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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0章 景色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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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她在内务府档案中看到过,这座圆明园内唯一的独立城池,乃是雍正朝时期,仿造印度乔萨国都城布局所建,用于供奉各种佛像和收藏佛经。而督造这座护城河环绕,四墙厚实坚固的人,就是弘皙。所以这座城池内,究竟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阴暗处,那就只有弘皙最为清楚,因为曾经建造舍卫城的工匠,都在一年之内莫名其妙的病故或失踪。皇后手抄的经书要供奉在普富宫,走进这金碧辉煌的城中城,每踏出一步,她感受不到任何佛城该有的神圣,而是觉得被诡谲阴云所笼罩着。这里的僧人与碧云寺的不同,无论是不是弘皙的眼线,他们的眼眸中透着无奈、勉强、悲哀、算计、利益,但就看不到出家人该有的超凡。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她没有本事分辨出哪些人与弘皙有关,但为她引路的小沙弥肯定不简单,因为他手茧所生的位置,并非念珠和木鱼所造成,也不像是做粗活的人,那双手是应该常年舞刀弄剑。她只是留心观察,并暗暗记住那些所为僧人的法号,仅此而已。被弘皙安插在圆明园,就算是再有本事的人,也只能充当一只信鸽罢了。因为从舍卫城建好之后,从西藏、蒙古及外藩进贡的珍贵佛像和法器,还有各类经文都收藏于此,所以城墙上安排了重兵守卫,弘历登基后,又将此处的守卫全部换成了镶白旗下,所以弘皙送进来的人并没有多大作为。可是,在舍卫城下,是否如紫禁城般,有通往其他地方的密道,那就不得而知了。当然这也弘历,对舍卫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缘故,在事情没有摸清之前,打草惊蛇是草率的做法。经书供奉好后,玹玗和莲子由原路折返,经过桃花坞时,她让莲子留下,今日就不要再出去了。一来,莲子始终和雁儿不同,今日万方安和那边不平静,没有必要让莲子陷的太深;二来,月地云居在修葺,连接那个岛区的五座桥都被封闭,若今日有人想从引见楼前往寒山苑,必然要经过桃花坞,莲子总会被其他奴才惊醒些。飒飒秋风凉,独自闲步的宁静感,倒让玹玗有了观景的雅兴。曲径通幽,黄菊满地,桂香随风而来,红叶翩落似蝶,耳畔依稀听得流水琤琤,头顶传来几声破空长鸣,抬眼望去,北雁迁徙南飞,好一番晚秋之景。乍然西风紧,让沉浸幽情中的玹玗回过神,站在桥头,隐约听到从万方安和传来的丝竹管弦之声,不禁引她轻然暗叹:圆明园终究还是凡世中,被尘俗深染,由人力穿凿而成的园林,纵然疏林如画,只也配得“恍如世外”四个字,在这里永远无法让心闲静。且深陷在宫墙里,总会有些煞风景的事情突然跳出来,就好比眼下,在万方安和的北堤的荼蘼花丛中,仪嫔正和今日唱青衣的人窃窃私语。玹玗没有上前撞破,因为就算她过去,妃嫔和一个女戏子聊天,没有什么大不了,而且还能假称是想学上一段,以便有机会时能伺候皇上和太后。思莹和那个青衣说话的时间很短,待她们各自离去,玹玗才缓步走进荼蘼花丛,因为发现花枝头挂着一张丝绢,拾起一看,果然是思莹落下的。嘴角勾起浅浅冷笑,想来思莹嫁给弘历后,只想过安稳日子,细作该有的谨慎小心竟然全都丢了,这样还怎能帮弘皙办事。女人啊!果真都逃不过一个“情”字,所谓的铁石之心,其实冰凝而已,只差个融化的理由,可一旦融化就终将泛滥成灾,毁灭自己。“你刚才都看到了些什么?”

永琛冰冷的声音突然响起。玹玗微微一挑眉,缓缓回过头,脸上没有丝毫惊诧,迎着他的视线,渐渐举高手中的丝绢,哼笑着反问道:“你觉得我应该看到了什么?”

见永琛难以回答,玹玗眸中闪过一抹嘲讽,转身欲回万方安和。“等等。”

永琛一把抓住她的衣袖,目光却盯着那块丝绢。玹玗猛地一旋身,挣脱他的手,行事如此冲动,真乃虎父犬子,怎能帮助弘皙成就大业。“一个妃嫔和一个戏子私聊了几句,你何故这般紧张,莫非你刚才已在荼蘼花下,戏子只是障眼烟幕,真正和仪嫔说话的人是你?”

永琛面色一沉,厉声轻斥道:“你胡说什么!”

“堂堂理亲王的长子,喜怒形于色总不太好吧。”

玹玗幽然浅笑,抬起右手轻挽耳发,却倏地拔下头上的珊瑚发簪,反手抵在他的咽喉处,眸光冰凝地说:“在这片红墙里,每个人都有目的,你和什么人有来往,哪怕是拈摘红杏,都与我无关。但你也别给我制造麻烦,皇上和五爷似乎对你没什么好感,那我也就不会对你有好感,因为我得靠着皇上和五爷才能好好活着,所以你最好离我远点。”

永琛愣了愣,虽不是十分明白这番话的意思,却也听出了点苗头,蹙眉道:“珊瑚发簪而已,杀不死人的,难不成我的身手还不如你。”

“只要找准穴位,就绰绰有余。”

玹玗眉梢的笑意除了妖媚,还藏着几分阴狠,冷冷道:“况且我伤你做什么,只要惊呼一声,万方安和很快就会有人过来,若是见我钗横髻散,哭得梨花带雨,你觉得会是什么结果?”

她真是没想到,永琛竟这样无脑,既如此,她乐意丢下一颗种子。只要让他觉得,她讨好弘历和弘昼是别有用心,比如是帮父亲洗血沉冤;或是救苦寒之地的母亲回京;亦或者是她眷念荣华富贵,毕竟上三旗侯爵家庭出生的格格,哪里甘心为奴为婢。无论弘皙怎样理解都好,只要让其觉得,她今天是踏在当年她母亲的旧路上前行,那她被弘皙视作可用的棋子。此刻故意在永琛面前展现心机和手段,便想将他变成一只传话的信鸽,日后说不定就能反利用他去对付弘皙。她能力有限,为了弘历,也只能尽力在这些方面。“我果然没有看错,想来也是,当年仁寿太后身边的掌事姑姑,何等传奇人物,能得先帝赐婚,岂会教出一个无知的女儿。”

永琛以为自己看破了一切,大胆将身子向前微倾,得意地笑着,反问:“不过你觉得,如果让皇上知道,在你这看似漂亮可爱的外表下,竟然包裹着如此阴狠歹毒的心,你还会因为你母亲对皇上的救命之恩而疼爱你吗?或者让太后得知,你这么有心思,她老人家还敢宠你吗?”

“那你怎么不想想,太后为什么会宠我呢?”

这句反问已经让永琛笑意尽去,玹玗却媚眼一扬,凑到他耳边低语道:“我额娘是怎样的性子,太后比你更清楚,所以太后宠爱我,就是因为摸透了我的心思。所以只要有太后护着,我何必怕皇上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毕竟我对太后有用。”

永琛饶有兴致地望着她,越发觉得有趣,“你就这么自信,要不试试看?”

“好啊。”

涂抹着赤红胭脂的嘴角轻轻漾起,可玹玗眸中却无半点笑意,偏又还能温言细语地说道:“只怕不敢尝试的人是你,否则后果难堪。”

“你刚才究竟看到什么了?”

永琛再次重复最初的问题。玹玗眼波柔柔流转,缓缓地将手放下。“你觉得我该看到什么?”

“我想是什么都没见到,不过此处荼蘼花开正好,姑娘定然是来赏花的。”

永琛眯了眯眼,慢慢退后了两步。浅垂眼睫,玹玗虽没有回答,但算是认同这个说法。而此刻,万方安和的西北殿内,云织和云绣趴在窗前看戏,不仅见到仪嫔与人接头,还看到玹玗和永琛上演的好戏。“那个玹玗小姑娘真够烈的,比起那个看似爆炭的涴秀,她就像是绵里针。”

云绣托着下颚,低眸笑道:“我猜,皇上会把你放在她身边,不是保护,是用来善后吧?”

“她聪明,事事都考虑的周全,倒也无需我善后。”

云织不禁摇头轻叹道:“不过她性子太要强,偏偏还年轻,功夫也未到火候,而眼前面对的是群牛鬼蛇神,岂会那么好应付。”

“这皇上可真好玩。”

云绣忍不住轻笑,“表面上是不干涉她的行事,由着她随心所欲,但实际上又放心不下,所以让你在她身边守护,真不嫌累。”

“那丫头是个死心眼的倔强性子,决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云织话才说到一半,就见弘昼从西面走来,遂笑道:“看来那边也该散戏了。”

云绣却指了指东面,“谁说散戏,你瞧那是谁,现在好戏正精彩呢。”

弘昼得到消息后,先打发了雁儿,思量过后,还是决定暂时不告诉弘历,今日赴宴宗亲较多,皇上突然离席,好似不大妥当。刚行弯到万方安和北面短堤,就见玹玗用发簪抵着永琛,看情况玹玗并无危险,于是隐身树后静观片刻,若不是发现谟云也来了,他也未必这么快出现,既然永琛对玹玗有不轨之心,就该让那颗不死贼心,感受一下什么样的女人不能招惹。“大侄子,这是在给本王的妹子请安吗?”

弘昼背着手,迈着小方步,悠哉走上前,给玹玗递了个眼色,又不屑地瞄着永琛,说道:“引见楼那边正唱《阴魂阵》呢,应该是你喜欢的戏码,怎么在这耽误时间,莫不是对本王的妹子动了贼心。”

“五哥、玹玗,原来你们在这。”

谟云小跑步而来,唯独不和永琛打招呼,但也间接为其化解了尴尬。看着谟云那副热情样,弘昼不由得轻笑,附在玹玗耳边,极低地说了一句,“若再来一个,就能凑成一桌马吊了。”

“你们聚在这,是赏花?”

弘昼话音刚落,果真又有轻唤传来,且说话者正是弘历。发现弘昼离席,他便叫来李怀玉问话,得知弘昼离开好像是因为雁儿前来传了句话。“五爷,你果真是只大黑乌鸦。”

冷睨了弘昼一眼,玹玗对弘历浅浅一福身,微笑道:“万岁爷吉祥。”

弘历剑眉轻锁,平日里,若是有外人在,玹玗会规规矩矩称他“皇上”;伴在御前,但又有别的奴才时,才称他“万岁爷”,听起来稍微亲切些。可眼下如此称呼,必是故意显露给人看,和玹玗交换了一个眼神,弘历温和地笑问道:“不伴在太后身边,在此做什么?”

“将皇后娘娘所抄的经文送去了舍卫城,折返回来时见荼靡花开正好,就忍不住在花丛中流连。”

玹玗抬起右手,丝绢托着珊瑚发簪,“刚想要离开,却发现簪子掉了,幸而永琛公子帮我拾了回来。”

弘历眸光清肃地看了永琛一眼,从玹玗手中拿起发簪,亲自为她插回髻上,动作自然且亲昵。“还不快去太后身边伴着。”

淡淡丢下这句,弘历便转身离开。“五爷,那我先去陪伴太后了。”

转头,玹玗只冷眼看了看永琛,然后笑着对谟云说道:“有事明日再说,今日怕是不得空了。”

撇下永琛,弘昼拉着满脸失望的谟云离去,将手搭在其肩上拍了拍,有些话不好说,有些事也由不得他插手。而玹玗回到正西殿时,竟未见毓媞的身影,就连甯馨和思莹也不在。正感疑惑,彩鸢悄悄挪到她身边,低声透露,皇后和仪嫔是被太后叫去静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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