“我倒是有个方法。你想听吗?”

“当然。”

谢梦词颔首,“只要梁姑娘能……”梁玲再度打断了她,冷冷:“谢总管今年能出阁嫁人吗?”

“什么?”

谢梦词猛然愣住了,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谢总管今年已经快有十七岁了吧,早已过了及笄之年,还留在坛内,难免会落人口实。”

梁玲语音冷而锐,如同利剑一剑剑刺下,带着冷笑,“谢总管既对坛主无心,又不想别人心有芥蒂,不如我让坛主今年就为你择个佳婿如何?”

谢梦词深深吸了一口气,沉默着,脸色惨白。“怎么,不肯?我就知道谢总管是不肯的。”

梁玲侧头看着她,轻声笑了起来,似乎心里的愤怒再也无法压制,忽地厉声,“好了,让我安静一下行不行?这么多年了,你是个瞎子,一个什么都看不清的瞎子!还在这装明眼人,你就当别人也是瞎子吗?”

谢梦词身体微微一晃,却压住了声音:“不知道梦词哪里做错了?”

“你?你没有错,只是你压根不应该存在!”

梁玲握紧手里的水月剑,在病榻上沉默了一瞬,几经克制,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一字一字,“神水坛是朝月与夙漫的神水坛,是断汐刃与水月剑的神水坛!压根就不该有你这样的人存在!”

她的声音锋利无比,似水月剑杀人从不留余地。谢梦词猛然一震,脸上笑容尽失,唰地苍白得毫无血色。梁玲看着她的表情,心中略微觉得快意。木然坐着的人张开颤抖的嘴唇,似是要说什么,却又终于忍住。“梁姑娘有水月剑在手,自然是任何人也无法相比,也无可取代。”

沉默片刻,谢梦词空洞的眼神里掠过一丝叹息,轻声道,“若是梁姑娘真的不放心,梦词今年便自请出家、离开神水坛,如何?”

梁玲被她这样的回答凝滞了一下,然而仔细一想她的第一句话,却心中一痛。她在暗示自己是因为水月剑而获得他重视的,没了水月剑,就什么也不是了!是不是?这是她内心深处最大的疤痕,这个女子却揭得若无其事。“不必如此楚楚可怜了,你装什么矜持?一个瞎子出什么家呢?”

她冷笑,低头看着自己布满了银针的双手,“两个月后说不定我就毒发身亡了,到时候,谁还会来为难谢总管你?”

说到“毒发身亡”四个字的时候,谢梦词的眼神微微变幻,刚要说什么,只听楼梯上脚步响,却是侍女们捧着香炉和茶具重新返回。两人停止了话语,重新陷入了之前那样的沉默,看着侍女们摆放香炉和布茶。“这是什么茶?闻起来倒不错。”

谢梦词恢复了镇定,微笑着问倒茶的侍女。“是今年明前采摘的洞庭碧螺春,”侍女恭谨地回答,将瓷壶奉上,“当时一共得了三瓶,谢总管特意吩咐了要给梁姑娘留一瓶。”

谢梦词拿过来在鼻子下闻了一闻,点头,道:“果然不错,居然如此甘甜清香……这茶却是连我自己也没喝过。”

梁玲看着她在那里没话找话地寒暄,心中越发烦躁起来。“来,”她蓦地开口,语气不善,“给谢总管看茶!”

看茶之后,便是送客了。侍女知道这几日梁姑娘脾气多变,小心翼翼地给谢总管倒了茶。然而谢梦词脸上还是带着微笑,只是喝了一口茶,轻微地叹了口气:“果然好茶……极淡,却回甘深远。人生不也一样吗?撑过了苦境,好日子在后面。”

榻上的女子只是无声冷笑,不再理睬来客。于是她径直站了起来,笑道:“你们几个,要好生服侍照顾梁姑娘,知道吗?”

“是!”

侍女齐齐行礼。盲眼的女子自行离开,从楼梯上走了下去。在神水坛居住了十年,内内外外每一处地方她都已经了如指掌,所以尽管看不见,却无须别人搀扶。然而这一次,她却走得有些急促,在转角处居然算错了楼梯级数,猛地一个趔趄。“谢总管!”

侍女们忍不住惊呼。然而她却无声地扶着墙壁迅速站起,重新挺直了肩背,慢慢地走了开去。背影单薄,肩膀挺直,头也不曾回一下。谢梦词没有回头,生怕一回头,就会压不住心中的那种波澜汹涌,扑回去阻止即将发生的事情。她只能咬着牙,一步一步往下走,心绪如麻,双手微微发抖,指尖冰冷如雪。手心已经空了。那一粒毒药,已经悄然融入了那一壶碧螺春。“快进去吧,”背后传来侍女们的声音,转身入内,“梁姑娘起了,正在喝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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