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小云近几个月来不止一次回忆起方寒当日出事场景,凭着记忆也偷偷地寻访了数十位方寒那天邀请派对的同学好友,试图从他们嘴里得到一些有价值的线索。可问来问去,心神倒是费了不少,可不知是方寒人死茶凉,还是那夜真得黑咕隆咚,酒肉足够丰盛,在场的人千真万确没有太多顾忌在意身旁异样,竟然无一斩获。于是她闷闷沉沉地就这样每日心有不甘,却又两眼茫茫不知自己下一步应该从何处突防。这一日,她忙完手头的工作,无意间瞥见了桌前几日由于忙碌忘记浇水的花卉,见其蔫蔫地弯下了腰,一时又想起方寒曾几何时与自己的每一次约会,皆手捧着自己最爱的百合,那种清新脱俗的雅香真是无与伦比,让人回味陶醉呀!于是不自觉又一次陷入了郁郁的沉思之中,任时间一分一秒地不停从身边划过,直到夜幕悄悄地降临大地来到身边,她竟也未曾知觉。“叮咚!叮咚!”
一阵高跟鞋脆响由远及近,同事小李突急匆匆地走进办公室来,见聂小云还伏在办公桌上沉思,关切道:“聂姐,还不下班呀!天都黑了!皮哥一会儿来接你吗?他不来的话我送你,刚好顺路!”
聂小云突闻小李提到了皮楠,心里猛地一阵莫名的恶心和抽搐,强忍着不发作,透过窗外望去,果见晕月早已高高地挂在了夜空,答道:“你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唉,别提了,中午给我娘家妈买的衣服走到半道才想起忘到了办公室了。这个款式和颜色是她老人家的最爱,为了让她老人家高兴,所以急着来取。”
聂小云闻语心中一阵刺痛,想想皮家人暴力地让自己与娘家断绝一切来往的恶行,母亲在电话里抽泣含泪思念自己的点点滴滴,突一股冲劲儿上了头,冷冷地对小李道:“你自己走吧!我还有事!”
小李 微微一愣,不知自己刚才那句话说的不当,惹得聂姐一脸不悦,忙低声“哦”了一下,退了出来。聂小云冷静半刻,回想起刚才自己莫名的冷言对上了小李的热心,心中微微有些自责,拿了包,关了办公室的灯,走了出来。夜色静籁,星空万里,明月轻轻地将淡淡的余晖洒落人间。聂小云此时却无暇观赏这些闲趣,闷闷地低首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她不愿意打车,要借着夜晚凉凉的风,好让自己的脑袋清醒些,强迫自己必须在最短的时间找到方寒被害的有力证据!为方寒平冤昭雪,也为自己迅速脱离苦海得以重生!走啊走,想啊想,一条条脉络叠起却又断了,反反复复的推理,猜测和假设,复又幻灭在了夜的混沌里。正自难过自己怎么就这么迟钝,和贼人过活了一年半载,还生了孩子,竟然没发现他哪里有什么可疑之处!正自悲伤无计,歪歪地坐在路旁候车椅上发呆,忽觉身后微微又脚步声向自己这边近来,愈来愈清晰。聂小云慌忙起身,本能地急于逃离,猝不及防,突见身后草丛中一男子从自己身后猛扑过来!一把扯去自己手中的包,撒腿就奔!聂小云大惊,瞬间一身冷汗,本不欲追,可突然想起皮包里面除了自己的财物外还有单位的重要文件和票据,若然丢失,非出大事不可!内心立时一阵慌乱,疾奔紧追不放!那贼人想是常常在夜间专寻独身女人下手,不知几次行窃得手尝到了甜头。今日一路尾随这天赐的孤单影只,几次欲要窜出,却皆在关键时候有行人车辆经过。好不容易盼到这傻女人发呆良机,一个猛子便扑到了猎物。正是肉在口中甘味儿流油美味,哪能说放就放,眼见着身后女子声嘶力竭渐远,影子缩成了点儿。不觉放慢了脚步,嘿嘿一笑,气喘吁吁,打算在下一个路口急转到纵横交叉的黑胡同,给她来个消失无影踪。正自庆幸今日月圆好收成,猛地突觉眼前一晃,远处路灯下一个黑影眨眼间竟蹿到了自己眼前,他心中突然莫名一慌,自知来者不善,大惊此人身法灵动似那山中狡狐,武艺竟如此了得,直觉告诉他,来人若要与自己为难,自己后半夜要么是在局子里赏月,要么定是手断脚残自认倒霉在医院里疗伤!想到这里,恐慌至极,“嗖!”
地一声抽出身后匕首,狠狠在空中乱刺几下,对来人痛斥吓唬道:“快滚开!没来由冒出个夜狗子也来多管闲事!当真是不要小命了么?”
借着夜色,他冷眼打量着面前此人:约么十八九岁模样,面若冰霜,对自己手持利刃的凶恶叫嚣却并无半分惧色,一步步向前逼近,看着自己手中的匕首,倒像是在看幼儿园小朋友手中的玩具一般,面上尽是戏谑之色。此贼本来只为求财,知若伤了人命,恐将自己也拖入万劫不复之地,退了又退,一次次大喊威胁道:“你小子若再敢前进一步!我真的就不客气了!”
可任其重复了数十遍,直到退到了马路对面的草坪里,一个不小心,差点儿跌倒,复才止步。盗贼退无可退,心下一时羞愧难当!瞧着自己一副狼狈地样子,如同老鼠过街一般,本是出来做抢匪的,却让一个嫩小子得寸进尺,逼迫地如此落魄!心中顿有强烈悲愤直冲脑门儿,持刀猛跳上来,又一阵横戳乱扎,欲要彰显自己强盗凶恶,反败为胜,大吼狠狠道:“既然你不想活了!爷爷就满足你的心愿!先给你放些血来!”
猛一扑,手中白刃寒光倏忽一闪,急向对面青年面门刺去!那青年临危不乱,面上狡黠一笑,似看一沐猴顶冠学人走路戏耍,全无惧色,待刀近身不过一尺,猛然身缩,扫堂腿快如魅影,破风横荡,重似千斤铁棒狂飞失控,只闻‘咔嚓’一声,似脆木拦腰折断,那贼瞬间失音惨叫一声,远处回音叫喊声不觉,好不凄凉,渐渐隐去,连人带包竟飞出了数米远。“咚!”
地一声巨响,砸在一水泥桩子上,立时没了声响。那青年三两步便到了贼人身旁,用手触触他的脉搏,知道他只是筋骨折断,撞柱昏死了过去。捡起地上的包,迎面向聂小云走去。聂小云气喘吁吁疾奔追赶贼人而来,突见前面贼人半路受阻,一步步退后忽又愤起终被眼前青年制服!心中暗喜却只在原地观望那青年的下一步举动,夜色蒙蒙,她一时并不能断定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是否代表着光明和正义,因为善于伪装的丈夫已经用一次次的狡诈,完全击碎了她内心长期保存的单纯和幼稚。正自揣测,却见那年轻人持了自己的皮包缓缓向自己走来。老远便招呼道:“女士,您不用怕!小偷已让我制服,还您的包!”
聂小云闻得慷慨此语,才胆子大些,上前几步。随着二人之间的距离愈来愈近,那青年的面庞愈来愈清晰,聂小云瞬间目光呆滞,突觉眼前一道雷电穿身而过,牙关不停地哆嗦,大汗淋漓,身子忽莫名地没了一丝丝力气,软了下去。那青年忽见对面女士异样,顷刻就要跌倒,眼中精光一闪,箭步飞身而到,一双粗壮有力的臂膀立时撑起了聂小云柔弱的身子。聂小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全身暮然间筋骨软如棉,一点儿力气竟也使不出来,几次挣扎欲要起身却是艰难不能。双眼死死地盯着那青年的面庞,突惊恐又略带温柔道:“你到底还是来了!是来责怪我这么久都不曾去你坟茔上祭拜一回,无情无义么?其实我也有太多苦楚和难言,因我直到前不久才晓得你是被人谋害算计了,你莫气恼!黑白曲直恩怨世间自有分晓,你快告诉我你当时是怎么死的,其间有什么佐证没有,好叫我为你平冤昭雪!”
那青年闻语一脸稚稚,近看却只有十七八岁模样,本为救人扑近身来,搀扶之举,哪料怀中女子直接躺平,赖赖无法。她虽有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之姿,却满口胡言东拉西扯。深情的目光,毫无避讳的语气,倒似他二人许久之前就很熟络一般。他平素也爱戏笑说趣,于是道:“常听路人说此处夜间偶有狐怪出没,扮作美貌女子,仙家女眷,路上专挑夜行男子下手。尔等如此美俊,弱弱无骨,应言郎君千百好,今夜月圆寄相思,愿与君共枕席才是!却道尸鬼还魂人间,坟墓祭拜,漆夜鬼火,岂不要吓杀我,腿颤心惊立刻就要逃走,竹篮打水一场空么?”
聂小云突‘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刚才一直目不转睛地瞅着面前这英俊男子看,细细分辨,渐渐才发现,面前之人原要比方寒年轻许多,虽相貌极似,却真真是认错了人。突羞地满面绯红,挣扎地急于起身,却无一个着力点。那青年微微叹笑,双臂猛地用力直直一展,聂小云立时竖了起来,忙歉意地解释道:“你和我一个故人相貌神似,我一时不查,竟将你当做了他。你叫什么名字?怎么这么有力气,干什么工作的?”
聂小云借着月色,蒙蒙中,无意间突看到面前小伙儿微微有些羞涩,却掩饰地很好,烁热的目光却早出卖了一脸平静的故作淡然。“你这人好没礼貌,我帮了你,一声‘谢’字都没有,我后悔管你这闲事了!”
聂小云柔柔地看着面前的少年,见他一脸稚气,说出这话时头却愈埋愈低,料想他全是在自己面前表演着相反的情绪,说着相反的话,其实内心或许早已浪高千层,不知自己所料真假,只觉好玩儿,上去故要一试他的真实反应。也许每个人对纯真无暇的东西都会发自内心地觉得晶莹剔透,难能可贵,禁不住上去就要有意无意地怜惜触摸一下,哪怕这是不合规的。聂小云温柔地看了眼面前这个天造地刻,近似一模一样的方寒,心跳微微有些加速,悠悠地抓起他的手,那小伙子瞬间面红耳赤,聂小云立时能感觉到他的身子颤抖了一下,却见他立刻又低下了头,全没了刚才半分英武模样,倒似一个害羞未出阁的大姑娘,喃喃道:“我叫郭仁义,在干爹武术学校上班,干爹干妈对我很好,白天上班忙,晚上无事我常跑步,今晚改了路线,却遇了你这事。我没有女朋友,我。。。我。。。我该走了!”
小伙子突然口吃起来,两个腮帮子憋红地像是涂了胭脂,来回躲闪着眼神,不敢再多看面前美女一眼,急要不辞而别。聂小云直想哈哈大笑,心中甜如蜜:这混小子八成是爱上了自己,傻劲儿全蹦出来了。见他急着要走,上去一把扯住他的后衣襟道:“郭仁义,你叫仁义,却不够仁义!”
郭仁义驻足,不敢转身让身后这女孩儿看到他的囧样儿,也不敢多顾怜她一眼,怕一时忍不住说出些混账话来,故作冷冷道:“我怎么不够仁义?”
聂小云想笑强憋着,垮个脸也故作委屈道:“你救了我,我当然要感谢你!只是你好事只做一半,留下我这孤零零一个弱女子在这漆黑怕怕的夜里,前边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若再冷不丁跳出个歹人来,你又不在身边,还叫我喊天不应,叫地不灵,岂不是辱没了你救人本心,仁义之名?”
郭仁义心中‘突突突!’狂跳,悠悠转过身来,侧目看着星空,欢喜跳跃直要飞上九天揽月,却故作无奈叹气道:“唉!算了!我索性再送你一程,反正这个点儿,此处很难打上车的!”
聂小云心花怒放,泪水却不知什么时候早已布满了脸庞:你若是方寒多好!我便一下子便可窜到你的怀里,让你紧紧地抱着我!我们永远都不要不分开!这一生!这一世!我再也不要回到那地狱一般的境地了!昏暗的一排排路灯下,摇曳着二人愈走愈远的影子,不知是谁偷偷大胆主动先牵了对方的手,倒像是一见钟情,到了最后,二人竟谁也舍不得分开了。一路说一路笑,身影渐渐消失在了夜的苍茫中。快到家门口的时候,聂小云突止了步,似乎一下子才想起自己已不再年少,已为人母,为人妻,满脸沮丧地突低下了头,泪如雨花,笑看着方寒一样的郭仁义,心中纵有有千百不舍,却也只能忍痛割离,渐渐从他手心抽离了那份儿让人狂奔的温度,不忍地实言相告:“忘了我吧!我有孩子!还有。。。”
不等她说完,郭仁义早已泪流满面,突猛地扑上来,吻住了她的唇,不要她再说下去。时间似乎在这一刻突然停止了,聂小云只觉自己身不由己地坠入了万花丛中,每一缕芬芳皆是那么地让人迷醉让人难以割舍!心中的冰山瞬间“轰!”
地一声崩塌了!化作了甘泉!滋润着心田的每一片荒漠之地。二人不知在爱河里徜徉了多久,夜色依然浓郁,聂小云满眼是情地偎依在郭仁义的怀中,逗笑道:“你总是这么轻薄,随随便便就要去吻人家女孩子么?”
郭仁义闻语将聂小云往怀里搂地更紧了,生怕她下一秒就要逃走似的,满面羞愧,赤了脖颈,急急哭道:“亲爱的,你知道吗?我其实是一个苦命的人。当我青春正盛,班级名列前茅,老师满含期待的时候,心念如一为了上某名牌大学奋发努力图强的时候,母亲意外地亡故,父亲离奇地失踪,一下子便打破了我对未来的希冀。从那一刻起,我除了精神上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外,生活上几乎也断了所有供给。老师同学见我家这般情况,热心地给我凑了好几次生活费,我万分感谢!可这些爱意满满的捐赠,也就最多能维持我半学期的开销,即使我再省吃俭用,节衣缩食。也许人的命运坎坷在每一个拐角皆有救赎!正当我千难万难无法抉择到底是继续上学还是走向社会谋生时,我从前上初中的一个女同学家长找到了我,说从小就看我很有出息,知道了我的现状,他家中只有一个女儿,房屋车子场子数处,她女儿对我印象极好,看能不能到他家一起去过日子。我那时已然穷途末路,虽然知道他女儿早早辍了学,相貌又极好。但从来都未曾和她说过一句话,更谈不上什么喜欢。他们家人给了我最优越的物质条件,却不允许我再完成学业,用她父亲的话说,就是怕我跳地太高,飞得太远,以后不要他女儿了!我也是无奈,只在他家开的武术学校一天到晚疯一般练拳!以此来发泄自己的有志难伸!原本我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乖乖地作一个上门女婿!有花不完的钱,和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可上天为什么今晚让我偏偏遇到了你!我不怕你笑话,我第一眼看到你,便有强烈的冲动想上来吻你!那种体内翻江倒海,强烈风暴无法控制的感觉!也许你并不能深刻体会!我不知道我怎么了!我在你面前故作伪装!却一点点地原形毕露!亲爱的!不要告诉我你有什么,你怎样地身不由己!我今日遇到了你!重生一般!你不爱我无所谓!但我要爱你一生一世!等你!等到天荒地老!你重获自由之身!回我怀抱!到那时,我要用每一分每一秒去爱你!有一天,你若老死了!我便立刻随你而去!无论天上地下!我永生永世都要缠着你!赖着你!你休要逃脱!逃不掉的!”
聂小云心痛如绞,不敢再向面前这迟来的爱多看一眼,强笑道:“你可真会哄女孩子开心!”
转身急奔,泪水‘刷!’地一下满面皆是。郭仁义还有千言万语要对心爱的人倾诉衷肠,突见她急急地奔走逃离,心中一阵急剧失落,恋恋不舍,呆呆地在原地发愣。聂小云回到屋中,从窗户远远地望去,见郭运财还在原地惆怅地发呆,蒙蒙傻傻看着自己的这个方向,合了窗帘,心跳狂喜,隐隐已经感觉到,自己的生命之树,爱情之花,即将得到重新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