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句是大雅生民首章,讲述姬姓氏族起源于母系姜嫄的氏族,说明姬姓氏族诞生之初便和我姜姓有莫大关系。”
“第二句是大雅卷阿,倒数第二章,说的是凤鸣岐山的往事,姬姜会盟于岐山,武王续兄之寡嫂邑姜,承文王之命开启了剪商大业,当今之世姬姓诸氏繁茂得益于此。”
“第三句是小雅正月第八章,说的则是周幽仙王受褒姒迷惑,背弃数千年以来的凤栖梧桐的传统,废弃申姜导致姬姜联盟破裂,将整个大周仙朝陷入大争之世的万劫不复中。”
夜未央听梧桐木的解释,也听得有些明白了,结合前世的文献所知,生民第一章道明了,姬姜与生俱来的紧密关系,以及一同发展和谐兴旺,也就是说姬姓父系氏族始祖后稷诞生姜嫄的母系氏族,并非是如“史记”中说的帝喾之子。要知道母系社会的特点就是“知母不知父”和舅权制,在父系社会诞生之前,舅甥继承制才是当时的主流社会关系,因为舅舅与姐妹一母同胞,身上流着同样的血,姐妹与部落外野男人野合诞育的外甥与舅舅血缘关系是无可置疑的,在母系社会向父系社会过渡期,姬姜互为舅甥,其关系远胜于父子。第二句,叙述的则是姬姜之好,勠力同心开启剪商大业,第三句写姬姜反目则两伤,由此可见姬姜两族的联盟是大周仙朝统治基石,眼前三句述说的历史是在告诫夜未央要以史为鉴,不要重蹈周幽仙王覆辙。夜未央的神识左顾右盼,总觉得这话里有话,但对他姬姓夜氏这种周室远房小宗亲戚,便是扯得有点远了,姬姜之好,是周王室嫡系大宗之事,与他这种姬姓庶出分支有什么关系。“小子,如若你想真正走完最后一里路,请答应我三个条件,我才能将息法凤栖梧桐诀修行之法传承于你,完成真正的涅槃之体。”
夜未央听梧桐木这般说,也是有些不耐烦,他现在一无所有,几乎是光脚不怕穿鞋的存在,有道是债多不压身,只要能解心头那口恶气,别说三条,就算是十条、百条他都照单全收。“快说,我都尽力而为。”
“尽力而为,不行!如此重要之事你必须要神魂发誓,不成功便是身陨神灭,永世不得超生。”
“木头等等!永世不得超生是不是太过分,得你的机缘我只能爽一生一世,却要将永世作为代价,这岂不是太不公平了!”
夜未央虽急于破局,但他并不傻,一世享福却将永世为代价,这样的风险对他不言而喻。“非也!此机缘乃是永世机缘,你若获得此涅槃之体,便能生生世世永享,向死而生,越是凶险艰难,越能突破极限,只有破釜沉舟的决心,才能化腐朽为神奇。”
夜未央听到梧桐木说是永世机缘,也不由得动心了,永世不得超生与永世机缘价值相当,绝对是值得一赌,但其中的风险夜未央也是心知肚明,不成功便永世成仁。夜未央心中忐忑不安,沉默良久,想明白了,与其生生世世盈盈苟且,倒不如背水一战,置死地而后生,点了点头道。“木头,我想好了,我决定要此涅槃之体的永世机缘!”
“如此便好!”
“不过小子,本神木得提醒你,你现在就算滴血,我与你也是没有达成完整的共生契约,姬姜互为舅甥乃是此法修炼基础,姬姓为九天之凤,姜姓为岐下之桐,故曰凤栖梧桐,有凤而无梧桐,凤栖将何处?”
“无知小子,且听好了。”
“你以为凤栖梧桐之盟是什么,三代血泪悔悟,姬姓始祖弃自羌方有邰氏姜嫄而出,姬姜世代舅甥,羌为牧羊之人,姜为牧羊之女,而姬姓祖先西伯刘叛羌附殷,为虎作伥残害古羌诸族,“用羌”为殷人戮羌人牲之言,而周字形为用口,故类其意,便是为殷人提供羌人牲之。”
“说来也是讽刺,西伯季继承父志,摒弃姜姓姻亲,替世子昌向东迎娶大邑商藩属大族太妊为妻,继续为殷帝文丁讨伐羌方,俘虏十二羌主,而西伯季却没想到他自己最终和这些被俘虏的十二羌主一同被殷帝文丁用来当祭祀古神之人牲。”
夜未央听着也觉得有些味道,毕竟他前世也算历史考古的爱好者,只是梧桐木所说的历史,他未曾在历史书上看过,听起来也算耳目一新,想不到姬姜舅甥之间还有如此龃龉。然后梧桐木又说道,西伯季历被献祭之后,西伯昌继位,发兵伐商为报父仇,兵败而归,时恰逢文丁宾天,帝乙初立,想重修商周两族之好,便嫁妹与西伯昌,西伯昌后来把这件事记在周易之中,载为“帝乙归妹”,华夏父系社会,女子以夫家为家,所以嫁同等于归,帝乙归妹便是殷王帝乙送妹妹回家,在诗经大明中有事情经过的详细记载。文王初载,天作之合。在洽之阳,在渭之涘。文王嘉止,大邦有子。大邦有子,伣天之妹。文定厥祥,亲迎于渭。造舟为梁,不显其光。用白话文所说,就是文王即位初年,上天赐予了美好的姻缘,迎亲的队伍到达了洽水的北岸,在渭水岸边。西伯昌举行了盛大的婚礼,迎娶大邑商的公主,大邑商的公主美若天仙,占卜结果很吉祥,西伯昌亲自到渭水边上迎接,舟楫相连当作浮桥,婚礼显得盛大隆重。从梧桐木口中了解了历史经过,夜未央也有些明白了,这看似祥和婚姻,不过商周战争的中场休息,胡萝卜加大棒,大邦之子伣天之妹不过是大邑商的和亲的胡萝卜而已,西伯昌隐忍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娶仇人文丁的女儿,帝乙的妹妹,这场连舟为桥场面盛大的婚礼,被称之为“天作之合”。然而,从梧桐木讽刺的话音里,说到西伯昌后来将“帝乙归妹”收录周易的爻辞,作为周易作者及当事人,西伯昌在羑里复盘了他的婚姻全程经过。归妹:征凶,无攸利。初九:归妹以娣,跛能履,征吉。九二:眇能视,利幽人之贞。六三:归妹以须,反归以娣。九四:归妹愆期,迟归有时。六五:帝乙归妹,其君之袂,不如其娣之袂良,月几望,吉。上六:女承筐无实,士刲羊无血,无攸利。归妹,西伯昌对帝乙归妹的婚姻总结,他娶了帝乙的妹妹,而被囚禁在羑里,是凶的征兆,这场婚姻长远对他来说没有好处。初九,西伯昌从婚姻中看到转机,因为在陪嫁女中,有老祖母姜嫄“履帝迹”生稷的吉兆,此女必然会诞育与后稷比肩的人物。九二,西伯昌昏聩的眼睛还能看到东西,对于被囚禁的他来说是有利的。六三,归是嫁的意思,反归是休妻,是西伯昌回忆起当初,大邦之子与太姒姐妹一同嫁来,而大邦之子被他休回了大邑商娘家。九四,西伯昌回忆中,觉得陪嫁的太姒被大邦之子耽误了,不过太姒还是有机会被扶为正妻。六五,而在此婚姻之中,西伯昌为男君,大邦之子为女君,意思是,帝乙嫁妹妹和亲,西伯昌牵着大邦之子的手,不如牵着陪嫁女太姒的手,就如满月一般圆满吉祥。上六,西伯昌的意思更加露骨了,上升到宗庙社稷的角度抨击大邦之子,因为按照先秦贵族的宗庙祭祀习俗祭祀祖宗,男主人捧着宰杀好的六牲血食,女主人捧着装满五谷的筐。而在“上六”的卦辞中,大邦之子捧着筐子,里边却什么东西都没有,西伯昌用匕首宰杀为祭品的羊,没有鲜血,比喻男女没有子嗣,好比空着手进太庙向祖先汇报,在国家大事唯戎与祀的时代,这是多么露骨的隐喻这场“天作之合”婚姻,只能说大邦之子是商周两族仇恨中注定的牺牲品。周易的爻辞与诗经大明的史诗完全契合,这与诗中的“缵女维莘”衔接上了,缵是继承的意思,也就是继承正妻之位的是陪嫁的有莘氏之女太姒。当然据夜未央掌握的知识,按照先秦王侯大婚习俗,会有陪嫁的媵人,而陪嫁的媵人姐妹上位并非是孤例,与其类似的还是秦穆公嫁女,韩非子就把此事当作买椟还珠的寓言:“昔秦伯嫁其女于晋公子,为之饰装,从衣文之媵七十人。至晋,晋人爱其妾而贱公女,此可谓善嫁妾,而未可谓善嫁女也。”
故事说的秦穆公犯了和帝乙归妹的错误,嫁嫡女文嬴给晋文公重耳,嫁妆丰厚,光穿锦衣丝的陪嫁的女人就有七十人,晋文公喜欢陪嫁女而轻慢了文嬴,韩非子讽刺秦穆公,善于嫁媵妾,而非善于嫁女,这就买椟还珠。大邦之子商朝公主与有莘氏之女太姒,就是秦穆公嫁女的翻版,而文嬴也如大邦之子一般不受待见,在晋国拥立新君时,晋卿赵盾还有言“辰嬴贱,班在九人,其子何震之有。”
,意思就是文嬴地位低贱,在先君文公的夫人中位列第九,她的儿子能有什么威严啊。梧桐木叙述的故事并非因西伯昌婚姻而终结,而是开始,帝乙之后,登上舞台是大名鼎鼎的商纣王帝辛。面对周人的崛起,帝辛先发制人,将西伯昌囚禁在羑里,要将他献祭给上帝,但此时太姒的长子伯邑考挺身而出,愿意代替父亲侍奉上帝,也与诗中的“长子维行”衔接上了,所以武王伐纣成功之后,给了兄长伯邑考以太伯、王季、虞雍、文王类似列祖列宗宗庙祭祀的顶级规格。西伯昌被囚禁羑里,长子伯邑考为了救父把自己给献祭了古神,父亲季历与长子伯邑考的鲜血,让释放回国的西伯昌幡然悔悟,只有经历了和广大羌人群众一样的恐惧和伤痛才,西伯昌心中才会有勇气团结遭到荼毒生灵,向大邑商与其身后的“帝祖合一”的上帝宣战。更改古公亶父、季历前两代人向东屈服与大邑商与古神的国策,亲临渭水寻那钩直饵咸垂钓的羌人老者,重拾姬姜之旧好。夜未央两世为人,对于前世挖掘考古还是有所耳闻,西土牧羊之族,牧男为羌,牧女为姜,姜作为母系氏族的标志,而进入父系社会氏开始走上前台,至于前世的人把太公望称为姜子牙,是不对的,男子称氏,女子称姓,姜姓吕氏的的太公望,应称作吕尚或吕望。但因为夜未央前世曾去过参观过殷墟,对殷商阴森森的恐怖感还是记忆犹新。前世年少无知时,还以为小说封神榜里的纣王醢九侯、脯鄂侯、剖心比干、炮烙箕子,一定是周朝欲加之罪的诋毁之辞,可当自己看到妇好大墓里边煮好东夷贵族少女的人头,看到甲骨文上用羌的占卜爻辞,以及阴森森的宫殿群落废墟中的骸骨。在大殿四个墙角的下埋放着的四个用来奠基孩童,在宫殿大门内外两侧,还要埋着四个跪着守门的提刀武士,在漫长的岁月里,他们死了也不得瞑目,永远的替商王守着宫殿的大门,要杀人的规矩林林总总,光是整个宫殿群落建立,就埋葬六百多个冤魂。从现场介绍中得知,殷商的世界观和意识形态非常独特,认为人是为了服侍上帝而存在的,人世间的一切吉凶祸福,都是上帝意志的外在表现,最隆重祭祀舞蹈的“桑林之舞”就是讲商汤为了祈雨,把自己献祭给上帝故事,只不过商汤还没有献祭完成就下雨了,连开国之君都要把自己献祭上帝,可见殷商对上帝的执着无以加复。随着殷商王权集中,商王将自己神化,也就是商王死后会升格为帝,陪侍上帝,由此上帝由普世神变为殷商一家一姓的私神,其实和犹太人是“上帝选民”一个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