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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回应天府赵构称帝 恩州城陈淬斗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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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天府赵构称帝~恩州城陈淬斗贼】话说诸将权邦彦、孔彦威、王孝忠等人急忙劝止道:“今敌未退,正是用人之际,陈淬不乏忠勇,乞宽恕其罪,使得效死。”

宗泽怒气稍减,命陈淬当先进兵,遇金人,击败之。金人攻开德,宗泽遣孔彦威与战,又击败之。宗泽揣度金人必犯濮阳,先遣三千骑往援,金人果至,又击败之。金人复向开德,权邦彦、孔彦威合兵夹击,又大败之。宗泽遂以孤军进至卫州之南,自知将孤兵寡,不深入不能成功。部将王孝忠先驱开路,见有敌营,回报宗泽。宗泽挥众直前与战,大破金兵。转战而东,敌增生兵至,王孝忠战死,前后皆敌垒。宗泽下令道:“今日进退等死,不可不从死中求生。”

士卒知必死,无不一当百,斩首数千级。金人大败,退却数十余里。宗泽与众将计议道:“敌众十倍于我,今一战而却,势必复来,使敌人悉力以铁骑夜袭我军,则危矣。”

乃暮徙其军。金人夜至,得空营大惊,自是忌惮宗泽,不敢复出兵。宗泽出其不意,遣兵过大河袭击,再败金兵。康王承制以宗泽为徽猷阁待制。宗泽得知金人逼二帝北行,与权邦彦、孔彦威、陈淬、秦光弼、张德等将议道:“金人携二帝去,必经滑、郑,我等可至大名府,据金人归路,邀还二帝,列位将军以为如何?”

众将道:“愿听将军号令,视死如归。”

宗泽遂点起兵马,提军趋滑州,走黎阳,至大名,渡河截斡离不军,与之大战,兵寡不胜,而勤王之兵卒无一至者,只得暂且罢兵,宗泽又闻张邦昌僭越,欲先行诛讨。大元帅府书亦到,约宗泽移师近都,按甲观变。宗泽复使人回书康王。且说康王赵构此时从东平至济州,忽听宗泽回书,乃命呈上,康王展开书信看时,上面写道:“兵马左副元帅宗泽拜康王殿下回书:人臣岂有服赭袍、张红盖、御正殿者乎?自古奸臣皆外为恭顺而中藏祸心,未有窃据宝位、改元肆赦、恶状昭著若邦昌者。今二圣、诸王悉渡河而北,惟大王在济,天意可知,宜亟行天讨,兴复社稷。邦昌伪赦,范琼之叛,或启奸雄之意,望遣使分谕诸路,以定民心。今天下所属望者在于大王,大王行之得其道,则有心慰天下之心。所谓道者,近刚正而远柔邪,纳谏诤而拒谀佞,尚恭俭而抑骄侈,体忧勤而忘逸乐,进公实而退私伪。望康王以大局为重,早临显位,主持朝纲。”

康王看罢,说道:“此乃宗副元帅劝进之表。”

时耿南仲在旁,亦率幕僚劝进,康王避席流涕,逊辞不受。再说张邦昌自被金人立为伪帝,日日欢喜,降手书赦天下。御史中丞吕好问字舜徒,与张邦昌道:“相公真欲自立否?”

张邦昌道:“此话怎讲?”

吕好问道:“人情归公者,乃惧金人之威,女真既去,怎能还如今日一般!康王大元帅居外日久,众所归心,元佑皇后在内,此非天意乃何?为今之计,当迎元佑皇后,请康王早正大位,去位还政,方为转祸为福之道。天命人心,皆归大元帅,相公先遣人推戴,则功无在相公右者。若抚机不发,他人声义致讨,悔可追邪?且宫中非人臣居处,冕旒袍带勿服,所布文书,亦不可称圣旨,只此这般,方能保命全身。”

吕好问又私以腊书至康王道:“大王若不自立,恐有不当立而立者。”

监察御史马伸也请奉迎康王,张邦昌欲从之,王时雍谗言道:“势成骑虎,不得下也!所宜熟虑,他日噬脐,悔无及已。”

徐秉哲从旁赞之,张邦昌不听,乃册元佑皇后为宋太后,入居延福宫,手书请太后垂帘听政,以俟复辟,于是太后御内东门小殿,垂帘听政,太后手书告谕朝廷内外,令康王登基,以尚书左丞冯澥为奉迎使,至济州迎驾康王。张邦昌僭位三十三日,以太宰退居内东门资善堂,又遣蒋师愈赍书于康王自陈请罪,遣吏部尚书谢克家献“大宋受命之宝”玉玺至济州,耿南仲、汪伯彦等引谢克家捧宝跪进,康王前后谦拒再三,恸哭不受。太后告谕天下手书传至济州,济州军民皆已悉知,手书道:“比以敌国兴师,都城失守,祲缠宫阙,既二帝之蒙尘,诬及宗祊,谓三灵之改卜。众恐中原之无统,姑令旧弼以临朝,扶九庙之倾危,免一城之惨酷。乃以衰癃之质,起于闲废之中,迎置宫闱,进加位号,举钦圣已还之典,成靖康欲复之心。永言运数之屯,坐视家邦之覆,抚躬独在,流涕何从!缅维艺祖之开基,实自高穹之眷命,历年二百,人不知兵,传序九君,世无失德。虽举族有北辕之衅,而敷天同左袒之心。乃眷贤王,越居近服,已徇群臣之请,俾膺神器之归,繇康邸之旧籓,嗣我朝之大统。汉家之厄十世,宜光武之中兴;献公子之九人,唯重耳之尚在。兹为天意,夫岂人谋!尚期中外之协心,同定安危之至计,庶臻小愒,渐底丕平。”

百官上表劝进,康王赵构答以待入京城躬谒宗庙时,若二帝銮舆未返,即抚定军民,权听国事。群臣乃命谢克家还京师,趣办即位仪物。却说济州父老得知康王欲要即位,乃至军门,言济州四旁望见城中火光接天,请康王即位于济州。宗泽复来书信道:“南京乃太祖兴王之地,取四方之中,漕运尤易,王若即帝位,必于南京。”

康王乃决意前往应天府即位,命宗泽分兵驻守长垣、韦城等县,以备非常。康王未行,忽报东道副总管朱胜非与宣抚司统制官韩世忠前来投奔,康王大喜,亲自劳军。朱胜非,字藏一,蔡州人,行年四十五。徽宗崇宁二年,上舍登第。钦宗登基命为东道副总管,权知应天府,金人攻城,朱胜非逃去。会韩世忠部将杨进破敌,朱胜非复还视事。至今,闻康王在济州,前来投奔,遂有从龙之功。自从金人退兵汴京后,河北总管司辟韩世忠为选锋军统制。韩世忠屡次出兵击破金人与流寇,因功累迁左武大夫、果州团练使、单州团练使、嘉州防御使,回还大名府,知府赵野爱韩世忠勇略,命为前军统制。韩世忠知康王在济州,因而领所部来合,并上表劝进。金人得知康王在济州,纵兵逼城,城内人心惶惶。康王道:“应天府去不得了。”

世忠对康王说道:“大王勿忧,世忠愿尽死力,为殿下驱除障碍。”

乃率兵据守西王台力战,金人少却。次日,金将完颜鬼虎率军数万,兵临城下,自在军中,命人高声大骂:“尔等南蛮,胆小如鼠,贪生有如蝼蚁,若战尽可出城厮杀,不战速降。”

康王至城头见金兵一望无边,愁闷填胸,问朱胜非道:“将军可能破敌?”

朱胜非道:“城中人马不足千数,只可固守待援,末将无能。”

韩世忠道:“敌酋亲至城下,真乃自取其祸,末将不才,试为大元帅取之。”

未等康王应允,已自提枪杀下城去,开关落锁,孤身匹马直冲敌军。康王城上遥见,心中慌道:“世忠休矣!”

朱胜非指道:“未见得。”

康王乃定睛观望,只见金军波开浪裂,世忠突入重围,四下金军蜂拥围裹,铁矛乱刺,世忠全然不惧,挺枪力战,所过之处,非死即伤,完颜鬼虎自提大刀来战,与世忠交马一合,被世忠一枪刺中咽喉,落马而死。金军无有主帅,四散溃逃。世忠割下完颜鬼虎首级,复回城中,直上城头,将首级掷于康王面前,抱拳道:“仗殿下洪福,幸不辱命。”

康王见韩世忠血染征袍,急问道:“将军受伤否?”

世忠回道:“不曾受伤,此是敌血。”

康王笑道:“人言韩世忠万人难敌,有关云长之勇,今日方见分晓。”

乃重赏韩世忠。康王两日后,自济州前往应天府,行至济州新兴镇巧遇刘光世兵马,康王即命刘光世为元帅府五军都提举之职。又两日,至虞城县,遇西道都总管王襄从襄阳来会。四月二十四日,方到应天府。张邦昌知康王回到应天府,便从东京至南京,面见康王,伏地恸哭请死,康王以好言抚慰。又以汪伯彦为显谟阁直学士、黄潜善为徽猷阁直学士,权吏部尚书王时雍等人奉车驾、龙袍等物亦到南京,群臣请康王即位者益众,康王便命有司筑坛府门之左。五月初一,兵马大元帅康王赵构即皇帝位于南京,筑坛天治门左,作册告天,撰文肆赦。适太常寺主簿张浚自京师至,因以张浚摄太常少卿,导引行事。昧爽,登坛受命,册曰:“嗣天子臣构,敢昭告于昊天上帝:金人内侵,二帝北狩,臣构以道君皇帝之子,奉宸旨以总六师,握兵马元帅之权,倡义旅以先诸将,冀清京邑,复两宫。而百辟卿士,万邦黎献,谓人思宋德,天眷赵宗,宜以神器属于臣构。辞之再四,惧不克负荷。万口一辞,咸曰不可稽皇天之宝命。栗栗震惕,敢不钦承。”

读毕,赵构南乡恸哭久之,即位于应天府治之正厅,谢罪于二帝,帘陛如殿仪。改元建炎元年,大赦天下。史称南宋高宗。张邦昌率百官称贺。新君即位,张邦昌等与金人效力之臣,皆不问罪,命西京留守司修奉祖宗陵寝,罢除天下神霄宫,停止给散青苗之钱,应死节及殁于王事者一并重赏加封谥号。奉使金国未还者,供给其家一年俸禄。臣僚因乱去官者,限一月还任旧职。溃兵、群盗皆许归附朝廷。受命募兵勤王之人,把兵马交付州县统兵之官,而赴南京朝觐新帝。朝廷内外官员、百姓可上书陈述民间疾苦,虽诋讦朝廷、天子,亦不加罪。蔡京、童贯、王黼、朱勔、李彦、孟昌龄、梁师成、谭稹及其子孙,不再任用。又命黄潜善为中书侍郎,汪伯彦为同知枢密院事。元佑皇后在东京,当日撤帘,不再听政。而后数日,遥尊靖康皇帝为孝慈渊圣皇帝,元祐皇后为元祐太后,筑景灵宫于江宁府。遥尊生母韦贤妃为宣和皇后。封张邦昌为太保、奉国军节度使、同安郡王,五日一赴朝堂参决大事。以河东、河北宣抚使范讷为京城留守。罢免耿南仲、冯澥。命兵部尚书吕好问为尚书右丞兼门下侍郎。令中军统制马忠、后军统制张昪率军万人,至河间府追袭金人。命韩世忠为光州观察使。以黄潜善、汪伯彦为正副御营使。令统制官薛广、张琼率兵六千会河北山水寨义兵,共复磁、相二州。又以资政殿学士路允迪、龙图阁学士耿延禧为正副京城抚谕使。耿延禧乃耿南仲之子。耿延禧、董耘、高世则并提举万寿观,留行在,耿延禧、董耘仍兼侍读。赵子崧为延康殿学士、知镇江府,梁扬祖为徽猷阁待制、知扬州,随军应副黄潜厚试户部侍郎,范致虚知京兆府、充南道都总管,河北转运判官顾复本为北道副总管,张深充龙图阁直学士、知熙州,直徽猷阁、陕府西路计度转运副使王庶升直龙图阁、知延安府。直龙图阁、权应天府硃胜非,召试中书舍人,延康殿学士何志同知应天府。杨惟忠为建武军节度使、主管殿前司公事,赏翊戴之功也。初制,殿前、侍卫马步司三衙禁旅合十余万人,高俅得用,军政懈弛,靖康末,卫士仅三万人,及京城破,所存无几。至是殿前司以殿班指挥使左言权领,而侍卫二司犹在东京,禁卫寡弱。诸将杨惟忠、王渊、韩世忠以河北兵,刘光世以陕西兵,张俊、苗傅等以帅府及降盗兵,皆在行朝,不相统一。乃置御营司,总齐军政,因所部为五军,以真定府路副总管王渊为都统制,韩世忠、张俊、苗傅等并为统制宫,又命鄜延路副总管刘光世提举使司一行事务。黄潜善、汪伯彦别置亲兵各千人,优其廪赐,议者非之。言者论:“王时雍留守东京,金人取皇族,遣之殆尽。及取其婿太学博士熊彦诗,则设计为免。自以身兼将相,请用二府鞯盖,又窃宫中宝物,以给金使为名,有何面目复居都堂!”

遂令王时雍提举成都府玉局观。自是受伪命诸臣稍稍引退矣。言者又论王时雍围城中擅行三省事,责王时雍授安化军节度副使,黄州安置。吴幵自陈:“国家祸变,不能死节,乞正典刑。”

诏以龙图阁学士提举江州太平观。莫俦自陈道:“久留敌营,备遭困辱,乞置散地。”

诏以述古殿直学士提举亳州明道宫。奉国军节度使王宗濋,坐首引卫兵逃遁,致都城失守之罪,责授定国军节度副使,邵州安置。新君登基,拜李纲为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趣赴朝廷。中丞颜岐奏道:“张邦昌为金人所喜,虽已为三公、郡王,宜更加同平章事,增重其礼;李纲为金人所恶,虽已命相,宜及其未至罢之。”

章五上。高宗道:“如朕之立,恐怕也不是金人所喜。”

颜岐语塞而退,犹遣人封其章示李纲,希望阻其前来。上闻李纲且至,遣官迎劳,赐宴,趣见于内殿。李纲见帝,涕泗交集,官家为之动容。李纲因而奏道:“金人不道,专以诈谋取胜,中国不悟,一切堕其计中。赖天命未改,陛下率大军于外,为天下臣民之所推戴,内修外攘,还二圣而抚万邦,责任在陛下与宰相。臣自视阙然,不足以副陛下委任之意,乞追寝成命。且臣在道,颜岐曾把弹劾臣的奏章送与臣看,说臣为金人所厌恶,不当为宰相。如臣愚蠢,但知有赵氏,不知有金人,应为金人所恶。然说臣材干不足以胜任宰相则可,说臣为金人所恶不当为宰相则不可。若为赵氏之臣而金人喜之,反可为相,则卖国以与人者,皆为忠臣矣。愿乞身以归田里。”

因力辞宰位。高宗帝为安抚李纲,出范宗尹知舒州,颜岐与范宗尹并去舒州为祠官。李纲仍然力辞宰相职位。天子道:“朕知卿忠义智略久矣,欲使敌国畏服,四方安宁,除了你李纲做宰相,还能有谁?卿休要推辞。”

李纲顿首泣谢,说道:“臣愚陋无取,荷陛下知遇,然今日扶颠持危,图中兴之功,在陛下而不在臣。臣无左右先容,陛下首加识擢,付以宰柄,顾区区何足以仰副图任责成之意?然“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臣孤立寡与,望察管仲害霸之言,留神于君子小人之间,使得以尽志毕虑,虽死无憾。昔唐明皇欲相姚崇,姚崇以十事要说,皆中一时之病。今臣亦以十事仰干天听,陛下度其可行者,赐之施行,臣乃敢受命。一曰议国是。谓中国之御四裔,能守而后可战,能战而后可和,而靖康之末皆失之。今欲战则不足,欲和则不可,莫若先自治,专以守为策,俟吾政事修,士气振,然后可议大举。二曰议巡幸。谓车驾不可不一到京师,见宗庙,以慰都人之心,度未可居,则为巡幸之计。以天下形势而观。长安为上,襄阳次之,江宁又次之,皆当诏有司预为之备。三曰议赦令。谓祖宗登极赦令,皆有常式。前日赦书,乃以张邦昌伪赦为法,如赦恶逆及罪废官尽复官职,皆泛滥不可行,宜悉改正以法。四曰议僭逆。谓张邦昌为国大臣,不能临难死节,而挟金人之势易姓改号,宜正典刑,垂戒万世。五曰议伪命。谓国家更大变,鲜仗节死义之士,而受伪官以屈膝于其庭者,不可胜数。昔肃宗平贼,污为伪者以六等定罪,宜仿之以励士风。六曰议战。谓军政久废,士气怯惰,宜一新纪律,信赏必罚,以作其气。七曰议守。谓敌情狡狯,势必复来,宜于沿河、江、淮措置控御,以扼其冲。八曰议本政。谓政出多门,纪纲紊乱,宜一归之于中书,则朝廷尊。九曰议久任。谓靖康间进退大臣太速,功效蔑著,宜慎择而久任之,以责成功。十曰议修德。谓上始膺天命,宜益修孝悌恭俭,以副四海之望,而致中兴。”

高宗与黄潜善等谋之。翌日议于朝,天子将李纲提议告知百官,惟僭逆、伪命二事留中不出。李纲奏道:“僭逆、伪命二事乃今日政刑之大者。张邦昌当道君朝,在政府者十年,渊圣即位,首擢为相。方国家祸难,金人为易姓之谋,邦昌如能以死守节,推明天下戴宋之义,以感动其心,敌人未必不悔祸而存赵氏。而邦昌方自以为得计,偃然正位号,处宫禁,擅降伪诏,以止四方勤王之师。及知天下之不与,不得已而后请元祐太后垂帘听政,而议奉迎。邦昌僭逆始末如此,而议者不同,臣请备论而以《春秋》之法断之。夫都城之人德邦昌,谓因其立而得生,且免重科金银之扰。元帅府恕邦昌,谓其不待征讨而遣使奉迎。若天下之愤嫉邦昌者,则谓其建号易姓,而奉迎特出于不得已。都城德之,元帅府恕之,私也,天下愤嫉之,公也。《春秋》之法,人臣无将,将而必诛;赵盾不讨贼,则书以杀君。今邦昌已僭位号,敌退而止勤王之师,非特将与不讨贼而已。刘盆子以汉宗室为赤眉所立,其后以十万众降光武,但待之以不死。邦昌以臣易君,罪大于盆子,不得已而自归,朝廷既不正其罪,又尊崇之,此何理也?陛下欲建中兴之业,而尊崇僭逆之臣,以示四方,其谁不解体?又伪命臣僚,一切置而不问,何以厉天下士大夫之节?”

时执政官中有论张邦昌事不同者,高宗乃召黄潜善等语之。黄潜善主张邦昌甚力,高宗目顾吕好问道:“卿昨在围城中知其故,以为张邦昌何如?”

吕好问附和黄潜善,首鼠两端,说道:“张邦昌僭窃位号,人所共知,既已自归,惟陛下裁处。”

李纲泣拜道:“张邦昌僭逆,岂可使之在朝廷,使道路指目曰‘此亦一天子’哉!臣不可与张邦昌同列,若遇见他,当以笏击之。陛下必欲用张邦昌,罢免臣便是。”

高宗颇感动。汪伯彦乃道:“李纲气直,臣等所不及。”

乃诏张邦昌谪潭州,吴开、莫俦而下皆迁谪有差。次日,李纲又言道:“近世士大夫寡廉鲜耻,不知君臣之义。靖康之祸,能仗节死义者,在内惟李若水,在外惟霍安国,愿加赠恤。”

上从其请,仍诏有死节者,诸路询访以闻。高宗对李纲说道:“卿昨争张邦昌事,内侍辈皆泣涕,卿今可以受命矣。”

李纲拜谢而出。后有旨令李纲兼充御营使。李纲入朝,奏天子道:“今国势不逮靖康间远甚,然而可为者,陛下英断于上,群臣辑睦于下,庶几靖康之弊革,而中兴可图。然非有规模而知先后缓急之序,则不能以成功。夫外御强敌,内销盗贼,修军政,变士风,裕邦财,宽民力,改弊法,省冗官,诚号令以感人心,信赏罚以作士气,择帅臣以任方面,选监司、郡守以奉行新政,俟吾所以自治者政事已修,然后可以问罪金人,迎还二圣,此所谓规模也。至于所当急而先者,则在于料理河北、河东。盖河北、河东者,国之屏蔽也。料理稍就,然后中原可保,而东南可安。今河东所失者忻、代、太原、泽、潞、汾、晋,余郡犹存也。河北所失者,不过真定、怀、卫、浚四州而已,其余三十余郡,皆为朝廷守。两路士民兵将,所以戴宋者,其心甚坚,皆推豪杰以为首领,多者数万,少者亦不下万人。朝廷不因此时置司、遣使以大慰抚之,分兵以援其危急,臣恐粮尽力疲,坐受金人之困。虽怀忠义之心,援兵不至,危迫无告,必且愤怨朝廷,金人因得抚而用之,皆精兵也。莫若于河北置招抚司,河东置经制司,择有材略者为之使,宣论天子恩德、所以不忍弃两河于敌国之意。有能全一州、复一郡者,以为节度、防御、团练使,如唐方镇之制,使自为守。非惟绝其从敌之心,又可资其御敌之力,使朝廷永无北顾之忧,最今日之先务也。”

高宗赞许其言,问谁可任者,李纲荐张所、傅亮。张所尝为监察御史,在靖康围城中,以蜡书募河北兵,士民得书,喜道:“朝廷弃我,犹有一张察院能拔而用之。”

应募者凡十七万人,由是张所之声震河北。故李纲以为招抚河北,非张所不可。傅亮者,先以边功得官,尝治兵河朔。都城受围时,傅亮率勤王之兵三万人,屡立战功。李纲察其智略可以大用,欲因此试之。天子乃以张所为河北招抚使,傅亮为河东经制副使。时皇子出生,故事当肆赦。李纲奏道:“陛下登极,旷荡之恩独遗河北、河东,而不及勤王之师,天下觖望。夫两路为朝廷坚守,而赦令不及,人皆谓已弃之,何以慰忠臣义士之心?勤王之师在道路半年,擐甲荷戈,冒犯霜露,虽未效用,亦已劳矣。加以疾病死亡,恩恤不及,后有急难,何以使人乎?愿因今赦广示德意。”

高宗嘉纳其言。于是两路知天子德意,人情翕然,间有以破敌捷书至者。金人围守诸郡之兵,往往引去。而山寨之兵,应招抚、经制二司募者甚众。有许高、许亢兄弟者,以兵防河而遁,贬谪岭南,至南康谋变,守倅戮之。或议守倅擅杀。李纲道:“许高、许亢受任防河,寇未至而遁,沿途劫掠,甚于盗贼。朝廷不能正军法,而一守倅能行之,真健吏也。使受命捍贼而欲退走者,知郡县之吏皆得以诛之,便也是引以为戒。”

高宗以为然,命转一官。康王即帝位于南京,宗泽入见,涕泗交颐,述说兴复大计。宗泽与李纲同入对,相见论国事,慷慨流涕,李纲奇之。高宗欲留宗泽在御前,被黄潜善等奸佞所阻。高宗遂加封宗泽龙图阁学士、知襄阳府。当时金人有割地之议,宗泽上疏说道:“天下者,太祖、太宗之天下,陛下当兢兢业业,思传之万世,奈何遽议割河之东、西,又议割陕之蒲、解乎。自金人再至,朝廷未尝命一将、出一师,但闻奸邪之臣,朝进一言以告和,幕入一说以乞盟,终致二圣北迁,宗社蒙耻。臣意陛下赫然震怒,大明黜陟,以再造王室。今即位四十日矣,未闻有大号令,但见刑部指挥云‘不得誊播赦文于河之东、西,陕之蒲、解’者,是褫天下忠义之气,而自绝其民也。臣虽驽怯,当躬冒矢石为诸将先,得捐躯报国恩足矣。”

高宗览其言壮之。改宗泽知青州。召延康殿学士、知青州曾孝序赴行在。开封府尹缺职,李纲以留守非宗泽不可,力荐宗泽道:“京师根本之地,新经扰攘,人心未固,不得忠义之士加意抚绥,非独外忧,且有内变。遍观朝中,非宗泽不可胜任!”

高宗乃徒宗泽知开封府。既而青州民到南都借留曾孝序,高宗许之。当时金兵骑军留屯河上,金鼓之声,日夕相闻,而京城楼橹尽废,兵民杂居,盗贼纵横,人心惶惶。宗泽威望甚高,至开封府后,捕杀盗贼数人,下令道:“为盗贼者,赃无轻重,并从军法。”

由是盗贼屏息,民赖以安。宗泽又抚循军民,修治楼橹,屡次出师以挫敌兵。宗泽又命诸军统制陈淬击金人于兴仁府南华县,大败金人。陈淬以功兼大名府路都总管兵马钤辖,擢知恩州。陈淬,字君锐,兴化军莆田人。哲宗绍圣初年,下第,挟策西游。时吕惠卿帅鄜延,陈淬戎服往见,惠卿问相见何事,陈淬道:“大丈夫求见大丈夫,又何事?”

惠卿器之,补三班奉职。与西人接战于乌原,手杀十余人,擒其砦主。奏为左班殿直、鄜延路兵马都监,累迁武经郎。丁外艰。宣和四年,召陈淬赴阙,授真定路分都监兼知北砦、河北第一将,寻拜忠州团练使、真定府路马步副总管。七年,金人入真定,陈淬以孤军御之,妻孥八人皆遇害。陈淬知恩州不久,有贼人王善,本金人之种落,拥众十万,长驱两河,来袭恩州,列阵城下。陈淬与长子仲刚亦出城拒战,两阵对圆。陈淬挺戟出马骂道:“无知狂徒,知我陈淬在此么?胆敢来犯恩州?”

王善举十二棱钢鞭,打马出阵叫道:“某便是王善,不屑识汝,将恩州献出,保你活命,赏你金银。”

陈仲刚舞戟飞马而出,大喝道:“赢得我这枝戟,就献城与你,若赢不得,可做戟下之鬼。”

王善副将孙胜、孙清兄弟二人,各使狼牙棒,纵马来战陈仲刚,陈淬恐怕长子有失,前来助战,孙胜、孙清敌不过陈家父子,回马归阵。王善见二将败回,把尺余短刃去掷陈淬,陈仲刚以身蔽刃,短刃伤陈仲刚咽喉,落马身死。王善本要挥军夺城,后队大乱,原来是宗泽派兵来救恩州,王善兵败而走。陈淬收回仲刚尸首入城,大哭一场,安葬不提。时至五月中旬,高宗天子下诏:“靖康大臣,主和误国。特进李邦彦,责授建宁军节度副使,安置浔州;崇信军节度副使、涪州安置吴敏移柳州,秘书少监、亳州居住蔡懋移英州,责授正奉大夫、提举南京鸿庆宫李棁惠州,中大夫、提举亳州明道宫宇文虚中韶州,承议郎、提举亳州明道宫郑望之连州,通直郎、提举杭州洞霄宫李邺贺州,并安置。”

李棁、宇文虚中、郑望之、李邺四人皆以出使金国割地得罪。赵构即位当月,金将完颜娄宿以重兵攻打河中府,守臣席益惧怕金人而逃,宣抚范致虚遣昌州昌元县人、贵州防御使郝仲连,节制河东军马,屯兵河中,就权府事。娄宿以重兵压府城,郝仲连率众力战,外援不至,知不能守,先自杀其家人,城陷被擒,大骂金贼不屈,娄宿击杀郝仲连,及杀其子。后赠中侍大夫、明州观察使。话分两头。只说金军携二帝北去,粘罕前军兵马迤逦行至太行山,猛可里路边撞出一人,披挂整齐,身骑白马,手持长枪,当道拦住去路。金军先锋鹘沙虎见了,定睛细看。这人本身姓赵,因其父母敬爱三国赵云为人,亦为其取名赵云,为今二十七八年纪,十分腰细膀阔,绛州垣曲县人。父赵福、母张氏,皆是县中百姓。赵云自幼习文练武,颇知礼义,更有拳拳报国之心,每闻国家有事,更是茶饭不思。近闻汴京被破,金人掳二帝北上,便孤身从平阳府过沁州威胜军,至辽州太行山边,想半路劫回二圣,今日粘罕大军到此,因而当道阻路。金将鹘沙虎看罢赵云,大喝道:“不怕死的鸟人,何敢拦路?”

赵云叱道:“汝等金寇,侵我土地,占我城池,屠我父老,淫我妻女,实乃罪大恶极,天地不容。而今又掳二帝北行,可恨至极,今若放还二圣,便放尔等过去,如若不然,可做俺枪下之鬼!”

鹘沙虎听了,喝道:“黄口小儿,是你找死,怨不得我也。”

催马挥狼牙锤来战赵云,赵云挺枪来迎,二人就在开阔处厮杀起来。鹘沙虎与赵云相杀未过五合,被赵云一枪刺穿右肩,弃锤而逃,赵云乘势追赶,鹘沙虎命兵卒围杀赵云,赵云左冲右突,势不可挡。鹘沙虎使人至后军报之元帅粘罕,粘罕亲至,见赵云武艺高强,甚是喜爱,欲要降伏留用,下令道:“不可放箭,生擒此人。”

赵云越杀越勇,金军死伤数百,自思孤掌难鸣,连杀数员大将,破围而出。粘罕命人追赶一阵,因道路不熟,见赵云没了踪迹,遂收兵北去。却说赵云势单力孤,救二帝不成,慌乱之中迷失路径,缓辔慢行,直至午时,因肚中饥饿,在太行山下寻到一处村庄,便在把头的一家下马扣门,门人问了姓名,便入去禀告太公。院主太公听了,开门见赵云戎装银枪,仪表堂堂,问道:“小将军有何贵干?”

赵云道:“我不是将军,只因与金军交战,落荒到此,肚中饥馁,至贵处讨碗饭吃,当奉上银钱,万望行个方便。”

那老人听了赵云如此客气,话语中听,便引赵云入门,让人将那匹马卸了鞍辔,拴在槽头饮喂,自请赵云入堂用饭,摆张桌子,少时端上饭菜、羹汤、酒肉、碗筷。赵云吃罢,太公收了碗碟筷箸,撤了桌子,问了赵云姓名,说道:“此时国破家亡,能像赵义士这般不惧生死,力抗金寇,少之又少。”

赵云叹道:“国家正是用人之际,赵云虽有心杀敌,奈何孤木难支!”

又问:“太公贵姓?”

太公道:“老朽姓陈名光,此处便是忠义村,村中有三百多户人家。义士即是落难至此,何不投我村中梁大官人处?”

赵云问道:“梁大官人何许人也?”

陈太公道:“梁大官人姓梁名兴,字守义。生就一双重瞳,因父母早亡,遗下家财万贯,富甲一方,我村中父老多得其恩惠。此人乐善好施,文武双全,但凡有人相投,必全心款待,尽力资助。梁大官人本是泽州周村人,因去岁泽州被金所破,方迁居到此。”

赵云又问:“太公说梁大官人这般好,可比得过前时梁山宋江么?”

陈太公道:“过得,过得。老朽只说一样,义士便晓得如何。”

赵云道:“太公请讲。”

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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