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礼部尚书和内务府的操持下,这场闹剧般的葬礼及时停住了。昭文帝就是再不悦也不能冒着天下之大不韪把李太后送出宫去,李太后便被临时扶进了延禧殿。延禧殿和景明殿相比更是尊贵了几分。李太后自然是没有什么大碍的,但她这么一撞气血到底是亏了不少。昭文帝听了太医的回禀后,既是惊愕又是怀疑。先前想办法除掉李太后自然是为了这桩皇室丑闻,可现在李太后好端端地回来了,也没有查出有什么不妥啊。想来想去昭文帝也没有个主意,索性先赶着去善后处理这场闹了一半的丧事。他阴着脸出了延禧殿走向了御书房,现在还得发公告昭告天下,毕竟李太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堵在了宫门口,连盘桓之地都没有留下。薛亦晚扶着穆君毅往里走正好碰见了往外走的昭文帝。“民女参见皇上。”
薛亦晚要松开手下跪却被穆君毅紧紧扣住了。穆君毅咳了两声,似是体力不支一般靠在了薛亦晚身上,“儿臣不孝,不能为父皇见礼了。”
昭文帝倒是没有多看这个一贯如此的穆君毅,锐利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薛亦晚。原先以为这个女人只是仗着一点勾引人的本事去了东宫而已,要说医术哪里能够盖过薛正平去,可现在他要重新审视这个陪同李太后回宫的女人了。薛亦晚低着头,也感受到了昭文帝毫不掩饰的审视。“薛亦晚,这一次,你立了大功。”
昭文帝的语气听不出情绪。薛亦晚屈膝道:“民女不敢居功,是太后得上苍庇佑。”
昭文帝望着滴水不漏的薛亦晚,微微眯起了眸子,“朕听闻薛卿家已经将你除族。”
薛亦晚神色未变,点了点头,“民女也已经听闻此事,但尚未回府一问究竟。”
这一句话也将问题抛了出去,她并不知情。昭文帝再次扫了眼她,“太后的病一直是你医治的,太后的情况如何?”
薛亦晚就知道昭文帝一定会这么问,她也早准备好了说辞,自然是和今日太医诊脉的说法一致。昭文帝微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说完昭文帝扬长而去。薛亦晚见昭文帝走远,这才抬起了头,她望着淡然站在自己眼前的穆君毅,本该有的万千怒火也莫名地平息了。“我先送你回东宫。”
她语气也缓和了一丝,听起来倒是有几分求和的意味。穆君毅微微颔首,可还没说话,一旁已经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君毅哥哥!你没有事吧?!”
胧月郡主脚步很急,一脸的担忧,“听说方才外头乱了,君毅哥哥你没有事吧?”
她身后,也有人备好了穆君毅惯用的轮椅。穆君毅摇了摇头,温言道:“没有大碍。”
薛亦晚看见胧月郡主带着东宫的人和轮椅过来,微微蹙着眉,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原来殿下有人接了,那民女先告辞了。”
胧月郡主这才像是刚看到薛亦晚一般,上前柔声谢道:“多亏了薛二小姐,胧月替君毅哥哥谢过薛二小姐了。”
薛亦晚淡淡说道:“郡主多礼了,民女这是职责所在,太后那里还要人照应着,民女先告退了。”
说着薛亦晚头也没回,径直走进了延禧殿。剩下穆君毅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的背影,甚至反而浮起了一丝笑。胧月郡主亲自推来轮椅,一脸柔顺,缓缓道:“君毅哥哥,回去吧,这里风凉,要是旧疾犯了就不好了,药也已经熬好了。”
穆君毅优雅从容地坐下,“任寒,推本宫回去。”
胧月郡主正要上前推,却被任寒接过了手,她脸上的笑一僵,但很快已经收拾好了情绪,“君毅哥哥,胧月亲手熬得药,调理身子很好。”
穆君毅温言道:“以后这种事交给宫人去做就行了,你身份尊贵不该替我煎药。”
胧月郡主咬了咬唇,这话明面上是关切自己,可实际上还是不愿意接受自己。“那胧月陪着君毅哥哥回去说说话吧,宫里面闷得很。”
胧月郡主迈着小步走在轮椅旁。任寒真是恨不得自己化作虚无,胧月郡主对殿下的意思简直不能再直白了,可殿下的态度还不及对薛亦晚的万分之一呢。虽然有时候是为薛亦晚发怒,可那也是有反应的啊,但对胧月郡主,还真是只有客气。恐怕胧月郡主这又得碰壁了。穆君毅闭着眼眸,指尖轻轻敲着轮椅的扶手,“若是闷得很就让人陪着你去城里转一转,如今东宫事杂,我许是没有空陪胧月了。”
胧月郡主脸色变了变,镇定下来后娇声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接怀靖呢?”
穆君毅唇畔泛起一丝柔和,“等到太后的事情安定下来,若是这丫头等不及了,就让任寒去接她,也是一样。”
胧月郡主笑道:“君毅哥哥可别忘了,怀靖这丫头鬼主意多得是,这回答应了她要去接她,要是没做到她可是不依的。”
穆君毅轻笑,“既如此,尽快吧。”
胧月郡主稍稍满意,“那胧月就先回去了,明日还要进宫探视太后。”
穆君毅点点头,“好。”
这时候迎面走来两人,正是婉贵人和紫苏。婉贵人正一脸焦急,这太后的丧事是交给她打理的,这打理着打理着出了这么一遭。她满脸的不可置信,可现在也不是追究的时候,她换了衣裳就立刻就赶来了。她一直想着太后的事情,竟是一点也没发现身边紫苏的异样。紫苏沉着脸,紧紧攥着拳,上一回是她疏忽了,可这一次分明是万无一失,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错!这时候又和穆君毅以及胧月郡主碰了个正着。婉贵人只是个贵人之位,自然是要行礼的,她回过神后立即行了礼,“妾身见过太子殿下,见过胧月郡主。”
胧月郡主早就在宫里走过了一圈,自然也是识得这个婉贵人的,她对婉贵人的映象倒是不深,唯独对她身边的大宫女多看了很久。紫苏也跟着上前行了礼。穆君毅微抬了抬手,“不必多礼。”
胧月郡主站在穆君毅身旁,微微一笑,“婉贵人这是要去延禧殿?”
婉贵人点点头,“妾身去看望太后。”
胧月郡主笑道:“此刻薛二小姐正在延禧殿诊治太后,只怕贵人现在去的不是时候。”
紫苏还没有收到这样的消息,她垂眸掩下了怒意,这一次难不成又是因为这个薛亦晚?那她更要去回一回这个薛亦晚了!她低声道:“贵人此刻不去,怕是落人口实,皇上那里也无法交代。”
婉贵人想了想正是这个道理,她再不愿意这明面上的功夫可得做足了,要是落在其他妃嫔之后那就更加不像话了。“郡主多虑了,妾身奉命料理太后之事,此刻更应该赶去才对。”
胧月郡主倒是对她没有什么兴趣,多看了眼那个容貌上乘的宫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跟着穆君毅的轮椅走了。紫苏压下了因薛亦晚而起的怒意,瞥了眼这个见过一次的胧月郡主,“她和太子是什么关系?”
婉贵人为着太后的事都急得火烧火燎了,那还有心情说这些个小道消息。她一边走一边说道:“胧月郡主是平南王府的独苗,平南王为救太子重伤不治。”
话只说到这里,但紫苏是明白了,胧月郡主之所以能站在穆君毅这个男人身边就是凭着平南王府的牺牲,但看她的举动想必是看上了穆君毅的太子妃一位。见紫苏还在想着,婉贵人急声道:“我的姑奶奶,现在可就别管东宫那个闲事了,太后这里才是要紧事啊!”
紫苏心里轻蔑冷笑,脸色淡淡道:“皇上想必已经定下了主意,贵人此次过去只要走个过场就行。”
婉贵人攥着帕子点点头,“只能这样了,景明殿一会儿还得去一趟,这宫里可见不得半点忌讳。”
说着,两人已经到了延禧殿。这时候杏姑也赶到了,她看到婉贵人来了倒是惊疑,直到一旁的小宫女说了婉贵人先前是负责操持丧事的,杏姑才明白。杏姑本就沉浸在羞愧里,这下子得知太后的丧事居然是一个小小的贵人操办,更是脸色难看了。婉贵人抬脚就要绕过杏姑往里去。杏姑伸手一拦,冷声说道:“小主,太后正在休息。”
婉贵人如何不知这李太后原先是个摆设一样的存在?她没好气地看了眼杏姑,“姑姑,我可是奉了皇上的命料理太后的事,现在来看一看太后的情况也是理所当然。”
杏姑听到这事更是放下了脸,“小主操持地是何事?”
婉贵人这下被噎住了,她总不能在这哥境况下还说太后的丧事吧?这时候紫苏走上前来,扶住了婉贵人,说道:“姑姑这是何意?小主忧心太后身体又有何错?况且景明殿的事情人尽皆知,小主操持也不是不能说的事情。”
杏姑被她一堵,怒声道:“你!”
紫苏轻轻勾了勾唇角,“如果姑姑觉得不妥当,那就是对皇命的质疑,这样的话奴婢倒是想请姑姑去皇上面前亲自问一问。”
杏姑气得红了脸,她跟着李太后在历山与世无争了多年,哪里说得过紫苏。“这是怎么了?延禧殿已经由皇上亲自开口赐与太后娘娘静养,难道静养二字也要去皇上面前问问清楚?!”
薛亦晚的声音不急不缓地响起,却带了一股不容置疑地气势,杏姑见薛亦晚来了,心里松了一口气。然而这个时候,抬头看到薛亦晚容貌的紫苏却是一怔,甚至失去了惯有的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