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氤氲着水汽,青年站在花洒下,任温热的水冲蚀着自己的皮肤。 他的身材很好,肩宽背阔,肌肉的线条十分紧实,整副身体像是一尊文艺复兴时期最精致的雕像。 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是,胸口的位置有一个怪异的圆形的伤疤。 那是弹痕。 这个世界上几乎不会有人在至近距离胸口中弹的情况下还能存活。如果有,那一定是奇迹。 而他经历过这样的奇迹。 诸伏景光抬起头,轻轻闭上眼睛。 他把手放在自己胸口,感受着那里面平稳的跳动。 也仿佛还能感受到已经褪去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 然后他忍不住,轻轻地笑出了声。 活着,真好呢。 * 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田中太郎了。 我一时间竟无法分辨是承认自己被一杯玛格丽特加一口苏格兰威士忌灌醉比较丢人还是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破防到抱着一个完全不存在亲密关系的异性哭崩更丢人。 诚然来说就如田中太郎所说的那样,把积压已久的郁气哭出来的确让人轻快了很多,但那种让我自己的不幸波及到身边人的羞耻感还是让我非常想换个星球生活。 * 换个星球是不可能换个星球的,毕竟我是个家里有店的人。而且因为这个店,我和另外一位当事人低头不见抬头见,想躲开超过半米都有点困难。 问就是后悔,真的非常后悔,我从一开始就不该来东京,如果不来东京就不会开这个店,不开这个店也就…… 呸!这关开店什么事啊! 怎么看都是田中太郎这小子他很不对头。 * 去店里的路上我还琢磨,这田中太郎他到底想要干嘛。 他要能力有能力要颜值有颜值,心思细腻说话又好听,赖在我们小店里的行为真心和街对面波洛里的某打工大王有一拼,但我对这人实在没什么印象。 而且我就是一普通人,虽然是东大生但东大一年那么多毕业生我也没多突出,虽然有点小钱可东京这地方一块板砖下去砸到十个人有八个得比我有钱。 他图啥呢? ……他不会是想泡我吧? * 我想了想,觉得应不至于。 他这样的人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呢,根本也没必要大费周章来讨好我。 我一向有自知之明,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多特别的一个人,所以也不相信那种一见钟情的邂逅会降临在我头上。 我用仅存的理智将那一点旖旎的想法扼杀在了摇篮里,我不想陷入人生三大错觉的怪圈里,然后在无意义的猜测中虚度时间。 * 其实不管他喜不喜欢我都无所谓不是吗。 反正我喜欢的人只需要诸伏景光一个就足够了嘛。 * 店门没锁,我到店里的时候,田中太郎已经到了,人在厨房里备菜。 菜刀剁在案板上,拼凑出富有节奏感的韵律,即使不进门,我也能想象他站在调理台边全神贯注的样子。 我挑开厨房的门帘,里面切菜的声音稍微缓了缓,站在料理台前的田中太郎回过头,露出一个和平时无异的笑来,和我打了个招呼说哟,老板,早上好啊。 一切好像都和平常没有什么区别。 * 菜已经洗好放在一边备用了,冰箱里放着两碗分装切好的姜丝和姜末,还有几截长短适中的葱段。 我进厨房的时候,田中太郎正在案板前切葱花。 他跟我说冰箱里有冰镇的黄瓜,我一看确实有,就顺手拎出一根,从中间掰成两截,一截往自己嘴里送,一截往田中太郎面前递。 他听到我嚼黄瓜的声音时愣住了,问:老板你在干嘛? 我说能干嘛啊,不是你说有冰镇黄瓜吗? 他沉默了一下,委婉地表示老板我意思其实是您眼睛稍微有点肿,我问您需不需要冰敷一下。 我拎着我的两截黄瓜,石化。 * 所以我果然还是换个星球生活比较好吧! * 在尴尬的气氛蔓延开之前,田中太郎先一步接过我递给他的那截黄瓜,试探性地咬了一口。 清脆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不可避免地吸引了我的注意。 他品味黄瓜的表情很认真,好像还带着点思考。 我说你回神了,你搁那儿想啥呢! 他说我还没这么干嚼过做菜用的黄瓜。 我说不是啊你们霓虹料理不是啥都能吃生的吗为什么不生吃黄瓜啊? 他说那不一样,我们这儿做菜的黄瓜和可以直接吃的黄瓜是两个品种。 “这个黄瓜的口感虽然没有专门的水果黄瓜那么丰富也很清新呢!”
末了,他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我说你觉得不好吃其实是可以不用勉强自己夸的,就是因为你们霓虹金对着什么东西都能夸出口,所以夸赞的话反而变得廉价了。 人都是得寸进尺的生物,好听的话听得太多,那下次就得要更更更好听的话才会满足。 抵制彩虹屁内卷,从我们小店做起。 * 对于我说这件事,田中太郎进行了深刻的自我反省和检讨,并认真表示老板说的都对。 我觉得这个人没救了。 埋了吧。 * 田中太郎说的有一点没错,因为前一天晚上哭得太放肆,我的眼睛确实有那么一点肿。 于是在临开店之前,我和田中太郎说不然今天还是我掌勺吧,你去前面招呼客人。 他会意,当然不会和我计较这个,只说如果我撑不住就叫他,他随时可以来换我。 我说你这就是小瞧我了不是?我这两天可也锻炼身体了,说不准今天就能撑起全场呢。 他煞有介事地拍拍巴掌,说老板真厉害。 * 他夸的我有点心虚,因为昨天晚上我才时隔三个月地重新打开健身环,玩了十分钟就开始喘。 锻炼身体这个事对于我们这种废宅来说真的好难啊!! * 但我真的认识到了健身的重要性和必要性,我现在姑且也是个厨子,连一天都顶不住我像什么样子啊! * 他看我眼神躲闪,也没戳破我,只问需不需要他给我介绍个靠谱的健身房。 我顿觉警铃大作,一脸防备地问他说你丫大费周章地跑到我这儿推销私教课吧!你们这些诡计多端的推销员!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原来如此,还有这种操作,老板你可真是个营销鬼才,学到了学到了。 * 不要什么奇奇怪怪的方法都学啊喂! 不是你学这个东西是要对谁用啊? 啊? * 客人陆陆续续进了店,我俩也各自忙活了起来。 午高峰过去,我在厨房里一边偷啃黄瓜一边晃荡膀子舒活筋骨,就听到外面大堂里传来一阵争吵声。 我心里一惊,心说这咋了啊,我才开店几天也没得罪过人啊,怎么就有人跑到我店里闹事儿?难不成米花町还有什么收保护费的□□吗? 我赶忙掀开门帘往外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一面寻思着田中太郎在外面不会遇到什么麻烦吧—— 哦,他好像真的遇到了麻烦。 更准确地说他好像在制造麻烦。 此刻的他正用两只手架着一个客人往门外赶,我一看那个客人的脸,顿时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了。 ——安室透,怎么是你! 你怎么和田中太郎掐起来了啊! * 先看见我的是安室透,他特别阴阳怪气地说你老板都出来了你还能不让我跟他说话吗? 田中太郎赶紧放开了手,跟犯了错误的小学生似的乖乖立正站好,跟我说老板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说我听着呢,你俩到底咋回事啊,特别是你太郎,你咋还把客人往门外赶呢? 田中一指安室透,告状说这人根本就不是来吃饭的,他是来捣乱的,他还想挖墙脚,问我要不要去对面的波洛干,老板,这我肯定不能答应啊! 我:…… 要不是我知道安室透是个什么样的人的话你这么说没准我就信了。 我又看向安室透,说:您这边怎么说啊,法官断案还得听两边呢,我也想参考参考您的意见啊。 我朝他那边看的时候,发现他也在看我,而且盯着我眼睛看的目光透着一种一言难尽的神色,看得我有点心慌。 这也不能怪我,这可是安室透,他这么看谁谁能不慌啊? * 所以我到底哪儿得罪这位大佬了啊他要这么盯着我看! * 安室透的说法是昨天晚上看我们没开门怪担心的,今儿早一来就从毛利小五郎那儿听说昨天我们在医院里遇到那种事情,所以特别来慰问我们一下,特别来安抚一下受到惊吓的我,没想到惹田中误会了。 “我没有挖田中君墙角的意思,就是随口聊到了两边的薪酬,造成这样的误会还真是抱歉呢。”
他嘴上说的好听,但我觉得用“安室透”这个身份说出来的话里十句里有十一句都是编的,他能特意来找我肯定有别的事,不是为组织,就是为公安。 * 其实不管他什么目的我都不太想深入去了解,因为我只是一个开店的。 这里是柯学的世界,在这个凶案遍地走天才多如狗的地方,我就是个普通到不能更普通的一般人,我没能力搀和那些,我觉得自己能为主线做出的最大帮助应该就是别去拖人后腿顺便在日常剧集里别成为犯人和死者,好好活着节省搜一的警力就算我对社会做出贡献了。 再说一遍,我完全不想进主线。 这一点安室透试探一百遍我也是这句话。 他不是觉得我可疑吗?不是想要试探吗?好,我给他一个态度,我给他试探。 我说案件的事情劳你担心了,其实就是个误会,跟我没关系。 哦?你说破案?谁啊?我? 你肯定是理解错了,我就一普通小老板,哪会破案啊? 我说安室先生啊你来都来了,那咱就坐下吃点啥呗,没什么误会是一顿饭解决不了的,如果有就再来一顿,反正咱两家离着这么近,你随时来我随时欢迎。 我这儿别的啥也没有,吃的有的是,我家大门常打开,随时欢迎你来。 菜单上的菜不够你可以上后厨来,想吃啥我给你单做也没关系,毕竟你也帮过我的忙嘛。于情于理我都得对你心怀感激,所以我和田中太郎竭诚为您服务。 ……等会儿安室透你眼睛别老往田中太郎那边看啊! 我这边正说话呢你俩在一边眉来眼去我也很尴尬啊! 所以你小子今天跑我店里来该不会真是来挖田中太郎墙角的吧? 不是,田中太郎,你到底是什么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