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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一颗手雷砸过来,庄越躲闪回树后,轰的一声,紧接着噗噗噗子弹打进树干,鬼子射术精湛将庄越死死压制。
庄越如法炮制,抽冷子扔出手榴弹,鬼子一时不敢靠近。 麦田的战斗越发激烈,李春成为焦点,他没有受过机枪射击训练,全凭战场摸爬滚打的实战经验,歪把子使用起来非常别扭,弹道偏右,掌握不住恰当的力度。准度不够,把握节奏,这是他以前的班长讲述的要点,有蒙人的意思。他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不求杀伤但求压制,子弹无眼,只要方向对头敌人再疯狂也不可能轻易冒险。 时间,时间,游击队员不约而同想到时间,延缓鬼子进入半石湾。 苏槐明处在最西边,他的枪法差,子弹消耗近半却没有杀死一个,因为他的存在,鬼子无法完成最后的合拢。这边的田埂较高是一道理想的屏障,苏槐明不断变化位置,鬼子难以清除这个火力点。敌我交战如同高手过招,如果对手认定你是高手,必定谨慎从事。鬼子认为苏槐明就是高手,零伤亡得益于已方敏捷的战术,步步为营。 日军开始使用掷弹筒,急速发射,目标大正十一式轻机枪,炮弹一颗接一颗,一团团泥土升腾。李春全神贯注浸入忘我境界,昏暗的世界变成哑剧的舞台,四周一片寂静。李春意识到自己处于危险之中,承受的炮弹子弹越来越多,游击队严重减员,蠕动的鬼子渐渐模糊。轰的一声,副射手被炮弹炸飞,气浪将李春掀翻。 天色渐暗。 李春的机枪停止射击,意味战场进入尾声阶段,日军气势大振。 日军中尉简直不相信眼前一幕,对手人数不多弹药充足死战不退,弹药还在其次,意志才是最恐怖的。他有些蒙圈,这种情况很少发生,简直莫名其妙,明明有退路啊。图啥,难道消息泄露,连县里驻军都不清楚此行的任务,日军的秘密行动从未有泄密的先例,何况绝密行动。根据掌握的情报,这一带没有抵抗武装,苏槐明游击队可能在高岭,驻军正在搜捕,常秣的抵抗武装跑到邻县,说明治安良好。 第一波进攻输在轻敌,第二波进攻损失不大,死伤寥寥无几,胜利已成定局,他绝对有这个信心。现在最大的对手不是对面的抵抗武装而是黑夜,夜里交战人多势众反而吃亏。 游击队已经顶不住了,伤亡过半,如果没有及时到来的夜色,伤亡更重。鬼子并无多少伤亡,他们的战术经验远胜游击队,打掉一个火力点,集中对付另一个,消灭对手只是时间问题。 杀,日军中尉看准时机,命令全体出动,强闯半石湾。观战的鬼子发出欢呼,给自己打气,给对手施展压力。 忽然,背后响起巨大的爆炸。 樊不离向西不是接应木匠而是趁敌人立足未稳绕到鬼子后方,鬼子太众多,游击队肯定难以抵挡。多一个人无济于事,不如前后夹击,一个人也可以夹击,一个人也是一路人马,以前他可没这么灵活。在山里,洪师爷给他讲解游击战术,还有一本论持久战的书,犹如醍醐灌顶顿开茅塞。论战场临敌他不次于庄越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见过大场面但欠缺灵活机动,军事教条养成思维固化,洪师爷给他补上这一课。 向西远离鬼子视线,转南,顺一条水沟插向东边折返。这个迂回没有花费多少时间,春天草木旺盛提供了天然掩护。穿过低矮的杂树林,看到路上蠕动的鬼子兵,七辆大车,其中一辆运载弹药。赶车的竟然是伪军,七辆大车十四名伪军。樊不离吃惊不小,这种兵力配置足够一次扫荡,扫荡半石湾? 干掉几名鬼子不费事,他改变主意,死死盯住一车弹药。日军发起进攻时,大队人马和大车停在路上,大车站上去两个鬼子,显然在提防木匠,十多个鬼子兵向外扩散形成保护圈,许多鬼子挥动手枪,一支奇怪的队伍。 半石湾村外麦田,敌我双方撕杀激烈,时间一秒一秒流逝,樊不离湿汗透背,打还是不打,十分煎熬。 夜色降临的不知不觉,鬼子发出欢呼,车马终于动了,车上了望的鬼子却一头载倒。 木匠开打。 鬼子大队一露头,木匠撒腿就跑,不跑就是等死,不能原路返回只得钻进野地。他的位置偏东,中间隔一条河,想绕也绕不回去,过河不是问题,大片的泥沼湿地却难以逾越。路面地势高,鬼子居高临下肆意射击,木匠扎进泥草一动不动,他娘的,老子多久没这么狼狈啦。 木匠想把敌人引来,鬼子不追,一个追的都没有,诧异,鬼子转性了,过去不这样,发现弱兵立刻群殴撒欢似的追逐。两个鬼子站在堆满货物的大车顶观望,木匠慢慢调整身体,原野冷风阵阵,些微的晃动不会引起鬼子的注意。慢慢伸出枪口,打一个很简单,鬼子不会给他二次射击的机会,所以必须保持耐心。 战场上老兵的经验非常珍贵,能够发挥极其重要的作用,甚至改变战局,李春樊不离木匠包括后来的咸豆莫不如此。 木匠对大车不感兴趣,再贵重的物资比不上干掉一个鬼子,他在等,至少打两枪。鬼子知道这边藏着一个人,几十双眼睛来回扫描。 木匠有名字,大名没人知道,他喜欢木匠这个称呼。乡下孩子大都如此,一个乳名一个外号一直叫到老。木匠努力回忆,如果今天死了,死前喊一次自己的名字。我姓陈,陈什么?名字是一个道士起的,很拗口也很文雅。 麦田枪声稀落,路上日军一片欢呼,车顶的鬼子弯下腰似乎准备下去。木匠瞄准一团黑影扣动板机,子弹准确打入身体。第二枪,第三枪,地势低,只打上半身和脑袋。木匠出手打乱鬼子总攻的节奏,警戒的鬼子齐射,一颗子弹擦破头皮,肩膀中弹,木匠顾不得疼痛,掉头窜出去。 木匠吸引鬼子的注意力,樊不离樊不离背起长枪,一手握一个手榴弹,轻轻站起来,深吸一口气,夜色的田野潮湿多风凉爽惬意,快步一路小跑。 庄越给的美式手榴弹,天知道他怎么搞来的,赶车的伪军发现有人接近,张大嘴巴,两颗手榴弹先后抛出,一击命中。 游击队员所剩无几,鬼子正要逐个清点,巨大的爆炸震耳欲聋。楞怔之际,一群人飞奔而至,乱枪齐发。鬼子撤的跟兔子一样,准确的说,不是撤而是溃逃。爆炸的震撼还没来得及消化,游击队援兵赶到,一边呐喊一边射击,冒火的枪口仿佛仇恨的眼睛。 如果鬼子知道援兵的底细能气得半死,咸豆带领半石湾武装前来支援。 咸豆奉命进村建立替补阵地,庄越准备决一死战,将有限的兵力用到极致,延缓日本兵进入半石湾。其中也有一份苦心,樊不离生死不明,他希望咸豆活下去。咸豆能感受庄越的心意,虽然村口是最后一道防线,半石湾西边毫无遮拦,这道最后的防线充满象征性,换句话说,他可以撤离。 朱守业站在牌楼下,身后站着十多个持枪的年轻人,他说:“孩子,你们不该为我们拼命,不值得,留下性命多杀鬼子。”咸豆说:“咋个没走,快走。”
朱守业说:“你们不回来,我不走。”
咸豆说:“回不去喽。”
朱守业说:“很好,半石湾子弟随时效命。”
朱守业带郑秋水回到家中,唤出儿子朱承富,郑秋水一点没客气,用枪逼住。耗子从他身上搜出两把短枪。朱承富哇哇大叫,耗子一拳砸倒,郑秋水要间空房把人拖进去。朱承富骄横跋扈出言威胁,耗子烦躁,抄起墙根竖立的木棍劈头打个半死。朱守业忍住悲痛,令家人赶紧通知村民,即刻转移进山。 朱承举带路,郑秋水和耗子持枪跟随,村民陆陆续续走出半石湾村后。 半石湾建有支自卫队,二十多人十几条土枪,接受日伪收编配发十杆汉阳造,他们没有受过任何正规的军事训练,打仗一窍不通。但是,他们想出村参战,朱守业拦住,此时加入只能添乱徒增伤亡。老人家有见识,有言在先,外人为半石湾拼命,朱家子弟殿后,这话份量极重。 咸豆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九死一生,审时度势,守,肯定守不住。防御战不好打,鬼子武器先进,别说一群乌合之众,正规部队打起来都头疼。 既然有一只生力军,何不随时顶上去,咸豆直截了当,我带他们冲锋,朱守业仰望天空,我把他们交给你。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了解到这些队员大都习练武术,使枪外行,更别提行军打仗。咸豆有主意,简明扼要讲解战术要领,教大家如何快速射击,最重要一点,迅速接近鬼子,近战。 咸豆高喊:“敢不敢上?”
“敢!”
所以,咸豆及时赶到一通乱枪成为压垮鬼子的最后一棵稻草。 麦田沉寂,黑暗无边,仿佛一切从未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