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许思侧过头来,“哦,你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家?”
这个少年上车来一直沉默到现在,却突然拍起后脑勺,看他的动作与神情,真不像十六七岁的少年。许思对自己的容貌很自信,张恪偷看她时,她几乎能感觉到他灼热的眼神,但当她的眼睛转过来时,他的眼神却没有像普通少年那样惊恐的避开,而是依旧很从容的注视着自己;清澈的眼睛里没有成年人的贪婪。“啊,我家?”
张恪有些惊讶,此时当然不能让许思知道自己住机关大院里,更不能让许思知道自己还是张知行的儿子,何况自己等会儿还要赶回来取照片,“这样回去,一定会让我老妈唠叨,找个地方让我下来吧,我要先把汗衫洗一下,哦,你喝的是什么饮料,身上粘粘的?”
“果茶”许思指着后座上摆着的果绿色的饮料瓶,“很多糖份,泼身上是很粘。要不先去我家把衣服脱下来洗干净”这个看上去香艳无比的建议,打死张恪都不会拒绝,但是陷唐学谦于万劫不复的许思真的这么毫无机心?毕竟是自己撞上许思才给泼了一身饮料,遇上一个泼辣的妇女,说不定还要先挨一顿训斥,一般女人都会撇撇嘴扬长而走,许思这般无辜又内疚的模样,却是那些单纯又善良的女人才会有的表现。“把我带到你家里,不怕你男朋友误会?”
张恪斜着头问。许思扑哧笑了出来,宛如瞬间绽开的幽昙,娇媚无端的指着张恪:“你才多大的人,谁会吃你的醋?再说,我还没有男朋友”张恪恍然记起自己此时只是看上去对美女无害的十六岁的少年,看着许思眼睛里溢出来的浅笑流光溢彩。张恪有些窘迫,嘴里却没有服输:“像你这样的美女,会让任何年龄段的男人都会变得相当的危险”“你是说我对任何男人都有诱惑力?”
许思拿尾指将垂在眼前的垂发撩到耳后,微咬着嘴唇瞪着张恪,微怒含羞的眼睛里媚态横流,“看你长得文文弱弱的,胆子倒不小,都学会调戏女孩子了,我要是你姐姐,倒要好好教训你”“你这样子最有杀伤力了”张恪侧过身子,胳臂支在仪表盘上,手托着下巴,目不转睛的凝着许思完美无暇的脸庞,笑着说,“我要你这样迷人的姐姐,巴不得天天给你训。”
许思瞪了张恪一眼,却见他的眼神没有躲闪,眼睛反而瞪得更大了一些,灼热的眼神凝视着似乎执著着要望进自己的心里,没来由心里一慌,倒没有厌恶的感觉。许思咬着嘴唇忍着笑相互瞪了一会儿,先受不住转过脸去,想要专心致致的开车,却感觉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的脸上,吃不消的拿手挡住他的目光:“别看了,我可不想要你这么皮厚的弟弟,我真怀疑领你回家里洗衣服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看起来有小色狼的样子”嘴角却盛满笑意,完全没有要赶张恪下车的意思,有几分调情的意味。张恪更愿意相信许思是那种单纯的女子,嘴里虽然几分调情的意味,大概是完全把自己当成那种只是嘴巴死硬、却对美女完全无害的少年,或许还是自己这张文弱俊秀的脸具有疑惑性,让她生不出一点点的戒心。心里想着她终究是丁向山的情妇,还是陷唐学谦进牢狱的关键人物,要能不连累爸爸,张恪宁可不去理会唐学谦的死活,注视着许思颈脖子上异常细腻的皮肤,心里有几分不舍。“唉,说要做我的弟弟,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车子从象山甬道拐上园林路,许思从后视镜里看着张恪虽然凝视着自己,眼神却飘乎不定,一付若有所思的样子,真不像十六七岁的少年,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张恪,恪守信义的恪;你呢?”
“你就说这些还想知道本大美女的名字?”
没想到许思竟然开起这样的玩笑,张恪还真吃了一惊,一下子没有反应过去,侧着说:“你还想知道什么?”
张恪恍然间想到许思即使身为丁向山的情妇,或许有迫不得已的苦衷,也许陷害唐学谦是迫于丁向山的淫威,所以这时候才会对陌生的少年这么亲近。那一瞬间似乎看见许思眉间锁着淡淡的轻愁,想到几年后许思会在狱中结束自己正值青春韶华的生命,张恪心里让惆怅的情绪堵住,有些喘不过气来。出了象山的林荫,公路上的暑气逼人,但是车子跑起来之后,小风微微吹过,却又格外的舒畅,风拂动许思的长发,在那瞬间,张恪真切的觉得许思是那样的动人,让人陶醉。在那一瞬间,张恪觉得自己应该去相信许思,便把自己回忆中十六岁之前的生活,包括自己因为性格沉闷被妈妈逼着放弃学棋,刚刚发过一次高热,中考成绩排西城区第三的事情,都一五一十跟她说了出来。张恪从后视镜里看着许思,她抿着嘴,专注着注视前方的道路,几丝细发飘到脸颊上,张恪伸手捻起细发,指尖触着她冰冷的脸颊。许思回过神来,头仰了仰,将那几丝细发抽出张恪的指间,脸微微一红,“喂,干什么呢,说完了?”
“做我姐吧?”
张恪轻轻叹息了一声,心里直觉得这次能回到九四年,似乎单单为了拯救这个绝美的女子,“我的一切都向你如实禀报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我叫许思,但是我是一个坏女人,不配当你的姐姐。”
“现如今,坏女人才惹人爱,那我就叫你许思姐吧?”
张恪心里一酸,却故意用一种调侃的语气,又多唤了一声,“许思姐。”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许思嗔道,倒没拒绝张恪对她的称呼。“许思姐,你的事,我还什么都不清楚呢?”
许思咬着嘴唇,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一时就陷入了沉思,也不说什么了,只是专注的开着车。张恪心里明白,心想许思即使想找个陌生人来分担心里的无奈,那些事却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对陌生人说的。车子沿着园林路一直往北开,将近海州大学时往左拐入桃溪路,驶进海大附中南面的景盛花苑。景盛花苑是海州最早的商品住宅之一,社区环境也是当时最好的,曾一度被认为是海州市的富人区,在爸爸没有给开除公职之前,妈妈一直念叨要在景盛花苑换一套房子。就算在两千年之后,新开发的商品住宅越来越多,海州人提起景盛花苑来还是津津乐道。许思住在景盛花苑最东端的一幢电梯公寓里,一室一厅的格局,看不出有其他人居住的痕迹,许思将钥匙与从车里拿下来的白色信封丢在门后面的角柜上,换上一双皮拖,转身对正朝客厅里张望的张恪说:“我这里可没有男孩子穿的拖鞋,你看着办吧,要么穿我的,光着脚也行”张恪看一眼许思连衣裙下的小腿,脚很小,手可盈握,探出拖鞋的脚趾每一粒都晶莹剔透,仿佛拿洁白的玉石雕刻出来似的,拖鞋看上去有些大,不过很花俏。张恪摇摇头,也不客气,弯下身子将鞋袜脱了就赤脚踩在竹地板上。“你坐一会儿,我先把衣服换了”许思递过来一瓶饮料,转身进了卧室。张恪拿手指在门沿按了按,门从里面给扣上了。张恪站在门口,听着里面悉悉疏疏的声音,不难想像许思换衣服的情形,心里却没有暧昧的念头。客厅里没有一件是男性化的物件,看来象山北麓的别墅才是许思与丁向山幽会的地点。但现在外面都在盛传许思是唐学谦的情妇,许思也将向检查组承认这点,但是她如何向检查组证明这点?张恪看着角柜上的白色信封,上面印着洗印店的标识,是象山森林公园的那家洗印店,看来自己与许思相撞之前,她正从洗印店里取照片。张恪正想打开看看里面装着什么照片,许思换了一身素色的吊带棉布裙推开门出来。她看见张恪就站在门口,吓了一跳:“你怎么总喜欢站门口吓人啊?”
手里拿着换下来的连衣裙,推着张恪的肩膀往客厅里走,“你把衣服脱下来,我帮你洗了,用吹风机,一会儿就能干。”
“拿到外面慢慢晾,我不会介意的”张恪穿的是窄领T恤,嘴里说着话,头卡在领口出不来,给T恤衫整个的包住,让许思过来帮忙扒下T恤,碰着她的胳臂,感觉她的皮肤冰凉的。外面天气很热,屋里的冷气还没有打上来,看许思的额头还有细密的汗珠,皮肤却是冰凉的,张恪心里奇怪,想多碰一下,但太露痕迹了。张恪好不容易将头挣扎着出来,赤着上身,十六岁时的身体削瘦、皮肤浮白,没有引以为傲的肌肉线条,也没有健康的古铜色皮肤,迎着许思的目光,张恪的神情有些尴尬:“你的皮肤好凉啊,挨着你坐,都不用开空调了。”
“这么瘦,”许思指着张恪肋下支出的肋骨,“不过倒是挺高的,刚刚倒没觉得”“你刚刚穿着高跟鞋,”张恪注视着许思挑起来的眼睛,她的额头微仰着,到自己的鼻尖,离得这么近,几乎能感觉到她微热的鼻息扑在自己的下巴上,心里痒痒的,忍着将她搂进怀里的渴望,轻声的说,“许思姐,你真的很漂亮!”
“少冒充大人说话,”许思眼帘一撩,赞美的话她听厌了,但从眼前少年的嘴里说出来,却一点都不让人生厌,心里还觉得很不好意思,假装生气的拿衣服扇他,“人小鬼大,你知道什么叫漂亮什么叫不漂亮?”
张恪嘿嘿一笑,心里自己现在是刚刚初中毕业的少年,还是要守少年人的本分,不敢继续油嘴滑舌下去。许思拿着两人的衣服进卫生间洗,张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打开电视,心里胡乱的想着,电话铃响起来的时候,给吓了一跳。许思从卫生间里跑出来接电话,张恪只听见她对着电话说:“我这里有客人呢,我下来见你”又回头对他说了句,“我出去一会儿,你帮我看会儿家,”就拿着钥匙推门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