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韬搬到库玛后,工作岗位也从客户经理调整为公共关系,不再接触客户,只负责招待一些与肯办来往的跟业务无关的人。Phenix经常有机会支使他,倒是陶韬特别听话,安排什么干什么,驯训地跟着Phenix转悠,Phenix有时候叫他帮她收被子,接孩子,陪她散步聊天,陶韬任劳任怨,毫无怨言。 风木叶从国内休假回来,手上也负责了一个标。跟露薇一样,也是办公位、投标经理加方案经理的基本配置。 露薇悄悄地问他:“你的标怎么样,能中吗?”
风木叶摇摇头说:“够呛。”
露薇问:“为什么呀?”
风木叶说:“领导不重视,就没大有什么指望。”
露薇的心沉默了片刻。 熊童也正在投一个标,一座20层的办公大楼,业主是肯尼亚MAJI公司。都是客户,通信的客户叫局方,土建的客户叫业主,每个行业各有各的习惯。由于暂时没有常驻的工程师,设计资料和报价都是由国内远程支持,其余的都是熊童自己做。 这是他在这里竞投的第二个标了。熊童以前的工作与建筑毫不相关,他也没有应过任何标,公司的营业执照和建筑资格证办好以后,他摸索着应过一个建桥项目,毫无悬念地根本没他什么事。熊童对如何应好一个标书一头雾水,就很想看看有经验的公司的投标文件是什么样的。他悄悄地向业主公司的前台打听,可不可以看看其他公司的应标文件。前台的黑人姑娘心领神会并冰雪聪明:给我6000先令,我给你弄。一星期后,熊童就拿到了中标标书的复印件。 熊童从这份文件里受益匪浅,能中一个标不是一件偶然发生的事,那需要实力、文件、报价和客户关系各个方面都做得很到位才有可能发生。光是应标文件一个方面,熊童就发现自己跟那些公司差远了。中标的文件做得整齐有序,重点突出,应答清楚,从文件上就散发出实力和经验的味道。而熊童,即使参照着成功的范本,做到这种程度也不可能一蹴而就。 MAJI的截止时间是周一上午11:00。周末熊童在家里整理投标文件,手忙脚乱,一直弄到周日晚上,还有几份重要的文件没有打印。熊童没有买打印机,内罗毕打印店晚上不营业,熊童算着时间,打印店早上八点开门,他带上已经整理好的所有文件,八点钟之前等在打印店门口,开门后就打印装订,然后再赶去业主那里交标,时间应该来得及。糟糕的是他没钱了,熊童的钱必须去银行从公司账号取,他周六没顾上取,肯尼亚银行周日不上班,周一去取钱就顾不上打印,去打印却没有钱。 露薇看他忙得眼睛都有点迷糊了,衣服上都是褶子,脸和头发好几天没洗了,油塌塌的,她感同身受,因为她也正在做文件的综合整理,因为经验缺乏,改来改去却总是觉得理不清,脑子里心里都乱成一团麻。 露薇说:“我这里有4000先令,应该不够你打印的,但是你可以拿去当定金。你告诉他们先付这些,你取了钱再去结账。”
熊童不说话,轻轻地“唔”了一声。他希望露薇能多陪他一会,即使不做事,坐在那里也能让他心安。露薇放下钱,自己招呼自己开门走了。她没法继续陪他了,已经很晚了,第二天她还要上班。 头天凌晨三点才睡,第二天六点钟熊童就起了,把东西收拾到车上去打印。一个值班的黑人小伙计八点前就开了门,熊童开始打印,打印很顺利,熊童松了一口气。然而等熊童过来拿打印好的文件时,发现小伙计将他按顺序打印的纸件拿出来随手翻过来拿到一边摞在一起,放了几次之后,他的文件已经全排乱了。 熊童脑子里“嗡”了一声,重新开始整理打印好的文件,英语文件不如看中文那样一眼明,熊童还要去电脑里找原文件去对,时间越来越紧,熊童的脑子已经成了浆糊,无法思考。他脑门上都是汗,手也不由自主地哆嗦,黑人小伙计知道自己惹了祸,紧张地立在一边。 熊童一边头晕脑胀地理着文件,一边不停地看表,离交标时间还有45分钟,熊童叫了一个以前用过的比较可靠的出租车过来,把剩下的文件、纸箱、打孔机,胶水胶带,都抱到车上,一边走一边继续装订,熊童心里暗暗地祈望交通能够一路顺畅,车开快些也还能赶得上,但是内罗毕的交通一如既往地又堵又乱,一路上熊童心急如焚,等他匆忙赶到的时候,已经过了交标时间15分钟。 交标就是这么严格,过时不候,过一两分钟都有可能被拒收,更何况已经过了十多分钟,虽然唱标还未开始。熊童恳求再恳求,几近哀求地想把自己公司的应标文件放进去,业主负责人很犹豫,始终不肯,其他应标的公司更是不肯答应,有的还在起哄。开标在众目睽睽之下,熊童也没办法塞钱。 熊童在那里抱着几箱子眨眼之间已成废纸的标书—— 那一刻真是绝望到极点。 这一次,熊童忙活了一阵子,到最后连参加的机会都没有。 一直没有熊童的消息,露薇也一直忙着顾不上问他,一直到周二下午,她抽空打了个电话给熊童,问他的标怎么样了。 熊童的声音很是低落:“我去晚了,连标书都没交上去。”
露薇恻然:“这着实太惨了,怎么会搞成这样?”
熊童沉默着不说话,露薇说:“晚上我去你家吧,一会我快下班了,你要不要来接我?”
房间墙角边放着那几个装有竞标文件的纸箱子,刺目得很,熊童心酸地看了两眼,别过头去,掩饰不住地沮丧。 露薇说:“我觉得你应该自己买台打印机,当时你怎么没买呢?”
熊童闷闷地说:“肯尼亚打印机太贵了,一台很普通的那种,都比国内贵好几倍,再说这会业务也不多。”
露薇说:要不就买那种很慢的,慢慢打,这些关键的时候总可以先用着,好过你要等打印店开门营业。顶多就是晚上不睡了,应标嘛,别睡觉了。 熊童不说话,露薇继续说:“这些都是投标必备的东西,你肯定要有啊,这个钱不能省,你不能再一次跌倒在打印机上。”
熊童点点头,似乎终于有点被说动。 露薇说:“如果人手不够,你可以把恩兹留下来帮你,她懂英语,脑筋也清楚,好歹她是个人,怎么也比你自己强吧,我跟你说过,黑人其实很好用。”
黑人勾结外人抢劫中国人的事听多了,熊童很不信任黑人,对用黑人很排斥,对露薇的建议从来不置可否。 露薇又说:“这肯定让人很难受啊,但是你在这里刚刚开始,什么都没有,出点问题也不可避免,不要太自责了。再说即使没有迟到,也不可能中标是吧,从结果上来看,差不了多少。每个人都交过这样那样的学费。”
熊童看起来终于轻松了一点。 露薇问:“你这两天取钱了吗,那4000块可以还我了吧?”
熊童没说话,但是露薇感觉忽然间四周的空气和熊童的脸色一样一起凝住了。 虽然空气一直沉沉的,但是露薇觉得这阵低气压是冲着她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