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觉得,有个同胞妹妹原来这样麻烦,若佩菊是个庶出,她大可袖手旁观,或者隔岸观火。“不见。”
不带感情的吐出这两个字,佩兰又默了片刻,才道:“一会儿给太后请过安,本宫想去西华潭赏荷,你们安排一艘画舫。”
金铃与何向学相视一眼,领会到佩兰拐弯抹角的暗示,双双退到殿外。“快去跟二小姐说,让她在西华潭边候着,万善殿就是个不错的地方。”
金铃揣摩着佩兰的意思,提点道:“暗示即可,谁也不知道娘娘会不会改变想法,且启祥宫里的那个麻烦也常常去西华潭闲逛。”
“唉,这二小姐也太固执了些。”
何向学不由得叹了口气,抬眼望了望殿内,又道:“还有这么件事,刚才慈宁门当差的小太监递话给我,皇后娘娘和富察老夫人都去请安了,他一路过来时,又撞见了纯嫔娘娘和金贵人,这会寿康宫只怕热闹着呢。”
“因觉天热,太后免六宫晨昏定省,今儿怎么都去了。”
金铃轻言浅笑。她心里明白得很,除去那些被禁足和死了的,宫里妃嫔也没几个。娴妃是日日都在寿康宫卖乖;金贵人看似谁都不依附,却是不露痕迹的贴着纯嫔;而纯嫔所生的三阿哥是养在皇后膝下;剩下一个海贵人,偏又不屑与人结党。如此排下来,佩兰倒成了被孤立的。“说的是。”
何向学心明一笑,解释道:“所以刚才看到娘娘动怒,我就没敢在里面回话,你也知道我嘴笨,万一……”“行了,这话我去回。”
金铃笑着睨了他一眼,总是要靠着这些内监和家里人通信,少不得要照顾着他们的面子。“谢谢了。”
何向学又拉着金铃走到台阶下,低声道:“明儿娘娘让我出宫办差,你有什么物件要捎回家,晚些时候只管交给我,若是向置办什么,也只管开了单子来,我定然给你买齐了。”
金铃柔声谢过,只说先容她想着,待何向学走后,又命小宫婢去后殿将昨日的那些绢子都收拾好装入锦盒,把淳嘉的绣绢放在最上面。事情交代妥当后才回到殿内,见佩兰已无胃口,金铃便让人撤了早膳,服侍漱口时,又回话道:“娘娘,富察老夫人已经去寿康宫了,皇后娘娘陪着呢。”
“哦。”
佩兰眉梢微挑,“你们俩刚才在外面就嘀咕这事?”
“不止,想必今儿乃夏至的关系,皇后娘娘和富察老夫人前脚才踏进慈宁宫,纯嫔娘娘和金贵人也跟着去了。”
面对质问,金铃噙着浅笑说道:“奴才已经吩咐了,把秀女们的针黹功课都收拾好,娘娘可是要现在就去给太后请安。”
“三阿哥病了,纯嫔必然会多去长春宫,顺便陪着皇后去请安,应该的。”
佩兰幽眸微眯,早觉得永璋养在皇后膝下会是麻烦,但要想给永璋换个养母,总是缺少合适的说话时机。“此刻寿康宫定然热闹得紧,秀女们的针黹功课,也该让皇后和众妃嫔都看看。”
寿康宫正殿。果然是后妃齐聚一堂的画面,连贵人位分的雅容也坐在殿内饮茶,但唯独不见初涵。“这天气一日热过一日,哀家怕人多更是心烦气躁,所以免了六宫晨昏定省,你们今儿倒是来得齐全,像是谁下了命令似的。”
毓媞望着佩兰说话,但话音却在针对别人。佩兰规矩的请安见礼,才又笑道:“瞧皇额娘说这话,臣媳们侍奉皇额娘也非一日两日了,知道皇额娘向来喜欢热闹,最好是每日儿孙绕膝,有说有笑才开心。可皇额娘最是菩萨慈心,素来疼惜咱们姐妹,每年到了盛暑严冬的时月都会免去晨昏定省,其实是不忍咱们姐妹承受这样的天气。”
“就数你嘴甜。”
无论是否刻意卖乖,这番话都让毓媞很是受用。甯馨容色淡淡并不搭腔,佩兰最会在好听的话里夹枪带棒,她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早已见怪不怪。富察老夫人却是脸色微沉,她每日来寿康宫请安,毓媞总是说不了几句就称困乏。知道是毓媞不乐意应酬她,但身为皇后的母亲,又住在紫禁城里,就算受人脸色也得守着宫规。但此刻听佩兰这拐弯抹角的话,心里越发不是滋味,毕竟在她眼里,佩兰始终是个包衣出生的奴才。雪翎垂着眼帘,她近来只担心永璋,可甯馨又称事务繁忙,再加上有富察老夫人在,她也不好总往长春宫去,今儿得知甯馨来寿康宫请安,她才匆忙赶来,假托是碰巧遇上,就赌待会离开寿康宫时,甯馨会请她到长春宫小坐,届时便能见上儿子一面。而荃蕙心里也觉酸涩,她日日孝顺在毓媞跟前,却总是不及玹玗和佩兰,随便一句话就能讨毓媞欢喜。最悠闲的还属雅容,瞄了瞄荃蕙,又将视线移向富察老夫人,只等着看大戏,反正如何闹腾都与她无关。“臣媳今日来,除了请安还有一事。”
佩兰示意身后的金铃,将锦盒转递给秋华,又笑着娓娓说道:“皇额娘,这是本届秀女们的针黹功课,绣来孝敬皇额娘的绢子,原本应该是由皇后娘娘挑选出最佳的几张呈给皇额娘,可皇后娘娘近来事忙,所以就把这差事交给了臣媳。也不怕皇额娘笑话,臣媳看着这些绣绢,觉得每张都不错,且又是秀女们的心意,于是全都带了来,看皇额娘有没有兴致一一过目。”
毓媞佯装不记得,侧目向秋华问道:“这届留宫住宿的秀女有多少位啊?”
秋华柔声答道:“回太后的话,总共四十位秀女。”
“这么多啊。”
毓媞眸光微动,对佩兰说道:“你言之有理,都是孩子们的心意,哀家应该看看。”
“太后,不如挪到东次间里,那边凉快,你老人家也能清心静气的慢慢赏评。”
伴在一旁的乐姗提议。“是了,明间怪热的,人一多更觉心气烦躁。”
毓媞笑着点了点头。踏进东次间,一阵凉意袭来,屋里放着一块五寸见方的梅花香冰,夏至赏冬花倒也是难得雅事。“呀,这红梅枝选得真好。”
佩兰搀着毓媞,甯馨和其母却只能跟在后面。“是不错。”
毓媞眼底透出怜爱的笑意,望着梅花香冰说道:“还是了了那孩子心细,断定你们今儿都会来请安,怕人多屋里热,昨晚就到冰窖安排下,让他们挑出最大的香冰送来。”
佩兰妙目幽转,笑道:“说到玹玗妹妹,臣媳到想起,她的针黹可是宫里的绣娘都比不上的,明间的那幅百福百寿图,还有皇后娘娘宫里的百鸟朝凤图,任谁瞧见了都赞不绝口。”
荃蕙心里越发吃味,不冷不热地说道:“那不如请玹玗姑娘过来看看这些绣绢,也省得皇额娘费眼睛。”
“正是了。”
毓媞敛眸轻笑,不仅欣然接受这提议,还是对秋华吩咐道:“你去看看姑娘此刻在哪,若是在养心殿陪伴皇上,就别去打扰了,若是她闲着无事,就请她过来。”
此话一出,富察老夫人的脸色更是难看,自己女儿乃是大清的嫡皇后,却要守着所谓的老祖宗规矩,没有传召不能擅去养心殿,可那个逆臣之女竟是出入自由。秋华转身出去,佩兰便坐到毓媞身边,亲自打开锦盒,淳嘉的绣绢立刻映入其眼帘。“这是谁绣的?”
问此话时,毓媞嘴角隐隐勾起一抹笑意。“皇后娘娘的本家,闺名唤作淳嘉的秀女。”
这张绣绢佩兰第一眼看时,就知当中有猫腻,所以才要当着富察老夫人的面呈递给毓媞。一语未完,秋华已经领着玹玗进来,“太后,奴才刚到徽音右门就遇到姑娘了,姑娘还专程带着吃食过来呢。”
“了了,带了什么好吃的来。”
毓媞笑着一招手,拉玹玗在身边坐下,那亲热样好似母女一般。玹玗悄然扫过室内众人,乖巧笑道:“贵妃娘娘宫里送来了冷面,我瞧着竟是赫哲部的传统做法,宫里倒是少有,所以拿来请太后也尝尝。”
“难道贵妃有心,哀家晚些再试。”
将淳嘉绣的绢子递到玹玗手中,毓媞又问道:“你先看看这个可好,秀女们的针黹功课,老嬷嬷给了最高的评分,贵妃也赞不绝口。”
“是不错啊。”
纤指轻轻抚上绣图,玹玗眉眸微敛,似乎根本没用心细看,却也是赞道:“花样虽然简单,但技法甚是高超,车拧到家,针脚整齐,下针紧密柔和,配色淡雅却更显片线光亮,应该是蜀绣吧。”
“是呢,一看就是出自高人之手。”
将视线转向富察老夫人,毓媞脸上是挂着笑,眸底却闪动寒意,旋即又轻叹一声,笑道:“皇后,你也知道哀家不用外人绣的绢子,这么好的绣工白放着也是可惜,不如转赠给你额娘,可好?”
玹玗刚才的一番赞美,让在座的人都知道,这绢子绝非淳嘉亲自所绣,找枪替蒙混考核,毓媞没有直接拆穿已是给甯馨留面子。“臣媳替额娘谢过皇额娘赏赐。”
甯馨寒着脸接下,心知不能让母亲继续留在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