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和陈长根坐上雇来的小卡车，还是在出镇口最人多的地方，被几个打扮得流里流气的小青年堵住了。他们拥在小卡车前头，不动，一副车子要走，就从他们身上压过去的劲头。小卡车师傅见了，便急忙跳下车，上前去说好话。小卡车师傅也是台仙镇人，三十多岁年纪，长得很老实的样子。他应该是想，说上几句好话，让这帮混混儿给个面子，车子过去也就算了。可不承想，话还没说上两句，就被他们其中一个胖子给了一巴掌，再说，伸手还要打，小卡车师傅便又灰溜溜地爬上了车来。这一切，秀秀和陈长根自是都看到了眼里。见小卡车师傅捂着脸又上来了。坐在另一侧的陈长根则什么也不说，打开小卡车的工具箱，抄起一把扳子就要下车。这时候，秀秀就坐在他的旁边，见陈长根抄扳子下车，便紧紧拉住了他的手。“他们这是想干么哩？”

秀秀一手紧紧拉着陈长根，一边问小卡车的师傅。“还用问吗，诈钱呗！”

小卡车师傅捂着脸，很是沮丧道。“要多少？”

秀秀问。“他们要五十，我说给个面子，少要点，话还没说完，他们就给了我一个嘴巴！”

小卡车师傅气愤道，“这帮小免崽子，不定啥时被车统统撞死呢！”

秀秀听了，便松了抓着陈长根的手，伸手往破口袋里摸。这时，她的手反被陈长根摁住了。“一分都不给，俺这就叫他们滚开去！”

陈长根手里仍紧紧握着那只扳子，语气却极平静道。说着，又要开车门。秀秀便深深看了陈长根一眼，道：“你要是跟俺来的，就一切听俺的！”

陈长根一听，开车门的手还真就停住了。秀秀便从口袋里摸出十张十元的票子，握在手里，人也弯着身子趴到了小卡车的窗户处。她知道，自己的两只奶子已结结实实压到了陈长根的大腿上。她也仿佛感到，陈长根更象是僵住了一般，一动不再动。“兄弟，俺只想问一句，给了钱可让俺们走？”

秀秀的声音不低不高不卑不亢。刚才打了小卡车师傅的那个胖子，一见伸出来一个漂亮女人头来跟他说话，眼睛不由一亮，随后，又撇见女人旁边，还坐着一个一脸怒气的男人，又一下子一本正经道：“钱放下，你们走人！”

“说话算话！”

那胖子便顺手从地上抓起一个砖头，往秀秀近前走了一步，道：“说话不算，你就拿这个砖头，把我们哥儿几个拍死在这儿！”

秀秀便把手中的十张票子递了出去。那个胖子一见，也是一惊，随后又是恭恭敬敬接过，冲围堵的其他几个地痞一挥手，一帮孙子便欢天喜地地作鸟兽散了。秀秀便摇上窗玻璃,对小卡车师傅说一声：“开车！”

秀秀在说这话的时候，也突然感到了钱的威力。待回到保北名人园，将鞋子搬上自己住的房间，已是晚上。疲惫至极的秀秀，看着堆得小山似的一堆，还是有些忐忑道：“不行，明天咱们就上街卖吧！”

“明天就去卖！”

陈长根也搓着一双大手坚定道。说完，又道：“明天一早，我就去华光铸机厂工地，把那边食堂的三轮车骑来。”

秀秀听了，却摇头道：“明天咱们还是到街里去买吧，买两辆，咱们一人一辆，分头去卖。”

陈长根便有些吃惊地看了一眼秀秀，看过，又低头道：“那就给你买一辆，我到那边再骑一辆。”

秀秀则坚决摇头，道：“能不用工地的东西，还是不用好！”

第二天，他们便买来了两辆新三轮车，开始到大街的路口摆摊去卖鞋子。一开始，情况很不好，一天也卖不出一两双。时间一长，陈长根甚至变得比秀秀还焦虑，嘴里都烂了好几块，中午饭也啥不得吃。秀秀知道了，每天中午便收起摊，骑了三轮车把买来的饭送过去，看着他吃下。一晃半月过去，这一天就突然卖开了。几百双鞋三五天就买光了。于是，他们便又去台仙镇进货，后来又是一连进了几次。腊月二十三这天，秀秀正在街口卖鞋子。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几个路过的客人刚挑了几双鞋子离开，秀秀也正清点手里的钱。就见有人拿起一双鞋子问：“这双鞋子多少钱哩？”

秀秀一听，声音再熟悉不过，象是铁国良的声音，不由抬起头来看。果然就是铁国良站在自己面前，手中也拿起一双黑牛皮鞋。秀秀见了，明白铁国良在开玩笑，不由一笑道：“若觉得好，尽管穿就是哩，没有价！”

铁国良便认真地看了看鞋码，然后弯腰脱下穿在脚上的一双旧皮鞋，将新鞋子穿到了脚上。秀秀见了，又是一笑道：“别说，还行哩！”

铁国良便穿着新皮鞋走了几步，应该是想试一试跟不跟脚。待试过，便将自己穿过的那双旧皮鞋装进了空下来的纸盒子，直接丢进了垃圾桶。“就它了！”

待从垃圾桶前回来，铁国良便也拍了拍双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钱边往秀秀手里递边道,“拿着！”

秀秀一看，自是吃惊不小，道：“一双鞋，怎么会要你的钱的，一分不要哩！”

“一双鞋，本来就没打算给你钱哩。“铁国良也是一笑道，“这是你在工地上半年的工钱，快拿着！”

说过，又道：“整个工地，就欠你和长根的了。长根的，刚才已在那边路口给他了！”

说着，又看堆在三轮车上的鞋子道：“你们俩还真行，法子不错哩？”

秀秀点头：“还行！”

说着，也把铁国良递给她的钱放进了内衣口袋里。“不数一数了！”

铁国良见了又道。“不数了！”

铁国良便又是一笑，却仍看握在秀秀手中的那一打钱，突然感慨道：“俺现在倒有些羡慕你哩！”

秀秀：“羡慕俺么？”

铁国良便再次看秀秀手中的钱，道：“一会儿就能挣这么多哩！”

秀秀：“挣得再多，也无法与你比哩！”

不想，铁国良听了，却轻声叹了一口气，自嘲一般笑道：“俺现在是工程越大，搭进去的钱越多……俺现在比穷光蛋还穷哩！”

“华光铸机厂的工程款没有拨下来？”

秀秀知道这一程子，铁国良都一直跑工程款的事，听了铁国良这话不由寻问道。铁国良便无奈摇头：“一分也没拨下来！”

“工人的工钱怎么来的哩？”

“向一个有钱朋友贷的。”

“那得几十万吧！”

“几十万！”

秀秀听了，便又伸进内衣，将刚才铁国良给的工钱重新拿出来，连同手上的那些钱放到一起，朝铁国良手中递。铁国良一惊：“你这是干么？”

秀秀：“你用钱的地方多，你先拿着花，俺的工钱先不要哩！”

铁国良便又是一笑道：“俺就是再没钱，这点小钱还是有的，你还是赶紧收起吧！”

说完，便也扭头朝停靠在路边的吉普车走，走出两步，又突然回头问：“过两天，曹主任过来，你还肯去陪么？”

秀秀听了，就是一怔，竟是半天没有说话。铁国良见了，又是一笑道：“算了，就算俺什么也没说！”

说过，扭头又走。可铁国良刚走到车门前，秀秀也在他身后突然喊：“到时你过来接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