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众唾面,奇耻大辱!霜兰儿下意识地闭紧双目,飞快侧过脸。来不及躲避,桂嬷嬷已是唾至她脸侧。黏黏腻腻的感觉令人觉得无比恶心。桂嬷嬷笑得猖狂,“想喝水是吧,这一点口水老娘就赏你了!哈哈哈——”霜兰儿骤然抬头,用力盯住她笑意横生、满是皱纹的老脸。晶亮的眸中,似有熊熊火焰“突突”燃烧着,又如利刃般直刺而去,想将人千刀万剐。桂嬷嬷被她凌厉的目光震慑,竟有些害怕,一时愣住。很快她又懊恼地哼了一声,想她在宫中跌打滚爬了几十年,好不容易才混到今日的地位,怎会怕一个初出茅庐的贱人?桂嬷嬷很快镇定,她弯下腰来用手指戳了戳霜兰儿的太阳穴,讽道:“你瞪着我做啥,一会儿王妃醒来,你以为自己还能见到明日的太阳么?”
说罢,桂嬷嬷扬袖狂笑着走了。她的笑声尖锐刺耳,在可园上空飘荡了很久很久。霜兰儿依旧跪在鹅卵石地上。她并没有抬袖去擦拭桂嬷嬷的口水。只任口水在太阳暴晒下渐渐干涸、僵硬,直至深深纠起皮肤。哪怕只是轻扯一下都有着明显的疼痛。她不想擦去口水,是因为不想忘!她不想忘却今日所受的耻辱。她虽是平民出身,可平民也有自己的尊严。而如今家人生死渺茫,她自己亦是被踩到尘土的底处,苟且挣扎着。她跪着,高烧的身子连带神经一同麻木。偶尔有三三两两的小厮宫女经过,用冷漠、好奇而轻蔑的目光扫过她,窃窃私语着。“那个就是兰夫人?”
“真可怜,脸肿成那样,肯定很痛罢,还要跪着。”
“你还同情她?她可毒了,竟然想害我们温柔善良的王妃,只是罚跪真的太便宜她了。”
“真的啊,那不可原谅。王妃那样好的人,她怎么下得手去害的,真是狼心狗肺的东西。现在王妃怎样了,要不要紧?我真的担心呢。”
“我也很担心,说起王妃,还真是个好人,经常接济我们,也从不苛刻下人。真是想不通,这样好的人,为何会得这样的重病,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治好。”
“上天保佑,但愿王妃能痊愈。”
“喂,你说王爷这种时候怎会突然纳妾?我以为,王爷对王妃那么痴情,是断断不会纳妾的。哎,难道……可实在看不出来这个兰夫人有什么特别之处,有哪点比的上王妃?难道……王爷真的变心了?”
“去去,胡说八道!王爷才不会变心呢,王爷与王妃可是天作之和,神仙眷侣。我跟你说啊,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只隐约听说王爷纳妾是为了给王妃治病。也许这个兰夫人身子有什么奇特之处罢。”
“真的啊……不过就算有什么奇特之处,偷偷将她弄来不就行了,为什么非要正式纳为妾?”
“你懂什么?现在是什么时候,太子重病卧床……王爷岂能有差错,落人把柄……”“哦……”两个小宫女越走越远,声音也渐渐听不清楚。霜兰儿跪在地上,在烈日暴晒、高烧不退双重折磨之下,本是昏沉沉的头脑骤然清醒了过来。她的视线猛然上移,定格在了远处消失的两抹宫女身影之上。“太子重病卧床……王爷岂能有差错,落人把柄……”这句话,好似一枚巨石投在了她如止水般的心湖之上。那一刻,她依旧跪在烈日之下,保持着腰身笔直的姿势,头脑中却是极度的平静。是!她如今命运被他人掌握,她看不到未来,也看不到希望。她没有了家,拜堂成亲的夫君连面都没能来得及见上就惨死崇武门。她什么都没有了,唯一有的就是这一腔子热气与不屈。她没有任何依靠,也许自己都是朝不保夕。可是,再难她也要试一试。她,定要再次逃出这个牢笼。过了很久很久,当漫天都被落霞覆盖的时候。着墨从屋内走出,她怜悯地瞧了霜兰儿一眼。心中暗叹:这个霜兰儿真是心志坚定,在鹅卵石上跪了这么久,不屈不饶,这不是常人能办到的。上前将霜兰儿扶起,着墨柔声道:“兰夫人,你起来吧。刚才王妃醒了,已经和王爷说过了,她只是突然晕倒,与你无关。兰夫人,你受苦了。”
霜兰儿不着痕迹地推开着墨,她用尽全力支撑着一旁九曲桥的栏杆,勉强动了动。可惜两腿已然不听使唤,她跌倒在地。着墨又欲上来相扶。霜兰儿依旧拒绝,她一点一点挪动着,攀着栏杆爬了起来。不慎跌倒,又爬起。再跌倒,再爬起。反复数十次,直至完全站立起来。她俯身揉着麻木的双腿,只希望能尽快恢复知觉,早点离开这里。着墨素来心软,见此状眼中早已覆上氤氲雾气,她哽咽道:“兰夫人,王妃她知道你无端跪了大半天,心中十分过意不去,所以想请你进去……”霜兰儿冷冷打断,“我想早点回房休息,麻烦你和王妃说一声,我改日再来拜访。”
着墨此时方注意到霜兰儿面色潮红异样,她伸手探了探霜兰儿的额头,惊呼道:“天啊,你发烧了,我去叫太医来看看。”
霜兰儿摇了摇头,转首望一望漫天绚烂美丽的霞光,喃喃道:“多谢你的好意,我本就是医女,会照料好自己的。言罢,她整好衣装,一步一垮地走离可园。着墨望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如血夕阳之中,唯见一行带血的足迹依稀留在地上,那是久跪于地膝盖磨出的血痕,想必此时伤口扯得更深,是以鲜血一路渗透了鞋底。那样的脚印,时而深,时而浅。突然,前方的霜兰儿踉跄了一大步,几乎跌倒,而她的心亦是随之狠狠一揪。所幸霜兰儿又坚强的支持住了,娇弱的身影终消失在转角处。霞光之后,是无尽的黑夜覆盖。浓浓夜色笼罩了一切,亦是遮住了所有的痕迹。一切如旧,仿佛霜兰儿从来不曾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