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天亮。 蛮军大营在火焰和兵灾之下,化作一片废墟。 其中的数万蛮人和仆从军,也是死的死逃的逃,这让赵守为自己不出兵的决策感到有些后悔。 不然,恐怕还能将战果扩大不少。 “禀告陛下,城门外有人在喊门。”
这时候,一个武将从侧面小跑而来,恭敬地半跪在赵守身后。 “喊门?谁?”
赵守回头,轻蔑地笑道:“是蛮夷?还是那些甘做蛮夷走狗的叛贼?”
武将沉吟了一下,道:“一共六人,为首之人是黄泽书黄大人之女,还有一个少年,自称是城外绞杀蛮军的亡魂之主。”
听到黄兰曦的名字,司老激动地上前半步。 虽然他那个老友如今已经入狱,但原以为身死的女儿不只活着,还平安地回来了,如何能不让他高兴。 不过相比较他,赵守和李继业更关注后面介绍的少年。 “快!快打开门,把他们迎进来!”
赵守兴奋地说着,随即剁了跺脚,来到那武将身旁:“不,你带朕过去,朕要亲自迎接他!”
他并没有因为武将说的是少年,就因此怀疑此人为假冒。 毕竟城外的蛮军大营,纵然已经归于平静,但还是隐隐能够看到不少狰狞可怖,正不断猎杀蛮军的活尸。 这种状况下,谁有胆子冒充? 看见皇上兴高采烈的要去迎接。 李继业眼神闪烁,原本含笑的眼瞳中露出一丝异动与贪婪。 得知来人有黄兰曦,司老自然也不会呆在原地,活动着苍老的身体,勉强跟了上去。 厚重的城门打开。 出现在如今大赵权势全为巅峰的三人面前的,领头之人正是一个少年和一个少女,后方还有一对中年男女和一对尚在襁褓中的婴儿。 “那是……” 司老看着背光的少年,神情一顿。 “夫子!”
万景浩第一时间认出了跟在龙袍男子身旁的白发老者,亲切而又不失有礼地打了声招呼,随后才对旁边好大喜功的赵守打招呼。 赵守见到万景浩的样子明显一顿。 有些不敢相信这副模样就是能操控群体的神仙人物,但好歹也从小修**王之术,没有将质疑的表情露出。 不过,更让赵守感到意外的。 还是少年竟然叫自己手下的一名大臣为夫子,莫非他曾经是司老的学生? 而且看情况,他与一旁等等黄泽书关系,也不像普通的男女,该不会已经暗生情愫了吧? 想到这里,赵守原本只敢想想的收为己用,现在感觉似乎有了不少成功的概率。 在数名宗师太监的护卫下。 赵守亲切地迎了上去,随后由李继业去做质疑的恶人。 所谓质疑,有灼灼逼人者,也有温暖如风者。 李继业就是后者,在他符合礼数而又不失赞美和谦卑的话语下,万景浩也并没有让他们失望,用出能力自证身份。 趁着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 万景浩操控城外的一群活尸站了起来,一具又一具地走了过来。 毕竟这几日城门才遭受过蛮军数波进攻,下方早已残留大量尸体,完全不需要去其他地方找。 皇宫,正殿。 此时已是早朝时分,除百官外,还多了江仁和黄兰曦。 “朕问你,你可愿入朝为官?”
赵守旁敲侧推,想要让万景浩为自己效力。 得到拒绝后,他又想让其教一些“仙神之法”,结果不出意外再次得到了拒绝。 “既然你不愿领受我大赵官职,朕也不勉强你,不过你为我大赵所做之事确实存在。”
赵守虽然有些恼怒,但经历了大半年惨败的他,也知无法不能得罪这样的人物,于是便道:“如果朕对你分毫未赏,外人指不定会说朕怠慢有功之人,所以你还是说出一个需求吧。”
他知道,万景浩必然会开口。 如此就算不能让其欠下一份人情,但拉近点关系也好。 至于以此作为当官的交换条件,那是极其作死的行为,万一将其惹怒了,就算其不动手,自己也下不来台。 黄兰曦袖袍下的小手捏成了拳头,紧张地看着万景浩。 万景浩不亢不卑,直接说道:“黄泽书黄大人是我曾经所读书院之山长,忠于大赵、爱民如子、待人亲和,绝不可能会做通敌卖国之事,还请殿下能够彻查。”
黄泽书之所以被关入大牢。 除了在皇上面前失势之外,更大原因是受到举报,并被人从府上搜出几封与蛮国私通的信件。 “陛下!”
李继业从百官中站了出来,说道:“臣也以为黄泽书大人罪状有异,或是被奸人所害,应重开调查,还黄大人一个清白。”
朝中其余大臣对视一眼,很快半数人都站出支持。 本就有这个想法的赵守,自不会去拒绝,当即顺着这句话说下去,表示会在三天内换黄泽书一个清白。 这就是我曾经最期待的地方吗? 万景浩脸上挂着勉强挤出来的笑容,心中却是一片冷意。 曾几何时,自己考取功名是为了让家人开心,让自己能明媒正娶喜欢之女子。 后面又逐渐地变为能站在最高的殿堂,将一生所学回报给皇上给大赵,让所有平民百姓都能过上幸福无忧的日子。 可现在这个最期待的朝堂,他看到的只有虚假和肮脏。 那隐藏在光明之下的不堪,或许大半年前还能瞒过他,可现在对他却是再明显不过的事。 散场之后,百官退离。 虽然朝堂之上已经讲过,要尽量封锁万景浩的信息。 可不知在谁的透露下,只用了短短数日,万景浩的事情就让城内数十万之民知晓。 所有人都对这等神仙人物感到好奇。 有为他用“仙人”手段报复蛮军而赞叹,当然也少不了一些质疑他是骗子的声音,以及一部分谴责他亵渎侮辱尸体的老书生。 不少自觉身份足够之人。 在这几日的时间,纷纷向万景浩现在暂住的司府发送拜帖,可惜未能有一人如愿见面。 司府,后院。 万景浩正对着一张一丈长的字帖舞文弄墨,司老摸着胡子观看。 忽然,管家拿着一张拜帖前来。 “不是让你把拜帖都退了吗?”
司老听到脚步声,看向了管家和他手中的拜帖。 管家惶恐地低头:“这是李大人的拜帖。”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吧?也不知他怎么想的,古语有云商贾重利,为利益无所不舍,看来这脸皮要率先没了。”
司老摇摇头,随口说道:“跟前两次一样,把它拿去厨房烧柴,下次若再有,就直接拿去烧柴。”
管家道了声是,便拿着拜帖退下。 离开没一会儿,万景浩就写到了最后几个字,随着最后一笔勾画完成,他将毛笔放在一旁的笔架上。 “铁画银钩,行云流水,已有大家之势,就是……” 司老正准备说字杀气过重,就立马收住话语。 这几日的相处,他虽不知自己这个学生为何会有那些神鬼手段,但对其整个城市和他家人被杀之事,还是了解到不少。 怀着如此深仇大恨,若是写下的字没有一点杀气,那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夫子,怎么了?”
万景浩见他发愣,不由关心地问道。 “老了,不中用了......” 司老摇摇头,指出了这幅字帖上的几处缺点,接着又说出了改正方法。 万景浩站在一旁,仔细聆听。 时而出声询问,时而点头明悟,俨然就是一个好学之人。 他之所以连续几日都呆在城内没有出去,除了想等黄兰曦父亲平安回来,便是想在司老身边多待几日,用诗词书画休养一下身心,将逐渐失控的理智拉回。 不然,他真的害怕有朝一日,自己没有死在战场上,却变成敌我不分的疯子。 这一点,在昨夜至今日天亮前的战斗中,已经有些端倪。 相比于这边的其乐融融。 大上许多的李府,此时却是静悄悄一片。 装有许多书籍和账本的书房内,李继业坐在书桌后,翻看着三尺厚的账本。 “……老爷,事情就是这样。”
跪在书桌前的男子说完话后,便静静等待。 “又拿去当柴火,是这样饭做得比较香吗?”
李继业轻声一笑,并未停下翻阅账本的动作,头也不抬地说道:“你先退下吧。”
“是,老爷。”
男子恭敬地退出房间,并把门轻轻关上。 偌大的书房中,只剩下账本被一页一页翻动的声音。 许久。 声音才消失。 “常言道事不过三,三次机会你们都把握不住,那就怪不得我了。”
李继业合上账本,站起身来:“只要是人,就没有不被钱财名利和亲情大义所诱者,我倒要看看,你经得住钱财名利,又能否经得住亲情大义。”
“窃玉者亡,窃国者昌。”
“这国,我李继业窃定了。”
李继业笑道拍了拍衣服上的皱纹,走向门外:“来人,老爷我要入宫。”
一场持续了半个时辰的谈话。 李继业坐着马车,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皇宫。 随后。 被关押了将近二十天的黄泽书,第一次走出牢房就被送入宫中,洗漱后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又吃了一餐不错的御膳后,终于得到了赵守的召见。 在仅有他们俩和几名太监的偏殿中。 黄泽书从赵守那里,得到的明日早朝会为他洗清冤情,并严惩陷害之人的承诺。 君臣一片和睦。 第一次感受到前所未有之信任的黄泽书,痛哭着跪地献出忠诚,因为身体过于虚弱,险些哭昏在地。 出了皇宫,他被送入司府。 见到了自己的女儿和如今已经今非昔比的万景浩。 黄泽书除了喜悦之外,还多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莫名情绪,有高兴,有惋惜,甚至还有愤怒...... 考虑到这些日子都没有回到自己的府邸,他决定今晚先在这里住下。 夜里用过膳后。 黄泽书将女儿叫到了一处偏厅,并将皇上嘱托自己的事情道出。 “爹,此事绝不可能,女儿不会答应你的。”
黄兰曦气愤地站起身,眼前复杂地看着面前的父亲。 他那温和且蕴有书生气的面孔,原本是那般温婉如玉光芒夺目,可此刻却显得有些狰狞可怖。 黄泽书严肃道:“你现在,连你爹的话都不听了吗?”
“如果爹你说的要求是对的,女儿肯定会听,但爹你扪心自问,刚才的那些要求真的合适吗?”
黄兰曦说着说着,眼睛红了起来。 啪! 黄泽书拍了拍茶台,训斥道:“今日你答应也罢,不答应也罢,都得给我去做!”
黄兰曦表情坚定:“恕女儿不能从命。”
“孽女!”
黄泽书拍桌而起,右手作势就要扇她一巴掌。 黄兰曦害怕的闭上眼睛,但小脸仍然坚毅的立在原地,没有丝毫躲闪动作。 “你......” 黄泽书的手掌停在半空,迟迟无法落下,最终轻叹一声,直接跪在地上。 听到声音,黄兰曦睁开眼睛,顿时一惊:“爹,你这是做什么?”
“你不明白,爹我现在之所以能活着,全都是源于陛下的庇护和信任,你爹我有愧于殿下啊!”
“而且此事若能成功,将有利于千千万万的平民百姓,若是你不去做,我大赵的局势只会越加衰败,同时还会有更多人死于饥荒、贫穷与兵灾,到时世上恐只剩一片狼藉。”
黄泽书满脸悲色,又说道:“算爹求你了,以你和他的关系,这件事唯有你去办,他才可能同意。”
“爹,你变了。”
黄兰曦轻咬着嘴唇,突然有种无法呼吸的感觉。 曾经那个被贬离皇都,担任一个=书院山长,仍旧意气风发的父亲,为何会变成现今这副模样? 是岁月改变了他? 还是原先那只是他的表象,现在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爹求你了,为了千千万万的百姓,为了大赵,为了家族,也为了你死去的母亲……” 黄泽书说出这句话,作势就要给她磕头。 “我明白了。”
黄兰曦的声音传来。 黄泽书当即喜悦地抬头,就见女儿已经背过身,虽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表情,但自己还是露出欣喜之色。 他看不到的是。 黄兰曦胸前的衣物上,多出了两道水珠般的湿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