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子其他成员轮流发了言。大家都说些无关痛痒的事，似乎有点聊天的味道，但轮到乐天民发言时，柳万锋瞧见了他涨得通红的脸和异样的眼神。开会之前，他就跟柳万锋沟通过，准备在班子会上跟朱天政理论理论，凭什么柳万锋就在楼梯口办公！他一定要说，柳万锋一再劝阻无效，现在他张开了大嘴，柳万锋赶紧拦住了他：“下面让我说几句吧。”
他按了按桌面，示意乐天民暂不要说。“承蒙局领导的厚爱，这次能到公司机关来，与大家一起共事，非常感谢。因为本人也是第一次担任这些重要的岗位，很多地方不熟也不懂，所以请大家以后在工作中多多帮助，尤其是朱总，希望在以后的工作中多多指点。至于，我在梯口办公，这有什么关系，我们都是共产党员，是党员就要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局要我们在这里工作，不是要我们享福的，是来干事的，我们就要扎扎实实工作，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绝不辜负上级领导的关怀与信任，所以，我在楼梯口办公不会有任何怨言，这个请大家放心。”
见柳万锋如此表态，乐天民积了一肚子话慢慢地咽了下去。散会后，朱天政找到柳万锋，告诉他，公司准备在南大城项目部召开一个经验交流会，到时参加一下。南大城项目部他知道，是个开工不到一年的项目，据说有1个亿，是公司最大的一个联营项目。说到联营，顾名思义就是联合经营。就是别人借有资质的公司去接项目，接到后，向卖牌子公司上交管理费，然后由其建设，盈亏自负。这是建筑行业通用的一条潜规则。这也是建筑企业没有办法的办法，尤其是国企。现在的建筑市场有点乱，按理像太平阳建工局这样的央企接项目应该不在话下，其实不然，大大小小的项目都由各种关系户把控，没关系你根本不可能接到项目，跟你是不是央企无关，当然，项目拥有者还是愿意给央企，因为毕竟是国家企业，上下都好交待，但不是直接给，不直接给的主要原因是不好拿回扣，如果拿，财务容易留下痕迹。要顺利拿到回扣就要通过信得过的中间人，这样就产生了中介建筑商，让他们去国企买资质，中标后，与幕后利益方分成。当然除了上交管理费，也要与建筑公司的经理分成，这是建筑市场的公开秘密。柳万锋估算了一下，朱天政光这一项收入，每年应该有一二百万。一公司的南大城就是联营项目，是一个叫金少南私人老板通过关系接下来的，然后打一公司的牌子，自己施工建房。由于是联营项目，人员设备都不归一公司管，所以刚来的柳万锋还没去过。朱天政介绍说，金少南这个人会管理，项目搞得很好，质量过得硬，经常受到业主表扬，为公司赚了不少钱，年底大家可以拿一笔奖金，所以我们要开会表扬他，让大家学学他的管理方法，管理好自己的项目，为企业赚更多的钱。柳万锋听了自然很高兴。说实话，他对联营项目是很有看法的，大部分联营建筑商见利忘义，损公肥私，心思只放在赚钱上，工地现场基本放任不管，很多项目存在质量问题，只是比较隐蔽，没有见光，没有房倒，所以，他非常反感跟私人老板合作。但没办法，如今的市场就是这样，不是凭实力而是凭关系，一公司虽是央企，一年到头，也接不到一个像样的任务，柳万锋只能接受现实，接受联营项目的存在。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先进典型，作为公司负责生产的常务副总经理，柳万锋自然很兴奋。他正想以此为契机，规范一下公司联营项目的行为，为此，他十分重视，从会议议题和时间安排上作了精心准备。最后，会议定在下星期一开。当然，具体事务由办公室操办，包括经验介绍材料，他没有多过看。星期一大早，柳万锋接到办公室通知，前去南大城项目部。项目部位于沙林市的西南边，离公司有十多公里，是个移民安置区。他赶到项目部不到七点，离开会时间还有一个小时。这时，朱天政走了过来：“来，我来介绍一下，这是南大城项目经理，金少南。”
一个高高大大，年纪约三十五六的年轻人走了过来：“柳总，你好，我叫金少南。”
说完，伸出手来。柳万锋接过他温热的手，心里猛然一怔，这人好面熟啊，似乎在哪见过。他记起来了，此人与家乡一个人十分相像。此人是个地痞流氓，经常欺老凌弱，偷鸡摸狗，有一次打群架，把人家的腿都打断了，好像曾被当地公安通缉。当时他正在上学，放学回家见过几次，亲眼目睹了他只为练拳脚，无故踢翻一个老人的图书摊，老人只能泪流满面，却无能为力。后来，他参加了工作，离开了家乡，这人什么情况就不知了。他想起来了，此人不叫金少南。可能有点相似吧，天下相似的人很多，彼此误会的事也很多。他没有多想，就与金少南闲聊起来，但聊着聊着，就感到有点不对劲，此人语言十分粗鲁，动不动就他妈的，他妈的，有时还冒出个娘希匹。娘希匹似乎是蒋介石的专用词，但从他嘴里冒出娘希匹，总感到有股臭味。从农村来的老板都有这个德性，说了娘希匹，娘希匹的，似乎就与老蒋同志等同身价了，从此高大威武起来。人家毕竟是项目经理，好歹是自己手下一个兵，柳万锋只得耐着性子与他周旋，但心里早已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这种人要文化没文化，要素质没素质，就是一个俗不可耐的暴发户，以为只要有钱，可以称霸世界，其实，他就是一个混蛋。开会的铃响了。二人停止了交谈，一起步入会场。这次会是专为金少南开的，自然他是主角。他拿起材料开始念起来，像这样的经验介绍材料一般没什么技术含量，无非是领导重视，员工用心，科学管理，精心施工，然后在各级领导的有力指挥下，取得了辉煌的成绩。这样的经验介绍，全局通用，全国通用，似乎联合国也可以用。柳万锋根本就不指望他们说出什么新调调出来，他需要的是联营商的态度，端正赚钱的态度，用真心搞好工程，这才是这次会议的目的。柳万锋坐在台上，听到金少南的发言实在没趣，就专心喝起茶来。这个茶叶味道不错，应该是极品龙井，价格好几千。会议的布置和气氛都不错，这个金少南在此次会议上下了不少功夫，柳万锋感到满意。他正想表扬几句金少南，突然，听到金少南一句话，顿时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