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刀光跃进祠堂,对准铜头小鬼的脖颈突兀劈落。 柴刀?沙坪光瞪圆了眼睛。 狠狠一下,直将铜头小鬼才恢复的脖子砍了小半截。 铜头小鬼整个身子,为之一顿。 木刀柄后,筋骨分明的手掌上,青筋跳动,青年人的眉目如刀。 刀一抽,离了豁口,黑血紧随其后,仿佛是被铜头小鬼脖子上喷涌的黑血逼出来一般。 哪能啊。 是只砍了半截脖子。 不够! 吴青小臂肌肉绷紧,刀锋在半空一顿,顺着之前的刀口又劈了进去。 入肉不深! 柴刀随之再度高昂,以蛮横的姿态,再度狠狠落下。 噗嗤! 骨碌碌。 铜头小鬼的小头,哇哇大叫地在地上滚了几圈。 铜头小鬼的尸体压住孙巡警,仰天而倒,尸体重重砸在地上的血滩中,黑红色血液墨泼一般,溅出一盘圈的“墨锋”。 也溅得吴青一身。 随着铜头小鬼头颅落地,一股肉眼不可见的寒流顺着刀把传到吴青体内。 斩杀鬼物后的业力? 没空细思。 吴青手一甩,柴刀上腥臭的黑血去了一半,给地上多加了一道“撇”。 又见沙坪光圆睁的眼睛盯着自己的柴刀不放。 他笑了笑,一本正经道, “我身为一个偏僻山村的农夫,带一把柴刀,是很合理,也很合逻辑的吧?”
吴青的笑话,是冷笑话。对沙坪光来说,是这样的。 所以吴青极具画面感的台词,听在沙坪光耳中,另有一番光景。 祠堂中的烛火将来人照了个透彻。 沙坪光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是本地村长,想要塞给他们帮手的青年。 “小山村,农夫,十六岁,在镖局待过一个月……不是你在逗我发笑吗?你同我讲这样的人,好身手?”
同僚轻贱眼前这个持刀青年的话,才想起,就又全被沙坪光抛之脑后,再浮现出来的,是另外一句话。自己的话。 “狗眼看人低。”
形容自己是走兽,有点过分,但人家刚救了他一命。 当了五六年巡警不假,可之前,他当了几十年的剑客。江湖上的情谊陈俗,早就深入沙坪光骨髓,五六年的巡警生涯,磨不掉。 因而救命之恩当前,沙坪光心底的羞愧难当,便化作了自轻自贱。 老江湖人的做派。 看着沙坪光脸上各种情绪交替出现,吴青大抵能猜到沙坪光在想什么。 不值得评价。 被铜头小鬼一只手穿腹而过的孙巡警死得没那么快,哀求声断断续续, “救……救我。”
说起来,还得多谢濒死的孙巡警,要是没他固住铜头小鬼,吴青第一刀没这么准,想剁掉铜头小鬼,铁定要多费一番手脚。作为感谢,吴青决定不搭理他之前的臭屁,当然也不搭理他现在的凄凉。 吴青一脚踩住铜头小鬼的头颅,像是踩住了一块硬石头,在沙坪光之前抢先开口, “沙长官,我读的书少,您可不要骗我说,这不人不鬼的玩意,是逆练了九阴真经的武林高手。”
鉴于吴青所了解的,盐务巡警惯于遮遮掩掩的表现,他干脆将话挑明。 沙坪光不知道九阴真经是嘛玩意,但吴青话里的揶揄轻松却听出来了。他不由地松了口气。 此青年并非来者不善。 吴青话里探究的意思他也听出来了,沉默了一会,用了个不伦不类的称呼。 “还未请教阁下高姓大名。”
“山村小民,哪有什么高姓。吴青。”
沙坪光眼皮跳了下,却又马上耷拉了下去, “恕沙某见识浅薄,不知阁下所言九阴真经是何物,但既然已经叫阁下看见,沙某自是没有再摇唇鼓舌的必要。”
吴青瞥了眼血泊中的孙巡警,这人表情已僵。才两句话的功夫,死透了。 吴青原先的计划是待两名盐务巡警与铜头小鬼激战正酣时,插一手,帮一下,来个锦上添花。 沙坪光既然明知道是鬼物作祟,还敢以区区两人对敌,必然是有极大的自信。 只是没想到,这孙巡警如此妙人…… 吴青的锦上添花,直变雪中送炭。 吴青眼中的妙人,沙坪光眼中的废料一块。 对于差点害死自己的菜鸟,沙坪光生不出物伤其类的想法,多瞧一眼都欠奉。 此时他正用力地用左手捂着受伤的右手,可血水还是滋滋地往外冒,痛得沙坪光直抽气。 吴青微不可查地瞥了眼屋顶,纳着赤禾刀的黑伞还在屋顶。 他出门时拿的黑伞,但担心叫这充当盐务巡警的练气士看出异样,又取了把柴刀。 在屋顶上,见沙坪光的软剑能将铜头小鬼的血肉撕开,吴青便没取用赤禾刀,而是直接柴刀开锣。 收回眼神,吴青问道, “沙长官伤势怎样?”
“死不了。”
沙坪光咬咬牙。 “那就好。”
吴青并不太关心沙坪光的伤势,没死就够了。 “神仙狐鬼精魅等荒诞故事,无外乎以鬼情叙人事?描述委曲,而以志怪刺贪刺虐。不可当真?”
脚掌在小鬼的铜头脑袋上跺了跺,吴青语气不善, “倘若我未因好奇,来祠堂一观,你二人定然皆死,独留这小鬼,继续祸害我吴家村。且因沙长官这番矫饰的言语,我吴家村,不知又要死几个心神松懈的村民。”
事关自己家人,责问一番,应有之义。 而况,要再往更深里讲一点,沙坪光,乃至整个榷运局,和再往上去的民国政府与各军阀,这种明知道有鬼物害人,却刻意将其隐瞒下来的举动。居心叵测。吴青有探究的想法。 沙坪光沉默片刻, “实在是我缉私二队,迫于实况无奈……好叫阁下知晓,邪祟多诡奇。肉身损毁便度脱的铜头小鬼,只算得上其中危害最小的一类。加之社会中蠢人太多,相当一部分的邪祟,便是由知情人,主动挑拨。”
吴青对此不置可否,如此烂俗的理由,吴青听得耳朵起茧子,生出多余的想法都欠奉。 他低头看着【气避符】碎屑, “我之前在一家镖局,做过学徒,听到过练气士的说法。当时只当是玄奇故事,想不到鬼物是真的,练气士,居然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