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约定的时候,薛亦晚一袭黑衣,带着帷帽出了晋城。她握着袖中的匕首,目光冰冷,这一次,她有预感,要和穆余清做一个了断了。前世的债,今生的债,也该到了了断的时候。衢江边,只站着一人。穆余清一身青衣常服,宛如书生般儒雅清俊,如果不看他那双眼睛,薛亦晚真是觉得恍如隔世。穆余清倒也不意外薛亦晚一人前来赴约,他笃定了薛亦晚没有将自己的身份告知穆君毅。“晚儿,别来无恙。”
穆余清浅浅一笑,可目光中却是执念和不甘。薛亦晚停在了他面前,“穆余清,你身为南陵皇室,居然同钊烈搅到了一起。”
穆余清眉头一蹙,厉声道:“是谁告诉你的?”
薛亦晚冷笑,“看来确有其事了。”
穆余清上前一步要拉住她,薛亦晚后退了一步,“穆余清,你够了。”
穆余清急声道:“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属于你?你说的是南陵的江山么?”
薛亦晚讽笑。穆余清透过面纱看不到薛亦晚的面容,可却听得出她的嘲讽,“晚儿,他夺走了我的一切,还夺走了你,我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薛亦晚冷笑道:“穆余清,从你踏上钊烈,甚至做了钊烈驸马的时候,就该想到,你这辈子不可能再翻身了,你永远也不可能得到南陵。”
“别再说了!”
穆余清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扯到面前,“现在钊烈有了柳家相助,早已不是从前那个钊烈,只要西岳和我联手,南陵就是一块煮熟了的肉而已,我宁愿分出三分之一的国土给钊烈和西岳,穆君毅休想稳坐江山!”
薛亦晚用尽力气甩开他的手,“做梦!穆余清,我知道你卑鄙,却不知道你还如此蠢笨!”
穆余清被激怒,厉声道:“那你呢?你为什么只敢一个人前来,是怕我泄露你的身份?如果穆君毅知道你是明家人,你猜他会怎么样?如果全天下都知道你是明家人,你猜猜,会如何?”
薛亦晚沉声道:“穆余清,你将我找来,无非是想做交易罢了,既如此,为什么不简单直白地说出你的目的。”
穆余清见状,只认为她怕了,毕竟她再厉害也只是个丫头片子而已。“这次我来,只有一个目的,薛亦晚,要想全身而退,跟我走。”
薛亦晚冷冷一笑,“穆余清,你妄想,若是你真的得罪明家,明家也不会轻易放过你。”
“你在威胁我?”
穆余清上前一步,一把扯掉了她的帷帽,看到那张精致绝色的面容,他微微眯起了眸子。薛亦晚却是淡漠冰冷,眸如寒霜,“我敢独自前来,自然是做好了准备。”
穆余清望着她,“你知道穆君毅的毒是何人下的?”
薛亦晚脸色一僵,虽然她怀疑过穆余清,可是她也知道,穆余清没有可能找到这种毒。穆余清转身往船上走去,“来不来,随你的便。”
薛亦晚咬了咬唇,跟了上去。这时候,晋城已经被穆君毅下令翻了个遍。就在这个时候,穆君毅的屋子外头,一排侍卫突然倒地。穆君毅听到了动静,衣袖一甩,一把长剑循着声音刺向了外头的人。哐当一声,长剑断裂的声音清亮。砰地一声,门被踢开了,只拿了一把折扇的忘忧公子脸色阴沉,“晚儿在哪里?!”
穆君毅看到他,抽出佩剑刺了过去。忘忧公子身子一侧,用折扇勉强挡下了这一剑,他看着毒解得差不多的穆君毅,更是确定了,薛亦晚一定在这里。“晚儿在哪里?!如果不想本公子今日毁了晋城,你最好早点将晚儿交出来!”
穆君毅冷声道:“明家和穆氏的恩怨与她无关,你休想碰她。”
忘忧公子折扇一移,压下了剑锋,“我们之间的恩怨今日本公子不想和你算,本公子只问最后一遍,晚儿在哪里?!”
穆君毅周身皆是冷意,气势和忘忧公子不相上下,一白一黑对峙着。“你们还在做什么?!”
穆子越冲了进来,他举着一张纸笺,冷身道:“小晚儿一定是去见穆余清了!”
忘忧公子和穆君毅同时看了过去。“你说什么?!”
“你说什么?!”
穆子越重重看了眼忘忧公子,“穆余清抓住了你的线人,挖出了明家不少的事情,恐怕就是以此威胁小晚儿。”
忘忧公子冷冷道:“不可能。”
穆子越将手里的纸笺扔给了忘忧公子,他看完,脸色一冷,随后转身就要走。穆君毅长剑一挑,拦住了穆子越,他看出了忘忧公子的异样。“他和晚儿……”穆子越目光复杂地看着穆君毅,“不用猜了,晚儿就是明家流落在外十几载的嫡女,明忘忧是她的哥哥。”
穆君毅眼眸一紧,抿着唇沉默了一瞬。穆子越哼了一声,“如果你放不下明家和穆氏的恩怨,我劝你趁早放手,你敢伤害小晚儿一根毫毛,我必定让你的江山陪葬!”
长剑猛地收起,穆君毅冷冽地目光扫了眼穆子越,“不管她是什么身份,就算是明家的人又如何,朕要的是她这个人!”
说完,穆君毅身形一闪,没入了夜色中。穆子越心里松了一口气。他看着黑蒙蒙的天际,居然有种异样的轻松。他现在也该放心了吧?缓缓行驶地小船上,薛亦晚和穆余清对峙着。穆余清似笑非笑地看着薛亦晚,道:“没有料到你是明家人,这一点的确是我失误了,不过现在也不晚。”
薛亦晚冷冷盯着他,“说吧,你都知道了什么?”
穆余清拿出一份密报,递给了她,“这是我截获的一份消息,是明家传来的指令,监视我的一举一动,顺着消息我抓住了明家安插在钊烈的眼线,审出了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真相。”
薛亦晚看着这份密信,拧起了眉。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哥哥想要做什么,可没想到,哥哥居然推波助澜了穆余清攻打南陵!“什么真相?”
薛亦晚看着他。穆余清轻笑,“我也好奇呢,如果你发现刚刚得的亲哥哥和心里爱着的人不共戴天甚至你死我活,你会如何选择?”
薛亦晚心底一寒,“你是说,下毒的人是……”“的确,要穆君毅死的人就是你的亲哥哥明忘忧!”
穆余清笑了起来。薛亦晚想到那些明家安插在宫里的侍卫眼线,都被自己的哥哥灭了口,她其实早该想到的,这件事,背后是自己的亲哥哥。“晚儿,即使你是明家的嫡女,可是多年来你不在明家长大,你当真觉得你那个哥哥会为了一个不在身边长大的妹妹考虑?他想的是明家的以后,而你,不过是一粒棋子罢了。”
穆余清看着她,“想想清楚吧,你我都是一样的人,被家族抛弃,还会被心上人鄙弃,甚至,天下之大,无处可去。”
穆余清渐渐靠近了薛亦晚,揽着她的肩,“晚儿,只有我,才能给你想要的……”薛亦晚垂着眼帘,看不出神色。穆余清在她耳边道:“你哥哥让我攻打穆君毅,又故意设计露出了穆君毅的破绽,那一箭,不是我放的。”
薛亦晚握紧了拳,“你想做什么?”
穆余清眸中浮起欲念,恨不得占有薛亦晚的所有!“这个钊烈驸马不过是我的跳板罢了,你若是不喜欢这个钊烈公主,我虽是可以休了,甚至,杀了,我身边的女人,只有你有资格,晚儿……”看着没有动作也不开口的薛亦晚,穆余清只当她是接受了,伸手就要将她按在甲板。就在这个时候,薛亦晚的匕首扎进了他的后腰。穆余清脸色大变,痛楚让他的眼眸愈加幽暗,他猛地按住薛亦晚握着匕首的右手,翻身压了上去,扯开了薛亦晚的衣带。是不是只有彻底占有了她,她才会看清她是谁的!就在他掐着薛亦晚的下巴的时候,薛亦晚不怒反笑,极致的寒凉。“穆余清,我们之间也该了断了……”突然一阵异样席卷了穆余清的全身,他猛地身体一僵,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贱人!你给本王下毒!”
薛亦晚起身,慢条斯理地披上了披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穆余清,我曾经发过誓,你欠我的,我会亲手讨回来。”
穆余清目光一紧,“你……”雪花又慢慢飘落起来。薛亦晚轻笑,凌乱的发在雪中异常妖媚,她淡淡道:“这毒是我所制,名唤不悔。”
她看着穆余清,继续说道:“在你眼里,我是个和你一样的人,我却从来不觉得,我爱穆君毅,而不是你,只想得到我而已。”
穆余清已经渐渐地视线模糊,眼前只剩下薛亦晚朦胧却倾城绝色的面容。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在初遇她的时候,没有抓牢她,甚至在利用她的时候,还厌弃过她。薛亦晚就像毒药,一旦沾染,他根本无法全身而退。现在功亏一篑,他却不恨她,这样的领悟,让他心底悲哀。“如果还是下一世,先爱上你的一定是我。”
穆余清扯出最后一抹笑,阖上了眼睛。薛亦晚拢紧了披风,望着船外的飞雪簌簌而落,寂静而安详。“恩怨已经两清,如果还有下一世,只愿我们来生永不相见。”
这时候她缓缓走向了甲板上,看向了披着蓑笠已经往回划的船夫,“你是谁,不怕我杀了你灭口?”
那船夫依然静静地摇着船桨。“小姐,任寒说过,一辈子都会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