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有一头卷曲蓬松的亚麻色头发,如今愤怒起来时,那头毛绒如羊毛的头发也耸动起来。他生了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眼角微微下垂,如今生气起来这眼便亮极了。 莱纳德,我所在的厂子的副厂长的儿子,也是一名beta。如今在中心六城的一所公学里读八年级,现下,正是各大学校放假的时间。 我和他相识于几个月前,那时他为了完成学校的一项调查活动来到这里居住了两周左右,我作为临时向导带他了解了下制钢厂和十二城。 后来他离开时与我约定回来找我,算算时间,正好是前几天。 “你带我上去!拦着我干什么!”
莱纳德攥我的手腕就要上去,“陈之微!松手” 我的手也攥紧了扶手,努力把自己斜钉在阶梯上。 “莱纳德!”
我喊出他的名字,“别闹了,这里是医院。”
“我闹什么?”
莱纳德闻言终于松了力道,回头看着我,蓬松的卷毛下的脸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我回来听说你人不见了,都担心死了,我还求父亲千万不要因为这件事劝退你,你怎么敢这么说啊?”
“我去查你消息才知道你在这里!”
莱纳德的眼睛这会儿圆圆的,加上那卷毛,像是一只玩具泰迪熊,“我还以为你生病了,找到消息就来了,你怎么可以背——” 龟龟,这可不兴说啊。 这医疗中心可到处是安保保镖,谁要是露了口风,我这人设立刻崩了。想到这可能,脑子里的歌也不唱了,小人也不跳舞了,灯光也停了,脑子本身也终于运转起来了。 我赶紧上前一手钳制住他的腰部,一手捂住他的嘴把他往外拖,“跟我走,我跟你解释。”
“唔唔——”莱纳德还想挣扎,他生得又人高马大,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挣脱了我,“我不要听!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你就是在骗我!”
救命,别闹了。 我明显感觉附近来往的护士与医生都投过来了视线,甚至已经有一两名安保准备过来了。再纠缠下去,迟早会传进江森亚连的耳中。 莱纳德再次攥住我的手腕,喊道:“你不是要解释吗?你现在又不说话了?”
我:“……” 当初招惹你干嘛。 眼看着他又要再一次吵闹起来,我没忍住伸手薅了把头发,咬牙道:“没什么好解释的,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如果你不信我,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松手。”
我看着他,喉咙吞咽了下,“我让你松手,你走吧。”
莱纳德像是受伤了一样,绿眼睛瞪着,下意识松开了手,“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我侧过脸,不去看他,转身就走,“就这样吧。”
在引起更多人注意前,我火速下楼。 莱纳德过了几秒反应过来,迅速跟上,我们一前一后跟竞走似的狂下楼梯。 “陈之微!你给我站住!”
莱纳德在身后喊:“你他妈的把话说清楚!”
我越走越快,直接狂奔起来。 千万被撞见江森,别撞进那帮子亚连的保镖。 拨开无数人,我跑得气喘吁吁,终于停在病院楼外的树林中。我扶着树气喘吁吁,刚歇了两秒,莱纳德就已经在追上来了。他蜜色的面上微红,眼睛湿润,一簇簇卷毛黏连在好看的脸上,“你跑什么!”
我背靠着树,姿势颓唐,“你有什么必要追上来?”
“你连话都不说出来!”
莱纳德一面说着,又朝我靠近了些,显得更委屈了,“你怎么还敢对我生气?怎么还敢让我走?不解释清楚你休想让我离开!”
我捂着脸,喉间溢出一声叹息,“我解释了你会信吗?”
我看向他,努力让眼中带着三分失望三分难过四分凄然,“既然没有了信任,说再多都是徒劳。”
“我——”莱纳德有些慌张,两手扶住我的肩膀,有气没处发似的,“那你倒是说啊,说为什么你突然进监狱了,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 “为什么会跟那个人搂搂抱抱啊!”
他喊出来后,扶着我肩膀的手更紧了些。 我问道:“我被奥尔波特连累了,所以进了监狱。刚刚抱住我的人是我的狱友,他身份很不一般,曾许诺过可以救我出狱,但条件是——” “什么?”
莱纳德的紧张一览无余,打断我的瞬间吐出猜测:“他是不是想要你跟他交往!你是不是答应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陈之微,我难道对你还不够好吗?救你出去我也可以做到啊,为什么你一直都不答应我?你怎么可以这样?!”
他像是条被踹了的小狗一样,被绳子拴住,对我狂吠。 莱纳德的卷毛都失去了色泽似的,垂着眼,漂亮的眼珠要化掉了,“你怎么……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他眼睛里仿佛有水光。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你在想什么?我又不是什么多优秀出色的人,除了你,哪里有人这么穷追不舍啊?”
“那你也没有答应我啊!”
莱纳德像是忍不住了,熊抱过来,将脑袋枕在我肩膀上,“那到底怎么了啊?你告诉我!”
我道:“他和他的未婚夫闹了一些矛盾,他要求我装作与他关系密切,激他的未婚夫,仅此而已。”
“真的吗?”
莱纳德猛地起身,眉眼兴奋地上挑起来,“所以刚刚也是——也是演的吗?”
我点头。 反正我是演的。 “你不要以为这样我就能原谅你。”
莱纳德努力收住高兴的神色,用力让嘴角不弯起来,但他完全没发觉他的眼睛已经透露了一切,“你刚刚跟他那样,我还是觉得很讨厌,而且我、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我的?”
他说完的一瞬间又想起来刚刚我的话,又马上补充道:“不、不是我不信你!只是你一直都没有联系我,又跟他这么亲密,如果我没撞见,你还会跟我说吗?”
“我从来没打算瞒着你。”
我顿了下,亲昵地揉了下他蓬松的头发,“只是我们一见到,你就急着要去捉奸了,我也没办法。”
我轻声说:“莱纳德,你应该冷静一点的,在大庭广众下这样子,传出去了你怎么办?你父亲又会怎么看待我呢?”
当初我在他父亲那里混了个踏实的印象,也因此他才放心让我带着莱纳德熟悉十二城与工厂的情况,事情结束后虽然并没有升职,但还是得到一笔补贴。 莱纳德脸上显出越来越不安的神情,甚至咬住了唇,“是我太冲动了吗?”
“没关系,过去了。”
我对他笑了笑,“不用想太多。”
莱纳德有些勉强地点头,面上却仍显出些心事重重。 我问道:“怎么了?我以为我解释清楚后,你会开心点的。”
莱纳德摇头,扯着笑,“没事啊,我就是有点走神了。”
他说完后几秒,又道:“我真的很冲动吗?”
“是又怎么样?”
我捏了捏他的脸,笑道:“下次再有这种事,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圆回来的。”
莱纳德咧开嘴笑起来,嘴角一侧甚至有个很小的梨涡,“好。”
他似乎恢复了精神,站起身就拉着我往外走,“那你们要装多久?真是的,就没有别的人可以找了吗?为什么非要缠着你。”
“别这么说,是他救我出去的。”
我道。 “明明再多呆几天我就来十二城了,我也可以救你出去啊!”
莱纳德回头,满脸不情愿道。 “那时候说不定就晚了呀。”
我无奈地晃他手臂,又道:“明天下午他们就离开了。”
“最好是!”
莱纳德“哼”了一声,又突然顿住脚步,转头看我,“你没有和他——” 他说不出话来,蜜色的脸憋出了点红,又凑过来对着我一顿闻。但可惜他是beta,对信息素的感应十分迟钝,嗅了大半天也没个结果,只是捏着下巴围着我转来转去。 我一把按住他的肩膀,“没有,我和他也仅限于拥抱那样的接触,还都是做给他未婚夫看的。”
“好吧,算你说的是真话。”
莱纳德低声抱怨,又说:“就算你不答应我,也绝对不能答应别人……” 莱纳德认真道:“等你觉得你能答应我的那天,我就带着你找父亲。”
别了吧,你父亲不杀了我算我命大。 我只能憨憨地笑,又配合一个坚毅的神情,“总有一天,我会能以和你相配的身份与你站在一起。”
“实在不行——”莱纳德突然搂住我的腰,亲密地贴上来,蹭了下我的耳朵,“可以像你那个同事一样啊……” 他的热气直打我耳朵。 我装傻:“什么?”
莱纳德咬了下我的耳垂,“你之前不是说过,你有个同事,有了孩子嘛,奉子成婚的呀。”
他话音又小,速度又快,湿漉漉的热气黏连在耳边。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 现在我能搞个新工作,干嘛还结婚! 我皱着眉头,将他推开,摇头:“不可以这样,你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不要绑在我的身上。我想要为了你努力,但我也知道,也许我终究不会成功。所以我绝对不会答应你,也不会做这种事,我不能将你推入我这种泥潭。”
莱纳德静静地听着我,眼睛的光芒越来越亮。 许久,他才认真道:“我会等你的。”
我又道:“你早点回去吧,等明天事情结束后,我就去找你。”
莱纳德有些不舍,“可是——” “早点回去。”
我温声道:“听话,好不好。”
莱纳德有些犹豫,最后却也还是期期艾艾的,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他妈的,累死了。 看着莱纳德的背影消失在树林里,我扶住树大喘气,揉了下太阳穴。 紧接着,就听见几声掌声。 “哟,你还真有点本事啊?还挺能说?”
一道嘲讽的声音响起。 我转头,看见个有些眼熟的人。 我盯着他有些凶恶的脸想了几秒,想起来了。 这个b不就是在监狱里踹了我一脚的那个狱警吗? 好像……叫迪森? ……不是,今天到底什么日子啊?! 怎么破事一件接一件啊! 迪森穿着军装,手里拎着钥匙,脚边几个烟头。 我迅速思考起来我刚刚的话的缺漏之处,自觉十分完美,于是只是冷漠道:“你怎么在这里?”
“等长官啊。”
迪森顿了下,又上下打量我一眼,“那天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你这种贱民嘴里没一句实话,不过是有点本事能傍上亚连少爷啊?”
我淡淡道:“事情就是你听到的那样,我与亚连曾约定过会保密,如果秘密从你这里泄露出去,你自己也知道什么后果吧?”
“我怎么了就不信呢?”
迪森眼里满是鄙夷,却打开了终端,“我已经录音了,等下长官和亚连少爷就来了,不如让他们当你的面听听你对另一个beta的深情告白?反正如果你说的这件事是真的,我自愿受罚咯,如果是假的,有人说不定就要死了。”
我:“……” 你这是非把我往死了整啊。 “我们无冤无仇,你甚至还踹我一脚,为何你看起来这么恨我?”
我问。 迪森咧嘴:“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打从见长官第一面起,眼里就是算计。”
哦豁,悟了,原来是个同性恋。 虽然实际上abo三种性别里,b占比最多也最通常同性别结婚,但a与o因为信息素的问题,基本很少有人会爱上同性。 但很显然,眼前这个人是特例。 当然,也可能只是崇敬。 alpha嘛,与生俱来的慕强,我除外。 “所以你不直接发送给他们,就是为了让他们当面看我的丑态?”
我疯狂挠头,浑身刺挠起来,忍不住狂瘙痒,“他妈的,你有病吧!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迪森看见我这样窘迫的姿态,立刻放声大笑起来。 他甚至拿出了终端看了几眼,为我报时,“怎么办,还有几分钟他们就来了,到时候你可怎么办呢?很怕死?那也没办——” 我趁着他笑,三两下直接冲过去狠踹他腹部,努力去抢终端。 受不了了,也没人跟我说我还要演功夫片啊! 迪森毕竟是军人,或许跟我扭打在一起,各自招架起来后,血味已经蔓延在彼此两人身上了。他普通的脸因为这血显得更凶恶了,比起军人更像个恶霸。 终端在打架中被我压在身下,我努力去掏终端,想要删掉录音。 但树林不远处已经传来了脚步声,听着还非常杂乱,迪森的拳头落在我身上,昂着脑袋,脸红得像过期的辣椒酱。 他甚至大喊起来:“快过来!快过来!”
风吹过树林,我的手脚与脑子已经分开,身体还在努力挣扎,脑子一片空白。 他妈的,现在脑子里连首歌都没有,直接安静下来了。 但想不出来怎么办啊!还不如放歌呢! 这么想时,我突然灵光一闪,脑子里终于——有了歌声: 不如跳舞!聊天不如跳舞!让自己觉得舒服!继续跳舞! ……我要的不是这个灵光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