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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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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小虎父子领着大柱在后花园里看张大人和几个象棋高手对弈。小虎爹指着正在下棋的一个人悄声对大柱说:“看见没有,身上穿白衣服的那人就是当今棋坛声名最显赫的范西屏。”

大柱一看,小虎爹说的那人四十多岁的年纪,穿着白直襟长褂,身长玉立,长眉入鬓,腰里束着紫色祥云纹样的宽腰带,举手投足中自有一种洒脱超然的气度,不由的心中有些仰慕。一局棋下完,众人歇息品茶时,张大人看见小虎爹和大柱,就把在座的诸位引见给二人。在介绍到范西屏时,张大人特意说:“这位范西屏我家兄长已经见过,大柱贤侄是头一次见,这西屏仁兄是象棋高手,还是咱们的老乡,现在仍有生意在北舞渡呢。”

大柱连忙行礼,范西屏满面笑容的回礼说:“没想到今天在张大人的府中还遇到老乡了,真是幸会。”

两人攀谈起来。原来这位范老爷祖籍陕西,祖辈就到河南经商,陕西和河南两地都有他家的商铺,北舞渡镇上几家大的皮货棉布商行就是他家的。范西屏问起大柱做何营生时,大柱拱手说:“惭愧的很,我只是个船工,和各位声名显赫的老爷有云泥之别。”

范西屏连忙回礼,说:“贤侄千万不要这么说,所谓的英雄不问出处,看张大人如此礼遇贤侄就知道贤仁不是平庸之辈。”

张大人不无惋惜的说:“大柱堪称侠义心肠,为朋友两肋插刀,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材呀。我想留他在军中做个七品的把总,他都不稀罕,一心想着回家侍奉高堂,唉,真是可惜啊。”

“大柱深受大人的恩遇,永生不忘。”

大柱感激的说,“只是家中父亲年迈还在病中,妹妹尚小,我确实放心不下,还请大人谅解!”

“那不知贤侄准备什么时侯回乡?”

范西屏问道,“我过几日要去北舞渡一趟,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贤侄如果想回去的话倒可以同行。一路舟车劳顿,咱们也好做个伴。”

大柱一听喜出望外,忙问:“范老爷什么时侯启程啊?”

“最晚也就三五天后。”

范西屏说,“家父急着出手北舞渡的生意,已经催了我好几次了。趁着那边的刘掌柜有事过来,过几天我和他一起回北舞渡。”

大柱早就归心似箭,可是碍于张大人一再挽留而不好开口,这时他用试探的目光看了看张大人,张大人哈哈的笑起来:“我知道你急着回家呢,我也就不强留你了。刚好你和范兄一起可以乘马车,省了你好多力气,你们路上也有个照应。什么时侯你想再来我这里,我随时欢迎。”

大柱一听此话喜出往外,跪谢了张大人,和范西屏约了回乡的时间,就静等着出发的日子了。这天一清早,到了范西屏和大柱约好的起程的日子,临行前,小虎爹给大柱准备了二百两银子,又把堂弟给他的珍奇古玩送给了大柱许多。大柱在小虎父子依依不舍的目送下离开了总兵府。范西屏一行有两辆马车,一辆车上坐着范西屏和他的三太太,还有三太太所生的的小女儿,另一辆车上坐着大柱和范家的刘掌柜,还有一个精明的小伙计。大柱上了车,得知同车的掌柜姓刘,也是北舞渡人,刘掌柜黑脸堂,方脸浓眉,胡须茂盛,爽直健谈,和大柱性情倒是相投,三两句话后就熟络了起来。刘掌柜前些日子才到的宁夏,知道大柱是为了房家的房玉恒孤身一人千里迢迢来找张大人,佩服的很。又说起镇上的人都知道房玉恒已被无罪释放,又说起方明成莫名其妙的胳膊受了伤和镇上的种种奇闻异事,两人聊的热火朝天。旁边的那个小伙计却一声不响,听他们说的热闹时也只是裂嘴笑笑,并不多言。天近响午时,车马停在了六盘山下一个小酒馆前。大柱和刘管家下了马车,活动着坐了半天车有些僵硬的手脚。此时时节已是深秋,六盘山上漫山遍野五彩斑斓的树木被黄橙橙的太阳照着,像是浓墨重彩的一幅画。秋天像是个中年的女人,经历过春的稚嫩和夏的狂妄,当秋的风霜扫过她已不再娇艳的脸庞时,她像沉甸甸而饱含着生命琼浆的种子,深深的低下她满怀深情的面庞。大柱仰望着满含秋意的大山,心中忽然涌出一阵说不出的感动。他知道如今玉恒回了家,绣娘也就能放心了,几家人都能安安静静的过日子,自已这千行百里所受的罪也算是值了。心中不禁十分的安慰。这时,范西屏和太太、女儿也从另一辆车上下来了。大柱看见车上下来的那个穿着三幅假袖做工考究的宝蓝色裙衫的身影时,不由的心中一惊。那纤细的背影,那侧过脸来微微的俯首时的样子,明明就是绣娘啊。他直愣愣的盯着那身影,直等到那人转过头来时,他才发现那并不是绣娘。看衣着打扮和年纪她应该就是范西屏的三太太,可是身材和长相都太像绣娘了,只是比绣娘瘦削了许多。这个女人约有三四十岁年纪,虽然笑的时侯很温婉,但沉默时不苟言笑,目光很凌厉。那位三小姐十五六岁,俊朗的脸庞,大眼晴,样子倒和她爹更相像一些。那小姑娘看见大柱盯着她娘看,感到有些奇怪,不免也多看了大柱几眼。吃饭的时侯,大柱因为之前一直盯着三太太看而感到自已有些失礼,一直低着吃饭很少说话。那个不爱说话的小伙计则一直站在三太太后面,给众人端饭倒水,并不坐下。范西屏的女儿范淑贞咯咯的笑着,指着大柱对她爹说:“爹,他刚才还盯着我娘看呢,这会儿倒头都不敢抬了。”

大柱一听更加尴尬了,连脖子都胀的通红:“我刚才猛一看见还以为是我妹妹呢,尊夫人和我妹妹长的特别像。真的是失礼了。”

刘掌柜笑呵呵的说:“呦,还别说,大柱的妹妹我也见过,和三奶奶长的还真是挺像,他不说我还没想起来呢。”

那位三太太一直神清寡淡的不怎么说话,听了他们这番话,她眉头一皱,似乎有些不悦。大柱怕三太太不高兴,赶忙又说:“我也就是看着有一点点相似,奶奶是大户人家的太太,我妹妹是柴户蓬门出来的姑娘,怎么敢和太太相提并论。还请老爷和奶奶不要见怪。”

范西屏摆着手说:“不妨不妨,英雄尚且不问出处呢,何况美人呢?再说,你把她和小姑娘比,说明她还不老,她高兴还来不及呢,是不是,梦秋?”

范西屏边说边轻抚了一下三太太的肩膀,三太太也一起笑起来。“啊,真有人和我娘长的那么像吗?刘掌柜,你也见过?”

范淑柳好奇的问。“我不止见过,还喝过她做的胡辣汤呢。大柱的妹妹那可是北舞渡有名的美人啊。”

刘掌柜挑着大拇指说。大柱想起绣娘,心中不由的掠过一阵心酸。“我家贫苦,我妹妹从小跟着我爹卖胡辣汤,姑娘家抛头露面,惹了不少闲话,我这做哥哥的对不住她啊。”

“咦,不要这么说。”

刘掌柜说:“你妹妹行为端庄,谦和有礼,哪个人敢小看她。不过最近倒是好长时间没见你爹和你妹妹出摊做生意了。”

“我爹病了很久了,一直都是我妹妹在支撑着生意。”

大柱边说边有些担心起来,“如果一直都没做生意,别是家里有什么事吧。”

范西屏劝慰大柱,说:“你先不要着急,咱们让车夫加把劲,赶的快一点,二十几天应该就能到了。”

这时一直在旁边一言不发的三太太梦秋忽然问:“这位贤侄,不知道你妹妹今年多大了?”

“哦,绣娘今年十八了。”

大柱答道。“她是叫绣娘吗?倒是个好名字。”

三太太慢悠悠的又问,“你父母多大年纪了?身体可好?”

大柱愣了一下,说:“我母亲早逝,已经不在很多年了。父亲年纪大了,这几年身体也大不如前。”

三太太轻轻的“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这时这掌柜问:“贤弟,在总兵大人手下当差你都不愿意,不知贤弟回去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嗨,我从小不爱读书,生意也没学过,以前觉的除了做船工还在行,别的我也干不了。可是这几年我爹的身体不行了,家里也离不了人,我想着以后就在家做胡辣汤生意吧,船工也干了。”

大柱不好意思的说。“贤弟,你这么想是对的。做船工不仅凶险,收入也低,你一边心痛你爹和妹妹,一边又干着这么危险的行当,不行啊。而且以后,怕是船工这一行也不好干下去了。”

范西屏正色说道:“刚好张大人的堂兄对你有所资助,你好好想想怎么用这笔钱把胡辣汤生意好好的做大,也不错。等到积累了经验,再做其它的生意,你肯定行的。”

大柱连连点头称是,他问:“听说范老爷这次去北舞渡是要卖掉几个商铺,据我所知这几间商铺都在好位置,都是生意兴隆,为什么要卖掉呢?而且,您刚才说船工以后也不好干了,这又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卖商铺?因为我娘呗!我娘嫌我爹一年里半年都呆在外头,不想让他在北舞渡了,想让他回家呢!”

范淑贞倒真是小孩心性,说话口无遮拦。“这丫头,就会胡说。”

范西屏用手敲了一下女儿的脑袋,“估计不错的话,不出三五年,北舞渡镇的商号得迁走一大半。”

范西屏摇头苦笑着说,“现在出手,商号还能卖个好价钱,再过几年,等到北舞渡水运停滞了,生意凋敝,估计想卖都卖不出去了。”

大柱疑惑不解的问:“那就奇了怪了!咱北舞渡好好的水运,兴盛了几百年了,怎么会说停就停了,范老爷你这不是开玩笑吗?”

刘掌柜笑着说:“这不是开玩笑,是我家老爷和三太太高瞻远瞩啊。”

范西屏有些狡黠的笑着说:“一切都因为京汉铁路的修建呀。就在上个月,李鸿章大人忽然死了,皇上任命袁世凯为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袁世凯知道这京汉铁路要从周口经过,老大的不乐意,他认为铁路如果从周口经过,会离他的老家项城太近,如果打起仗来,火车便利,铁路所到之处容易遭兵匪之灾。所以他硬是把铁路线路往西移了一百多里地。这样京汉铁路就成从距离咱北舞渡七十里的漯河经过了。”

“它从漯河经过,又和咱们北舞渡的河运有什么相干呢?”

大柱不解。范西屏看大柱还是不解,又说:“你知道铁路是什么样子吗?你知道火车是什么样子吗?”

大柱摇摇头。范淑贞赶忙插嘴说:“我知道我知道!听说那火车就像个大铁牛,冒着白烟,还会发出吓人的吼声。”

她边说边两手往头顶上一伸,扮做牛的样子,“嚒,嚒,嚒.....一天能跑上千里,能拉百余吨货物呢。”

几个人都被她逗笑了。“等到铁路通了车,北可至北京,南可至武汉,从武汉走水路东可至上海,西可达重庆。运输能力更强,运输时间更短,货物安全性更高,那个时侯,就会把咱河运的生意全给遮了,做生意的不都得往漯河跑?谁还在北舞渡做生意,河运还如何维持?你想,真到那时侯,生意都没了,船工还会有活路吗?”

范西屏说。大柱刚才有些不明白,听了这番话忽然如醍醐灌顶,不由的由衷的赞叹,他拱手说:“范老爷,怪不得您棋艺高超是棋坛泰斗,高瞻远瞩思虑周全,常人确实望尘莫及啊。”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范西屏又说:“这京汉铁路还没有竣工呢,西方各国又有攫取粤汉路权的意图了,听说朝廷向美国借贷的时侯,美国人狮子大开口,不仅要控制路权,还想要沿线三省的矿产开发权,甚至要组建由美方主管的‘护路巡捕队’。朝廷为维护铁路的主权又被迫偿还巨额违约金,这五年时间,粤汉铁路正线没筑成一里铁路,还被敲诈去近千万两银子。”

众人都叹息起来。范西屏说:“张之洞大人准备将粤汉铁路改为鄂湘粤三省集资,拒绝外资介入。我虽然是做的小本生意,所得有限,可是这样的千秋大业责无旁贷啊,修筑铁路,我定是要入上一股的。”

大柱听了范西屏这番话,不由的十分的敬佩。吃完饭上路后,大柱又想起刘掌柜说的好久没见绣娘出摊做生意的话,他不知道家里到底是有什么事,不知道爹和绣娘到底怎么样了,不禁有些焦虑起来。又想起范西屏刚才说的有关于铁路的事,想想自已的未来,心头被莫名的担忧笼罩了起来。大柱对那位三太太还是好奇的很,他问刘掌柜:“你们府上这位三太太看起来沉默寡言的,是个不爱说话的人啊。”

“呵呵,你别看她不说话,其实聪慧的很,识文断字,有城府又大度,从不像别的女人那样搬弄是非,家里的事生意上的事,老爷都只听她一个人的。”

刘掌柜很有些赞许的说,“连我们老太爷都高看三太太一眼呐。”

大柱听完点了点头,又问:“那三太太老家是哪里的?”

“那倒不清楚了,据说好象是咱们河南的,具体是哪里就不知道了。”

刘掌柜好像有些累了,打着哈欠说:“贤弟,老爷家里的事,咱们知道的越少越好,懂吗?”

“是,是,有时侯知道的多了反倒不如不知道的好,我懂。”

大柱又笑着冲一路上闷声不响的小伙计说:“这位小兄弟倒是不爱说话,反而显的稳当可靠。”

那个小伙计仍是微微的笑笑,并不吱声。刘掌柜在一旁哈哈大笑起来:“他哪是不想说,他倒是想说,可是说不出来呀,他是个哑巴。”

大柱听了大吃一惊,他惊讶的看看小伙计,那小伙计抿着嘴又朝他笑了笑。“别看他是哑巴,不会说话,心里透亮着呢。他这个人呀,心里明白嘴又严实,好处多着呢。”

刘掌柜说完就眯上眼睛养起神来。大柱若有所思的点着头,陷入了自已的心事之中。十八如果不娶绣娘,房玉恒就没有办法名正言顺的照顾病床上的绣娘。可是当房玉恒告诉父亲自已要娶绣娘时,他从来没想过善良宽厚的父亲会如此的果决和无情。房永贵态度坚决的说:“大柱救了你的命,我下辈子给他当牛做马报答他的恩德。可是绣娘你无论如何不能娶。只要我活一天,你就别想让她进咱家的门!我房家现在是败落了,可是娶媳妇总要娶个清清白白的,除非是等我哪一天咽气了,不然你就死了这条心!”

房玉恒知道,早有婚约的崔家听说他进了大牢,早已让媒人来退了婚,父亲之所以坚决的反对,只是因为绣娘失了贞洁。在房永贵的心里,失了贞洁的女人就该像师父的大女儿李春屏一样,必须用死来挽回自已最后的清白,而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不清白的女子做他的儿媳妇的。可是在玉恒的心中,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不管绣娘的脸花瓣样娇艳还是现在损毁的令人心酸,她都姣洁明亮的山间松林里初升的那一弯明月。无论房永贵是否同意,房玉恒在心中早已视绣娘为命中注定的妻子。虽说吴谷雨和秋墨一再的挽留,房玉恒还是执意的要带绣娘走,绣娘已经在吴谷雨家住了半个多月了,她原本就体弱,加上受伤后又淋了雨,伤势越发沉重,虽然吴谷雨为她精心医治,却依然卧床不起,房玉恒眼见绣娘的病短时间不会见好,他不想再让绣娘住在吴叔家中,一是他每天去探望不方便,二是他不想再一直麻烦吴家父女,他想自已亲自照顾绣娘。可是自已怎么照顾她呢?父亲是绝对不允许自已和绣娘在一起的,他不能把绣娘娶到家里去。他也不能住在绣娘家照顾绣娘,这么大的北舞渡镇竟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房玉恒想到了城外十里铺村附近的一座破庙。这座小庙之前虽然只有一个慧能和尚,但是香火挺盛,但前年慧能结识了山东来的一个商人,这个商人是山东冠县义和团的一个小头目,此人鼓唇摇舌的竟把慧能说的和他一起去投了义和团,再没回来,这小庙从此也就荒废了。虽然没了香火,但小庙门窗俱全,可挡风雨。虽是简陋无比,可是却总算有个地方能让他住下,并且安心的照顾绣娘父女二人,就比什么都强。房玉恒把破庙里简单的收拾了一下,用玉蜀黍杆打墙隔出两个房间,垒了锅灶,买了柴米,准备暂时就在这里安家了。玉恒想以后再慢慢的和父亲商量,也许有一天父亲会改变心意,不再坚决的阻止他和绣娘在一起,那时侯,他们再一起回家。吴谷雨父女虽然不忍心让绣娘住到小庙那么破败的地方去,可是眼看房玉恒一片痴情想要照顾绣娘,而且绣娘常期住在他们家对外人无法解释,也确实不妥,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所以只好由了房玉恒。这天天擦黑以后,房玉恒租了一辆马车把绣娘和绣娘爹一起接上出了城。到了破庙,房玉恒先把从刘青山从车上搀扶下来,扶到庙里坐下,把绣娘也背到床上,自已又折回车上拿下一个包袱来。他把包袱拿到里间绣娘的床上,郑重的打开。绣娘一看,不由的吃了一惊。里面是一件绣工精美的新娘穿的喜服,袄裙上绣着合欢花,裙摆上满是祥云纹,背心式霞帔上绣着金色福字团纹。包袱里还有一对大红喜烛和一个红绸盖头。绣娘伏在枕上看着房玉恒,问:“这是给我的吗?”

她用苍白的手轻轻的抚着那件衣服,眼泪扑簌簌的流了下来。房玉恒怜惜的轻轻抚着绣娘的脸庞,深情的说:“是,这是给你的,咱们今天就拜堂成亲,以后永远让我来照顾你,好吗?”

绣娘心如刀搅,以前从来不敢想像的幸福忽然从天而降了,可是她却不知道自已该不该接受。自已已经失了贞洁,面容又被毁,虽然秋墨不让她照镜子,但她摸着自已疙疙瘩瘩的脸,也能猜出自已如今是什么模样,她早已经配不上玉恒。虽然她曾经做梦都想有一天能和玉恒成亲,可是她现在已经不再有这种奢望了。她知道如果说玉恒曾经是爱她的,那么今天的这份爱中已经更多的是怜悯,或者更包含着对大柱的感激。他已经承受了许多的磨难,绣娘不想再成为他的负累,不想理所当然的接受他的深情。绣娘把那身衣服看了又看,细细的抚摸着衣服上细密的花纹,终于用颤抖的双手把它们又包了起来,她说:“玉恒哥,你把我和我爹接到这里来,要照顾我们,这些心意我都接受。可是我不能嫁给你。”

绣娘欠着身子,用衣袖擦着眼泪,“我现在什么成了什么样子我自已知道,我不想让你可怜我,我也不想拖累你,我不想看见你和父母反目,更怕你被别人指指点点。你愿意照顾我们,我已经非常感激了,玉恒哥,请你不要再说娶我话了。”

房玉恒看着绣娘虚弱不堪的身体和伤痕累累的脸,心痛的像在油锅里煎着一样,他仿佛都能听见自已的心抽搐着痛哭的声音。“绣娘,你听我说。”

他把绣娘扶起来半靠在被子上,深情的看着绣娘:“以前因为我有婚约,我一直不敢对你有任何奢望。可是后来我一进大牢,崔家就让人去我家把婚事给退了。那时我想着,我就算不死,也少不了十几年的牢狱之灾,况且我名声已毁,我受刑受辱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我的心已经死了。”

“我觉的自已成了烂泥,成了一堆臭肉,我真的不想活了,我想自已就那样自生自灭吧。绣娘,你知道吗,那个时侯是你给了我活下去的愿望。你相信我,你坚决不信我会做出那样的事,还一次次的到监牢里去看我。”

说到这里玉恒的声音哽咽了起来,“我听一个叫李大眼的狱卒说,你去探望我时,守门的狱卒看你孤身一个小姑娘,长的又好看,除了讹诈钱财,还要轻薄调笑一番才肯放你进去。你是个多么性子高洁的人,可受了这样的委屈却只字不提,每次见我时都笑着嘘寒问暖,李大眼说他都看见好几次你出了大牢就一路走一路哭着回去......”绣娘的眼泪流了下来:“你别说了!”

“我在牢里的时侯,生死未卜,声名狼藉,你那时又何曾嫌弃过我?何曾因为我身处困境而不闻不问?”

房玉恒一边给自已擦眼泪,一边给绣娘擦眼泪,“现在你身上有伤,需要人照顾,青山大伯病成这个样子,大柱哥为了我去了宁夏到现在也没回来,我难道不该担负起照顾你们的责任吗?我知道你脸上有伤,你怕我嫌弃,可是在我眼里,我看见的是你对我的那颗真心,你以前那么美,我喜欢你。今天你是这个样子,我依然喜欢你,因为不管你成什么样子,只要你是绣娘就好。我要的不仅是你这个人,更是你的这颗心。况且,我只有娶了你,才能名正言顺的照顾你啊。你就答应我吧,好吗?”

说完,他不管绣娘同不同意,先把一对红烛点了起来,又扶着绣娘给她换上了大红的喜服。绣娘还要挣扎着推脱,这时,一直在外面听着他们说话的刘青山边咳边说道:“闺女啊,你听爹一句话,玉恒这孩子对你是真心实意啊,你就答应了吧。我现在这个样子,自已都顾不了自已,更没办法护着你。有玉恒陪着,就算不知道哪天我没了,我知道你有个可心的人护着,我也就放心了。”

刘青山说话间涕泪齐下。他知道自已已将灯尽油干,他担心绣娘从此再无人照料。刘青山没想到自已这辈子从年轻时就四处要饭受尽冷眼,一辈子辛辛苦苦,到老了却又遇到这样的不幸。自已和闺女都病在床上,儿子却不在身边。如今只能暂居在这破庙之中,不禁的无限伤感。房玉恒想起自已清清白白的却被构陷入狱,受尽折磨,好容易洗清了冤屈出了狱,可最深爱的人却被人玷污,一病不起,也不禁泪流满面。绣娘看看喜服上洁白的合欢花,泪落如雨。想想自已曾经多么憧憬和玉恒之间纯洁而天荒地老的爱情,可是如今,自已已不是曾经的那个绣娘,生性高洁的她无法忍受痛苦的遭遇所带给她的巨大打击。她真的想一死了之。可是如今她虚弱的连下床都困难,又如何自我了断。面对如此深情的玉恒,她多么希望一切的伤害都不曾发生,多么希望自已还是从前的那个自已。可惜物是人非,一切都再也回不去了。初冬的夜晚,天地苍茫一片,冷风嘶吼着,带着一股野兽的凶悍,在原野中穿梭,一阵紧似一阵的从门缝里钻进来,吹的红红的烛光忽明忽暗,三个命运多舛的人都默默的掉着属于自已的眼泪。就在这个寒冷的夜晚,玉恒和绣娘结为了夫妻,三口人从此就在破庙里安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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