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张画的是上阳城中亭湖边的弋桥,天空中一轮明月如玉盘,古老的九孔桥掩映在了重重叠叠的密柳之间,背后是飞檐翘脚的精致楼宇连绵不绝。奇怪的是,瞧上桥上似有两团火焰般的东西,与整张画面的风致格格不入。奉天看着,剑眉紧蹙,他旋即又翻开第二张画,是两名男子面对面立着,彼此间约有三尺距离,也不知在做什么。人物画的较为模糊,不似第一张房屋那样栩栩如生,显然是刻意为之。目的会是什么呢?不想让人知道究竟画的是谁?奉天百思不得其解,他翻开最后一张画,空荡荡的画面之中,只有一盏孤零零的莲花灯笼。三张完全不同的画,彼此毫无关联。究竟送信之人是何用意?中秋之夜,眼下又是非常时机,事事自当格外小心。奉天陷入了深思之中,究竟送画之人来意是善是恶,又要告诉他什么呢?他又是否该将此事上禀呢?若是莫须有,会不会惊扰了王爷?到了晚上,王府中正门俱已大开,吊着羊角大灯。正厅中焚着斗香,秉着风烛,呈献着瓜饼及各色果品。真是明灯异彩,人气香烟,晶艳氤氲。彼时众人已然用过晚膳。龙霄霆望了望身边的秋可吟,突然问道:“可吟,你今夜脸色为何这般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适逢有宫女送来了血燕银耳汤,他顺手便为身边另一侧的霜兰儿端了一碗,微微一笑。秋可吟眼中飞快地闪过怨恨,脸色却益发苍白起来。如今霄霆对霜兰儿越来越好,这是她始料未及的。她忍得很辛苦,指甲已然深深陷入肉中,掐出道道血痕来。实在是,忍无可忍,不过也许过了今夜她就无需再忍。想到这里,她心里才稍稍好受些,能透得过气来。龙霄霆不解,只觉得秋可吟脸色更白,“可吟,你若是不舒服就早点去歇着吧。等会儿街上的花灯会,我看你还是不要勉强去了,横竖是身子最要紧,过分热闹不利于你养病。”
秋可吟笑得极勉强,牙似咬破了红唇,自齿间迸出一字,“好。”
他温和一笑,侧首看向霜兰儿,“兰儿,等下我们一起去看花灯,一年之中就属今天最热闹了。难得今年父皇没有赏中秋宴,我们不用入宫应酬。这民间的花灯,我还真没机会见过几次。”
霜兰儿瞥了一眼目光如火如荼的秋可吟,她轻轻点了点头。又过得片刻,龙霄霆带着霜兰儿离席,自有马车早在王府门口等候。他屏退两旁护卫,只单独与她上了马车。两个人的独处,她口不能言,他也不曾说话,只是借着透入马车中微弱的月光淡淡望着她宁静的侧颜。马车中显得格外寂静,时间愈发漫长。虽只是一刻,却好似一年那样长久。这样的气氛,令她几乎要窒息,渐渐再受不了。好不容易熬到了马车停住,她率先一步跃下,他紧随其后。马车中幽暗的光线一下子被眼前五色斑斓的明亮所取代,她一时无法适应,猛然闭眼,又缓慢张开。繁花似锦争先恐后朝她拥挤而来,月光如灿烂银盘,硕大浑圆,灯火好似仙女织成铺地锦,绵延一片。如此热闹,如此喧嚣,男男女女都出来踏月,看灯,看烟火,小孩子们尽情玩耍着。一个卖糖葫芦的小哥从他们面前走过。龙霄霆叫住了他,他上前一步挑了一串,也不回头,只问道:“兰儿,你要不要?”
半响,身后并无人回应。他这才想起她已经不能说话,转身的时候,望见她一脸落寞,他的眼中漾起一阵别样的涟漪,俊颜上有着难掩的尴尬。卖糖葫芦的小哥疑惑地望着他们,问道:“你们到底还要不要?”
“要。”
龙霄霆修长的手指探向衣襟,取出一张银票递上前。卖糖葫芦的小哥睁大眼睛一瞧,连连摆手道:“这位爷,我可找不开。一个铜板就够了。”
霜兰儿眼里嚼着笑,取出两枚铜钱递给小哥,挑了两串糖葫芦。再望向龙霄霆的时候,她的眼中有着波光粼粼的暖意。他堂堂瑞王爷,身上怎会有铜板呢,恐怕连碎银都没有。她咬了一口糖葫芦,将另外一串在他面前晃了晃,递了给他。晶亮纯真的眸中,显然在说着“给你。”
他接过,英俊的脸,没什么表情,只是抬手替她拢一拢衣领。半响后才道:“今日算你请我,下次我会记得带碎银出来。”
她笑得很纯真。他看迷了眼,转瞬间已是低下头去。尝了一口糖葫芦,他从未吃过这种东西,只觉得酸酸甜甜的好似他此刻的感受。她突然拉了拉他,伸手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弋桥。亭湖之上,杨柳依依,湖中有着疏淡月影。但见一人手中提了数盏灯笼,沿着亭湖堤畔来回叫卖。“你想要一盏?”
他回眸,唇角露出一点笑意。她轻轻点点,又自袖中取出一串铜板。他哑然失笑,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先算我欠你的,回去还你银子。”
语罢,他轻轻拉过她的手,朝弋桥奔去。一路小跑,卖灯笼的人已是上了桥,龙霄霆紧随跟上,“等一下,我要买一盏灯笼。”
那人回过头来,“这位爷,这位夫人,只有剩下莲花灯。快收市了,所以贱卖,只要半吊钱。”
霜兰儿笑着将钱递上。那人解下一盏莲花灯,伸手便要递给她,不想龙霄霆抢先一步去接。此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厉喝,“王爷小心!那灯笼会起火!危险!”
来者正是王府统领奉天,他的喊声近乎嘶哑,带着万分焦急。龙霄霆惊诧回头的那一刻,霜兰儿猛然将他大力撞开很远,抢过他手中的莲花灯笼。但听“轰”地一声巨响,莲花灯笼突然在她手中化作一团猛烈的火焰,好像燃烧着的地狱之火,瞬间席卷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