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这是?”
风印挠挠头,颇有几分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的感觉。 那美少妇不禁破颜而笑,眉眼弯弯:“风公子,昨天才将我们捡回来,今天怎地就不认识了?”
“捡回来?”
风印闻言恍然大悟之瞬,却又满眼满心的不敢置信,唯一所思。 “你们就是……张伯?张婶?”
面前一男一女,满面欢颜的点点头:“不错,你这么叫也可以。”
风印心下诧异之感愈甚,甚至有点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了。 这,怎么突然有一股子田螺姑娘驾临的感觉。 原本风烛残年、随时可能携手九泉的老头老太太,真真眼看着就要进棺材的那种,脸上尽是沧桑,怎么就突然间摇身一变,变成……眼前这样子了? “公子,咱们树下说话?”
老头儿很是谦卑道。 “公子?”
风印不禁愣住:“您这是叫我?”
两人满面尽是和煦笑意。 摸着脑袋,风印一头雾水的坐下来。 看着张婶在泡茶,虽然面容身材已经恢复了年轻,但是两人这么多年平淡生活的习惯惯性下来,却还是保持着老头老太太的做事习惯。 举动间尽是慢吞吞的佝偻着腰,行走还保持着的颤巍巍的惯性…… 风印因为诧异而懵逼,而老头和老太太则是在收拾思路。 终于。 茶叶开始在茶杯中上下沉浮。 “我们两口子本是江湖人;他姓庄,妾身姓胡。”
老太太微微一笑,道:“当时你问我们姓什么,我说姓庄,你听成了张;但这都是无关紧要,细枝末节。”
“原来这样。”
“我们之前受了伤,中了毒;伤势是损毁根基的那种重大伤势,中毒,是那种能夺人性命的奇毒,还非止一种。”
“这么多年以来,拙夫妇一直以本身修为强压伤毒,不断的在整个大陆奔波,希望能够找到救星;因为不敢暴露行藏,修为也因为点滴消耗而日渐萎靡,经年累月之下,行囊也是慢慢见底;毕生积蓄,尽数赋予流水……” “却始终无法可想,全然看不到半分希望。”
“那小镇,倒真乃是他老家所在,所以咱们最后时刻,就打算回到小镇,静静等死,却没有想到,在那个时候,遇到了你。”
女人微微一笑,充满了感慨,看着风印的眼神,也是充满了温暖。 “我们走了一辈子的江湖,早已看惯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像你这样温柔的孩子,实在是太少,在这纷争之世,尤其难得。”
老太太目光很温柔,看着风印,道:“人与人相交,除了军队,帮派,门派,朝廷等有组织且形成一定规模的势力之外;与外人的相交,莫不是由相互试探开始,利益交缠进行,便是朋友的朋友尤不保险,须得经历无数的事情之后,才能形成真正的友情。”
“所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仗义之人,现在已经越来越少见;见到我俩这般老迈之辈,全无嫌弃之意,反而伸出援手的……咱们两口子自诩阅历不俗,然而横亘近百年时光,却就只见得你一人而已。”
说到这里,老头儿的眼神,愈发柔和了起来。 似乎想起了当初刚刚来到江湖小镇的那时候,初次见到风印的一刻。 这个善良的少年,当日可是主动伸出了援手,相助自己两口子解决了三餐温饱,更在分别之际,不惜冒着暴露自身神异手段的风险,赠送两人玄异灵丹,不世奇药…… 彼时,自己两口子不过是一对濒死的老头老太太,身上哪里有任何利益可图? 以风印的浅薄修为,纵然医道手段再如何的了得,也绝无可能早早看破自己两口子乃是高深修行之辈,换言之,那时候的风印,真的就是一片善心,没有任何的图谋,没有任何的目的。 就这样的照料,足足持续了半年。 最后的赠药之举,也不过是风印担心他离开之后再没人照顾老两口,以此方式,希望可以增加两人一些生活自理的能力。 而以那两颗药的效力来说,若是寻常的老头老太太,便是有再严重的沉疴在身;都可以即时好转,内蕴之生气灵力,足堪支撑其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活上十几年,断断是一点问题也没有的! 后续种种,尽是歪打正着,因缘际会! 而这样的善心,这样的义举,这样的好人。 老头原本心里还有些微的不舒服;但此刻也已是尽皆释然。 这样的少年,在这污浊世道,必须要珍惜,必须要善待才是! 风印颇有几分不好意思的笑笑。 当初帮助两位老人,于他真的就只是顺手为之。 毕竟前世的教育,前世的理念;让他在来到异世界后,还能保持自己的几分初心。 他不想被异世界的世道将自己前世的心磨的冰冷坚硬。 所以他尽可能的,在释放自己心中的那一份温暖。 与其说是在温暖别人,倒不如说是自我保持;努力保持自己的温度。 坚持自己的普世价值观。 而今状况,同样是歪打正着,因缘际会,所以说,人生在世,还是该当多做点力所能及的好事,即便不能因助人而助己,起码也能少一点冷漠,多一分温情。 “真的没有那么好。”
风印满面尽是发自内心的郝然:“两位,过奖了。”
“一点都不为过。”
两位老人笑得越发温暖。 “当年我们受了那么重的伤,自知希望渺茫,却还存着万一的指望,发下誓言:若是有谁能让我们恢复,咱们两口子愿保他终生无灾无难,一世顺遂。”
老太太神色严肃起来,言语间尽是虔诚,一丝不苟。 老头的脸色,也随之变得凝重,严肃。 此世誓言,从来都不是可以随便发的,尤其是臻至他们这等修为地步的誓言,更是不能随便。 说到就要做到。 “这是我们对着钧天手五指发下的誓言,若然违背,就是整个钧天手的敌人,届时,我们的名字会出现在下至铁牌,上至神圣级别的猎杀名单上。换言之,举凡是钧天手的杀手,都将以违誓的我们当做目标,不死不休。”
老太太苦笑:“往昔太多次的失望,让我们想要违誓都没有机会,但真要说到违誓的后果,即便是我们也要承受不起的。”
“真正出神入化的高阶杀手,杀死我们,不过是易如反掌,即便是全盛时期的我们,亦是如此。”
“所以……” 老头儿脸色闪过一抹无奈,却还有几多释然,又仿佛认命的道:“现下,按照我们的誓言,我们夫妇,将会尽心竭力,保护你无灾无难,一世顺遂。”
他抬头,目光灼灼,看着风印:“在我们身死之前,绝不容许你有任何的危险。”
无灾无难,一世顺遂! 这是一生一世一辈子的承诺! 风印咳嗽一声,看着两人满是认真的脸色,心底却自泛起荒谬的感觉。 既感觉中了大奖的惊喜,突然收获两个超级保镖,却又感觉有些不敢置信,毕竟是两大超级高手的突然投效,还给出了一辈子的承诺,任谁都会感到不真实! 此外,还有点奇妙的感觉。 无灾无难,一世顺遂?! 您二老可千万别说大话。 我这一生,与普通人的一生,九成九是不大一样的! 我想,我估计,我分析判断,你们的这个誓言,便是锁死了你们的一生也说未必能圆。 “归根到底一句话,我们以后就跟着你了,你小子不要咱们两口子都不行的那种。”
老太太说话比较直接:“有什么事儿,都可以吩咐我们去办,可以是……任何事!”
老头儿黑着脸点点头。 他是真的有点担心,万一风印这小子打蛇随棍上,直接将自己任命为管家奴仆什么的……那可就丢了大人了。 却见风印豁然一笑,道:“咱们彼时结识是一缘,那日我临行之际突生妄念,赠送二位丹药亦是一缘,昨日意外重逢更是因缘际会,缘之一字,本就莫测,莫可名状,二位发宏愿于前,我再矫情就是我的不是,那咱们以后便是一家人了,两位从今天开始就是我的叔叔婶婶;咱们一家就在这里住下去,以后的日子,还望二老多多提携,多多提醒,多多操心了。”
风印站起来,深深地鞠躬。 老头儿和老太太齐齐脸色愕然,随即又化作发自内心的赞赏,还有浓浓的暖意。 风印的作法,可说是直接打中了两人的死穴。 我不会就根据你们的誓言将你们当做奴仆那般的颐指气使。 我不只会和你们平等交往,我更会将你们当做我在这世上仅有的长辈。 这样的关系,就相对融洽,可以比较舒服的相处下去。 风印相信两人绝不会就真的当真将他们自己当作长辈了,彼此论交说起来是平等的关系,但还是多以风印为中心。 但多了亲人的这层羁绊,却是皆大欢喜,绝无芥蒂。 “你这孩子为人处事,永远是这样的让人舒服。”
老太太笑得脸上好像一朵花,笑得花枝乱颤,虽然她的言行举止,仍旧有如老妪,但她现在的身材却是婀娜,面如凝脂,端的美艳不可方物,此情此景,入目可谓震撼。 但风印对此却又不以为怪,在他眼内,眼前的美妇人,仍是之前的和蔼婆婆。 倒是老头儿触目所及,倍觉违和,但他更很明白,若是自己提出来,迎接自己的绝对是一顿恼羞成怒的河东狮吼,说不得还得上手修理一二,毕竟自己不瘫了,身体大好了。 自然从善如流的点头如鸡啄米:“是,是,这孩子为人处事就是令人舒服。”
接下来彼此的相处自然更加的融洽。 “两位的身份来历……不知道……” 风印道。 其实他最想问的,还是两人的修为境界层次。 以之前的往事判断,这两老的修为实力,很可能更在何必去之上,而且还可能是强出去不止一筹的那种,反正是远远超出风印当前认知的水准。 但是直接问,难免有些不大对劲,交浅何能言深。 “老夫西天一岳,庒巍然;婆娘叫东海血娥,胡冷月。”
庒巍然说起自己的名字,隐隐然有些意气勃发,显然自家两口子的身份来历,颇为自鸣。 西天一岳,庒巍然。 老夫的名字,在多年前曾经震动天下! 你小子虽然修为浅薄,总是入道修行之士,该当有所见识,还不赶紧表示一下惊讶。 再说几句如雷贯耳,久仰大名啥啥的。 不仅是老头,连老太太也是不由自主的挺了挺胸膛,脸上露出来几分矜持。 西天一岳。 东海血娥。 风印委实很想说一句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之类的话。 但是他在脑海中穷搜了十年来的所有记忆,竟发现一点印象也没有。 风印实在无法抹杀良心红口白牙空口白话,半晌终于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尴尬却又不失礼貌的道:“这个……小侄见识浅薄……没听说叔叔婶婶的大名……这肯定是小侄自身的问题……” 他还能尴尬不失礼貌,庒巍然与胡冷月夫妇就只剩下尴尬了。 庒巍然原本架势十足捋胡子的手都放了下来,脚指头差点抠出来三室一厅。 摆足了架势说出来的名字,结果人家没听说过。 这尼玛…… “退隐已久,江湖已经忘记了我们……这也正常,世上新人换旧人,亘古如是,亘古如是。”
庄老头有点讪讪的说道,貌似强行解释的意味昭然。 “咳咳……”胡冷月一个劲的咳嗽,俏脸上隐隐有点红晕。 羞死了。 这死鬼,吹牛吹了一个一问三不知。 风印见状也下意识的咳嗽了一声,尴尬的笑笑,两老这自我存在感,貌似有点强啊…… “当年庄叔和婶婶的仇家貌似很强大吧?”
风印强行改变话题道。 “我们是得罪了西门世家……哎,当时我在做生意,西门世家的几个小辈横插了一手,想要捡现成便宜;本来西门世家家大业大,他们若是好言相商,咱们说不得也就让了,可那几个小辈依仗家学渊源,一出手就是狠辣杀招,更兼暗算没有防备,变生肘腋间将老夫的一位兄弟杀了……老夫夫妇当年脾气火爆,如何忍得,直接下手就把他们扬了……” 扬了…… 风印在考虑这两个字。 是我理解的那种扬了么? 老太太叹口气,道:“我们原以为出手决然,不留痕迹,即便西门世家想要追究,也未必就能追究,更自恃手段,自觉就算被西门世家追究,总有转圜余地,不意那几个小辈居然是西门世家的嫡系传承子嗣;虽然非是前三的种子人物,地位仍旧非常重要;而且那次我们一次性干掉了五个,有男有女,事态一发而不可收拾……” “接下来便是西门世家整个大陆的追杀我们……我们也是从那个时候,真正了解所谓名门望族千年世家的底蕴;这个世界上,不是没有人敢得罪西门世家,而是罕有人得罪得起西门世家……” “在连续逃亡数年之后,咱们夫妇被堵在了荡天涯;一番血战之余,除了咱们夫妇之外的十几个兄弟姐妹,尽数身亡;就只有我们两人,孤注一掷跳进悬崖,落入沼泽;在沼泽之下污泥之底苟延残喘了俩个月……事后我们辗转得知,西门世家追杀之人,在明知道我们难有生机的情况,仍旧搜索了一年多的时间,这才收手……” 风印道:“难道两位的身后门派……” 风印问这句话是有理由的。 这两人能和西门世家周旋那么久,若不是大门派的弟子,怎么可能? “门派就不提了,扛不住对方的压力,已经将我们除名了……千年世家,大陆名门,势力之雄,非亲身经历,当真难以想象,可惊可怖,骇人听闻!”
胡冷月有些凄怆的笑了笑。 “原来如此。”
“等我们从沼泽下面出来,几经周折才知道,所有兄弟的家族后人,亲人故旧……尽数被连根拔起,我出身的庄家……更是整个镇子都被灭了门。”
庒巍然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就是现在那座江湖小镇,在几十年前,正是我庄家堡……那次之后,整个庄家堡,被夷为平地,从大陆上整个抹掉……” “此后,因为地理位置殊异,又经历了几十年的休养生息,蜕变成了今时今日的江湖小镇……只可惜当年故人,现今早已无一存活,尽数都被……都被西门世家,斩尽杀绝……” 庒巍然夫妇二人垂下了头,脸上全是黯然神伤之色。 眼底的仇恨之火,从熊熊燃烧到渐次消泯。 面对西门家族那样的庞然大物的存在,报仇……无异于痴人说梦。 即便两人最盛之时,所求不过逃出生天,何况今时今日! 风印心中闪电般转过了几个念头,突然生出一个念头来:眼前两人岂不就是上天给我送来的开店掌柜的?而且还是夫妻店。 有这样的掩护,自己还害怕什么? “庄叔,婶婶,其实你们这一次来的时机,可谓正好,我这边正需要人手……” 风印将设想说了一大半出去。 “宠兽?”
庒巍然面显诧异之色:“你还有这本事?”
老太太瞬间联想到了别的方面:“我们今天展露面目,乃是为了和你相见;小印子,以后我们不会再以本来面目见人,若是被人发现我们两口子尚在人间,后果却是再严重不过。”
“相信叔叔婶婶自有考量,岂用风印置喙。”
风印沉声道。 “至于店面的问题,还真不是问题。”
胡冷月倒是很干脆:“伺候宠兽云云,我们虽然之前没有干过,但经过见过许多,至少比一般人要懂得多的多。”
“没事,你跟那个丫头说,直接盘下来就好。这事儿,咱能干。”
庒巍然淡淡一笑:“钱不钱的,更是无所谓;风小子,只要你说一句缺钱了,这个大陆,除了一二三四五,其他都是咱们的钱包,探囊取物尔。”
“……” 风印瞬时瞪大了眼睛,满眼不敢置信 还有这种说法? 这句话说的,除了匪气十足,更兼霸气十足。 “你这老不修,腿脚刚利索还不到一天,就敢这般胡吹大气,吹牛也不怕闪了舌头;大燕飞翼堂是你钱包?大秦暗卫部是你钱包?七国皇宫大内,是你钱包?彩虹天衣总部,你敢去放肆?”
老太太开始无情的揭伤疤。 老头刚才昂扬的姿态,随着老太太一句一句的话,逐寸逐分的萎靡下来,很迅速,而且很有层次节奏感。 接下来的时间,三人转换话题,开始讨论一些经营理念以及其他的东西,风印惊奇的发现,两老的经验阅历之丰富,令人震惊。 不管是说什么,他们都能娓娓道来,说得头头是道,言之有物,绝对内行。 对于开店经营什么的,言语间也相当的有经验,一问还当真干过。 也不知道这等修行高手啥时候做过的生意…… 反正就是经验阅历丰富得一逼。 至少风印的这个宠物店,交给两老主持,真真是恰如其分,珠联璧合,再合适不过。 “敢问庄叔与婶婶的修为?”
风印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现在只是痊愈了三成,远非往昔可比……” 庒巍然咳嗽一声。有点不好意思,还偷眼瞄了瞄老婆的脸色。 胡冷月也是叹口气。 “咱们夫妇在鼎盛时期,已臻天品初级顶峰……但这么些年下来,本源几乎丧尽;哪怕是有印小子你给的灵丹妙药,伤势大有好转,但境界跌落仍属必然。而且还身中七阴之毒……修为被磨灭七成。”
“就算是将来有天赐机会,将七阴之毒解掉,最乐观的情况,是能够回复到地级八九品,基本就是极限,至于你庄婶……她这些年劳心劳力的照料我这个残废,本源亏损更甚于我,至多也就能够恢复到地级六七品吧。”
想到了这里,两人对望一眼,都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悲凉。 虽然看到了希望,但是此生此世,只怕再也回不了巅峰状态了。 至于说想要找西门世家算账报仇,那更加是毫无希望,痴人说梦。 对方当年出动的,虽然已经是高手如云,但其家族的真正顶级高手,却根本就没有出动,却已经杀的自己夫妻二人整个大陆无处藏身。 如今境界跌落,再无重登天品之日,还谈什么报仇? 今后仍旧只能像是老鼠一样躲着,躲到了天年来临,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气氛一时间很是沉闷。 又过了半晌之后,庒巍然喟然道:“小印子,你这孩子是真的不错,未来风云际会,乘时而起,或者会有一番作为,别的不敢说,至少你小子去到天品之前的修行经验,咱们夫妇可以保证。”
“也唯有到那个时候,你小子才算有了自保之力,在这大陆之上,大多数的地方都可以去一去了。而真到了那个时候,我和你婶婶说不得就要违背誓约,跟你分道了。”
胡冷月脸上露出淡淡的一笑:“不错。那么多兄弟姐妹还在地下看着我们,等着我们为他们报仇。我们虽然做不到为他们报仇,但是……临死之前多拉几个西门世家之人垫背,让我们人间地下的全都爽一爽,努努力还是能做得到的。”
“届时,下了地府看到了他们,也能抬起头来,跟他们说,这么多年的情谊,我们没忘,这么多年的仇,我们也没忘。”
两人同时沉默,轻轻叹息,眼神迷蒙。 看着前方,似乎再次看到了当年那一帮的并肩闯荡江湖的兄弟姐妹,一个个笑颜如花,策马奔驰在春风秋月里。 风印笑了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庄叔和庄婶就在小侄这里住下,将养身体;我想想办法,再调整调整药方,或者能让庄叔和庄婶更早一日恢复实力,人生在世,有奔头比什么都重要。”
“我们这边不急,一切都以你的正事为紧。”
庒巍然道。 “没事没事,您二老早点恢复,咱们的安全才越有保障。”
庄巍然叹息:“不是我们不想恢复,而是……这七阴之毒,药力无用,你昨天给我们的丹药,药效很足,只是用了大半药力,就恢复了三成,但是其他的,都被七阴之毒消融了。”
“一点七阴之毒也没有消除?”
风印很诧异。 “是的,一点都没消除。”
庄巍然道:“而伤势,都已经好了;就只剩下这七阴之毒了。”
风印哑然。 伤势全部好了,大部分毒也解了,但是七阴之毒,却没有任何变化。 那也就是说,自己这种药,对于七阴之毒,完全没用。 这就有点难办了。 “待我想想办法;总归是要有办法的。”
风印沉思着。 “不急不急。”
庄巍然两口子反而没抱半点希望。 那可是举世之间无人可解的七阴之毒! 风印能解……那岂不成了神仙了?还能弱成现在这小鸡子样? 接下来,庒巍然就开始指点风印练功修行了。 但是不过半个时辰之后,庄巍然对风印的满身野路子习惯皱眉不已,若非对象是风印,破口大骂甚至大打出手教训之事,都能做的出来了—— “你这样练不行。”
“你这修炼法门肯定是你自己琢磨的,满满的野狐禅味道,全无章法可言!”
“同等修为层次之下,任何一个九宗以上门人弟子都能完虐你,人家有系统的传承,你这……真的就只有被虐的份!”
风印自然知道自身的问题所在,对于庄巍然的话丝毫不以为忤,反而认真讨教。 在风印想来,以庄巍然夫妇的修为实力,指点乃至修正自己的不足之处,不过等闲事,牛刀小试尔,说不定还能省下自己筹谋的金牌计划,可世事哪能尽如人意—— “唉,印小子,你庄叔真不是不想教你,可调教你的前提是手把手的上手,偶尔有点手轻手重,磕着碰着都是常事……”庄巍然喃喃道。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啊,这点道理我还能不明白,您老尽管招呼我,我保证只记得您老的好,绝不敢有半句抱怨。”
风印恭声道 “不是你抱怨的事情,可问题是,咱们夫妇的誓言羁绊,你是咱们夫妇的恩人,咱们两口子绝不能加一指于你身,但凡有一点的冒犯,就是违誓!”
庄巍然幽幽道。 “啊?可您调教我,出发点是为了我好啊,这怎么能算违誓呢?”
“唉,咱们夫妇当日自觉希望寥寥,所发誓愿乃是修行者的大宏愿,意欲博取一点生机,既然是大宏愿,限制自然更多,尤其是牵扯到彼此两边的当事人,任何一点越线都不行。”
“嗯,那也没事,您老动嘴口头纠正,总不算动到我了吧,一点点的调整就是。”
“这一节我自然有想过,可你现在的问题,已是深入骨髓,没有极沉重的压力根本就纠正不过来。”
“口头纠正,自然要每天做十几遍,但你自己来领会,就有点难。”
庒巍然很是无奈:“必须要经过某种环境生死历练才能改过来,单纯的口头纠正,成效寥寥。”
他叹了口气,道:“野路子修行就这点坏处,因为已经多次经历过战斗与生死;所以事到临头的本能反应,就还是野路子的习惯。比方说我现在跟你口头说一个必须要掌握的要领千百遍,你已经记得滚瓜烂熟,但是事到临头,你还是依然用之前的老动作,而且来不及思考。”
“如走夜路的时候遇到突发事件,普通女人一般大声尖叫,一般男人则是吓一跳后说一句我曹……而这一点,不管他们学多少贵族礼仪,都无法改变。这样说,你可明白了?”
“唯有那种一开始就接受正规训练的武者,在遇到突发状况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后退,拔刀,上前杀敌,或者立即逃之夭夭……这样说,明白了吧?”
“的确是这样。”
风印点点头,叹口气。 眼见捷径夭折,不禁无奈道:“我也知道自身的问题多多,所以早就准备了参加钧天手的金牌培训。”
“嗯,那倒是一条极好的路子。”
庒巍然闻言不觉眼前一亮。 胡冷月面上闪过一抹无奈:“如果你没有这些发力习惯的话,倒是可以不用冒那么大的风险,一点点的调整纠正也是一种途径……” “我明白的。”
风印对这一点认知还是很清醒的:“整个大陆发展千万年,无数的先贤都留下了大作;如果只是学习前人的经验有用的话,那么只要识字和听话的人,都会成为先贤一般的人物了……所以,只是学习是不够的。”
“有些事情,必须自己去经历,有些坑,也必须要自己去跳,所谓被骗,背叛,种种经历,也都是必须要自己去承受之后,才能真正懂得个中道理。”
“所谓纸上得来终觉浅,人在江湖,不挨刀不知道疼啊。”
风印感喟的说道。 这番话,说的庒巍然与胡冷月一阵面面相觑。 有道理的很啊! 正如风印所说,学习知识,只是让你知道了解;但个中真实经历究竟怎样,还是要你亲自去经历体验才能明了,才能有真正的领会。 风印有一句话没说:若是学习一下经验就可以懂,那么地球上文化大爆炸的时候什么学不到? 岂不每个人都是圣人一般的存在,最起码诗圣词圣的遍地都是? 但是所有的东西都学了一遍之后,不照样有那么多的傻逼憨逼杠精二货么?不也照样有那种有着超级智商和超高学历的,却是帮别人把自己卖了还乐呵呵帮着数钱的么? …… 及至日上三竿,何香茗急匆匆赶来送东西的时候,一眼就看到风印在院子里撸猫,还有两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夫妇,在院子里忙碌。 “这二位是?”
何香茗有些纳闷。 “这是我叔叔婶婶。”
风印一脸亲热道:“何姐,以后店面的事儿,就是交给他俩来负责了……你且放宽心,我叔叔和婶婶都是做了一辈子生意的老买卖人了。”
“他们负责?做了一辈子生意?老买卖人了?”
何香茗表示自己现在有点晕。 本来还想趁着风印人手单薄的当下安排人插一手进去的…… 怎么就突然冒出来叔叔婶婶两口子? 我们御兽宗号称此世有数宗门,可是查了半个大陆都没查到你风印的来历跟脚,可你这一下午的时间,却又冒出来一对叔叔婶婶!? 何香茗看着风印,愈发感觉这家伙很有点神秘啊! 风印心下也自苦笑不已。 这事儿,还真就是这么凑巧,解释都没法解释,再多错开一天的时间,都没这一出。 但有风印推荐在前,何香茗就算如何的不情愿,也要给面子,而且再接下来与庄巍然夫妇就开店的一些事情展开交流,她惊讶的发现,这对夫妇非但对财物,接待,引流,扩源……等种种事项开店事宜尽皆通晓,不管什么杂事操持,说起来都是头头是道。 更有甚者,他们对于宠兽习性,竟也了如指掌,有些甚至比自己知道的还多还通透!! 这个结果让何香茗连最后一点推拒理由都没了。 “如此也好,有风小弟的家人亲身坐镇,主持门店,大家委实更放心一些。”
何香茗并没有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缠,很爽快的让出了主导权。 因为她在短暂接触之余,愕然发现,这对老夫妇不但身负修为,貌似还是个中高手,至少要比自己要高出不少,因为她完全看不出这两口子的修为实力层次。 然而如此以来,安全方面也不用她担心了。 “我给你带来了银子;还有刀,剑,枪,各三十;还有灵兽资源,吃的,用的,等……还有六只小家伙。”
何香茗这一次带来的东西是真的很不少,马车停在远方,自己一个人托着过来放门口,也是一种毅力了。 试想一下,一个女子举着几千斤东西过来…… 光是那画面,就足够让风印感觉辣眼睛了。 “店面,等下我就带两位过去看看,其实二位也就只需要撑持一下,并不需要对外售卖,因为,小弟培育的宠兽,完全不需要招揽客户。”
何香茗幽幽道。 庄巍然夫妇对此却另有想法:“如果不需要对外销售的话,那么只需要这里不暴露就可以了。”
何香茗一愣:“这话怎么说?”
“隔壁就空着呢……一个比这边这个还大的院子,就是被抄家的那一家。”
庒巍然沉声道。 “哦?”
风印对于庄巍然的突然提议,心下亦是意外几多,这位庄叔……对于周遭环境状况的了解比自己这个主人还了解透彻! 风印哪里知道庒巍然这等老江湖,百死还生,往昔经年处于生死边缘游走,自然对于自己居住的地方安全性,警惕性去到了天上的。 昨天一朝修为得复,趁着出去“添置”衣服的当口,顺便将周遭左近的居住环境,观视仔细,莫说左右邻居,便是前后左右方圆百丈之内的每一家每一户,都了解了一个底儿掉。 举凡是家里有武者的,哪怕是后天级数的修者,也要观察确认一下,甚至今天还准备去摸摸那几个武者的底子,比如朋友多少,职业是什么,后台是谁,师门何在,社会关系等等…… 这些,两夫妇都是要一一了解确认的。 所谓老江湖老江湖,这三个字,真不是白白说说的。 附近什么地方可以藏人,什么地方可以隐蔽,根据早中晚阳光变化种种,什么地方最隐蔽,哪一棵树可以作为最大的助力,有没有那种威胁类的有毒花草树木等等…… 这一切的一切,尽都着落在脑子里,形成烙印镌刻。 这些阅历,这些知识,江湖上的毛头小子们,不经过几十年的捶打磨砺,是万万不能拥有的。 “隔壁大院子?”
何香茗想了想,突然眼前一亮,道:“这个主意委实不错。”
若是此说能成,不但方便,而且安全,还有个灯下黑的便宜效果。 “那就这么说定了。”
庒巍然已经打算好等到晚上就挖地道将两个院子打通了,包括如何善后,如何处理隐秘,兼顾方便宽敞,不怕诸多意外变故,乃至另外的出口,狡兔三窟了解一下…… 而风印也有自己的打算,他打算在院墙一侧再种上一排树,以此将两个院子彻底隔开,至少在视觉效果上,可以呈现出泾渭分明的观感。 说做就做,何香茗立即就去联系;购置隔壁院子的这部分资金,仍旧是何香茗来出;而且她不只是购买隔壁一处,还要代表风印,将风印现在住的这个院子,也买下来送给风印。 这样一来,就能最高限度的保证安全,高枕无忧。 “就将这里的,当做未来高阶宠兽的大后方,中隐于市。”
说做就做,何香茗很快就走了。 “从此后就按照新的身份来。”
胡冷月只感觉尘埃落定。 “就按照庄叔,庄婶的称呼;如果非要问起名字,就说庄老三,庄三儿都行。”
“你说得对。”
庒巍然连连点头道。 风印也莫名生出了一种‘突然有了一个家’的那种心理安定感觉。 不得不说中国人的这种房子观念,当真是根深蒂固,即便再世为人,仍旧如此。 只要房产证上不是自己名字,再怎么住都不会觉得踏实。 如就现在的风印这般,总有一种漂泊的感觉。 但只要将房子买下,户籍上写了自己名字,就有一块石头落地的踏实感。 风印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将前世的这种心态,一并带到了异世界来,犹自不知。 …… 庒巍然夫妇开始收拾;采购,等。 而风印心思电转之余,径自将那一亿六千万两的银票交给庒巍然:“庄叔,你这老江湖帮忙想想办法,看看用这些钱,是否能搞点妖兽的灵魄珠或者内丹回来。”
“搞多少?什么品阶?”
庒巍然问。 “数目越多越好,品阶越高越好。”
风印道。 在风印想来,一亿六千万两的巨额财富,怎么也能收购一批高阶灵魄珠内丹什么的吧? “……” 庒巍然则是一片无语。 风小子人挺好,医道药理亦是高明,但阅历见识实在太过浅薄,就这么点钱,居然还越高越好?不说别的,连一颗九阶的灵魄珠都买不到。 八阶的也玄乎。 再说了,谁家灵魄珠能用银票买的? 但他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点点头,就将银票放在了怀里。 心中已经在打算着这笔钱要用来作什么…… 至于灵魄珠内丹什么的,那得另想办法,反正钱肯定是买不到的! 再说了,就算能用钱买到,那也不能买啊……用手买他不香么? 跟着风印:“庄叔,你和庄婶那七阴之毒,如何能恢复?”
“七阴之毒,天下至绝!”
庒巍然有些颓然,道:“除了特殊机缘之外,无药可医。”
风印吓一跳:“这么严重。”
“七阴之毒;天下第一……当年,我这等人物,居然让西门家族用出来七阴之毒,也实在是……受宠若惊了。”
庒巍然很是感慨。 因为他感觉自己的层次,西门世家用七阴之毒来对付自己简直是浪费…… “未来看看能否想想办法……” 风印把这事儿挂在了心上。 “这两颗丹药,你和庄婶先收着,能用就用,不能用就用来防身。”
“也好。”
庒巍然也没客气,直接收下了。 虽然心里明知道没用,但这是风印的心意,却不能推拒。 欠的越多,关系就越是紧密。——老江湖的思想,与年轻人的思维,便如天地之别。 “那庄叔跟你婶子就生受你的了!”
大家分头行动,各自忙碌了起来,倒是风印没有急于操作树植,而是转头去看何香茗这次送过来的妖兽幼崽, 触目所及,一个个幼崽团滚滚的在地上四处乱爬。 很显然,何香茗并没有按照昨天说的送来,而是另选了一批。 这批妖兽幼崽计有两头妖虎,两头妖狐,两头豹子,以及一头青狼;而且最最让风印感觉有些不大理解的,便是那头青狼,赫然是二阶的。 单以阶位而言,却是风印目前接触到的最低阶。 “何姐这又是弄那出啊,这脑回路,也是没谁了……” “不过这一次,倒是不用再像培育小鹰和小隼那样上心了,那份离别的伤感……实在是太令人黯然神伤,感受一次已然太多。”
…… 大陆辽阔广袤,人妖两族对立已久,各大宗门看似超然世外,便是皇朝王法往往也难以压制他们,然而人生在世,又岂能事事如意,也有属于他们的麻烦,而且麻烦一旦出现,基本就是大麻烦,等闲难以解决。 例如御兽宗,当前正自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麻烦;在经受妖兽袭击之余,多次协商无果,对方为首者的鹰王与隼王丝毫不肯让步,导致介入此事的妖兽越来越多,更高阶妖兽,也开始入战。 却是鹰王和隼王忧心自己两人不足以压制御兽宗,干脆请动了妖族的金翅皇! 这一下子胜负天平反转,变成御兽宗压力山大,不堪重负。 自知负隅顽抗后果只会更惨淡的御兽宗选择低头服软,将事件核心,也就是最近入手的鹰隼之属的幼崽,尽皆都交了出去。 取回五只小鹰,三头小隼的鹰王和隼王依然不依不饶。 “少了一个!”
这里的少了一个,非止是小鹰少了一个,小隼也少了一个,一边少了一头。 而少的那两只,却是鹰隼幼崽之中的资质最差的,同时最不健康的两只;早已按照惯例被送出去售卖,御兽宗高层紧急调查了一下,顺藤摸瓜查到了岳州的何香茗这边。 确认线索的御兽宗高层心下急迫之余,却又隐隐放下心来,毕竟那一鹰一隼有了着落,以记载之素质,并不容易脱手,即便已经脱手,回购也该当非是难事。 当下紧急传书,让何香茗尽速送回去,了结这场争扰。 何香茗这边才刚刚回到自己的地方住下,就接到了这惊天噩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厥过去。 那一鹰一隼刚刚卖了,哪里找得回来,回购得起? 要知买方乃是五湖明月的嫡系弟子,昨晚可是被当做宝贝一样护送走了…… 现在怎么可能交得回去? 怎么办? ………… 【铺垫叙述的多,所以一次性过大章。接下来要考虑岳州的大事情,在考虑何处入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