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书案上,摆着几卷书。明朗伏在书案上,正在研读《史记》。管家明山走进来,躬身奏禀,“老爷,河间来人了……”明朗听闻老家来人,脸上闪过一惊喜之色,“快请进来……”明山行至门外,把风尘仆仆的明昭等人带进了书房。“大哥!”
明朗疾走几步,紧紧抱住了久别的明昭。兄弟相逢的喜悦,让他激动无比,声音都有些打颤,“一别数年,家里人可好?”
“家里人,都好。”
明昭也很激动,大手拍打着明朗的脊背,以肢体语言表达兄弟相聚的欣喜。片刻后,才松开明朗,平复下激动的情绪,“近日,河间出事了。所以,才与老少爷们儿一起来京城寻你,希望你能为我们做主……”明朗跟乡亲们抱拳见礼,吩咐明山上茶。等大家分宾主落座后,才开口询问,“出什么事儿了?”
“跑马圈地,已经圈到了咱们沧州。河间县,也未能幸免。咱们家的五百亩祖产,也让镶红旗的巴尔舒朗给圈走了。那些野蛮凶狠的清兵,还杀了咱们不少乡亲……”“我们孙家的祖产,也被圈走了。”
“我们老杨家,也一样啊!”
众人七嘴八舌,明朗心里的那种愤懑又被勾起。气愤填膺之下,他忍不住拍拍桌子,“这圈地令,早就该废了……”“明大人,您是大清的官,能跟朝廷的人递上话。老少爷们想请你为我们周旋周旋,看能不能把圈走的田产给要回来?”
“明大人,老少爷们儿全仰仗您了。”
许是太过生气,明朗一时之间竟把洪承畴的话抛诸脑后。他平复了一下心绪,与乡亲们商量,“明朗连夜起草折子,明日早朝,就奏请皇上废了这圈地令。乡亲们远道而来,一路奔波,辛苦备至。先在府上安顿下来,歇息一晚。明儿一早,你们去大理寺喊冤告状,把声势造大些儿……”“我们都听明大人的……”“明山,给大老爷与乡亲们准备客房……”“是!”
……夜深了,书房里依然灯火通明。明朗伏在书案上,还在写奏折。明夫人端着夜宵,走进了书房。她把茶点放在书案上,侍立一侧,默默地为明朗研墨。明朗抬头,看了一眼贤良通达的爱妻,眼里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负疚之色。“这道折子呈上去,怕会大祸临身,夫人,可会责怪明朗?”
明夫人淡然一笑,“老爷既是大清言官,自当为百姓仗义执言。若因此祸及明府上下,妾身甘愿以死相随。妾身唯一放心不下的,是月儿……”明朗似乎有些感动,用手臂揽住了夫人。他把头伏在她怀里,须臾,再次抬起头,眸中有泪光,“得妻如斯,夫复何求?”
提起女儿,也有些忧心,“月儿是十一贝勒福晋,也算是皇家之人。我想连夜去拜会一下贝勒爷,将月儿嘱托于他。有十一贝勒在,月儿应该不至于受牵连……”“也好……”太妃来下聘时,他们夫妻都想推迟婚期。这一刻,明朗夫妇心里都有些后悔,后悔不该刻意把女儿留在明府内。若明月此时已嫁入贝勒府,他们心里就不会如此纠结了。&&&&&&太和殿。东方天际那一抹鱼肚白,越来越亮。被晨辉映红了的朝霞,如同织锦一般鲜亮耀眼。笼罩在太和殿的夜色,逐渐地消散开来。太和殿雄伟壮观的轮廓,逐渐地显现出来。这太和殿是前朝三大殿的正殿,百姓俗称金銮殿,也是整个皇宫规制最高的殿宇。它坐落在乾清宫南方,紧邻天子起居住所。此殿面阔十一间,进深五间,长六十四米,宽三十七米,通高三十点零五米,建筑面积两千三百七十七方米。重檐琉璃瓦,檐顶有一仙人十走兽。殿前有汉白玉石阶,采用金龙和玺彩画,俗称丹陛。月台上,陈设日晷,嘉量各一,铜龟铜鹤各一对,铜鼎十八座。月台座基处铸有石雕龙头,为太和殿排水之功用。一到大雨磅礴的天气,月台下就会呈现千龙吐水的奇观。主殿内,金砖铺地。大殿正中央,设楠木楼空透雕龙纹的金漆基台,基台上设九龙金漆宝座,宝座背后有雕龙金漆屏风。两侧有六根贴金大柱,大柱上绘着盘龙,盘龙抬首向宝座张望。整个大殿,有一种万龙竞舞的恢弘气势。一个个身穿朝服的大臣,按各自品级分立两侧。他们一边等早朝开始,一边窃窃私语。“从万寿节那天起,皇上一直称病不上朝。今日,不知会不会临朝听政?”
“皇上尚未亲政,即便临朝,也不能乾纲独断……”在众人窃窃私语中,多尔衮仪仗进了太和门。这沐浴着晨光的仪仗,威风凛凛,堪比皇上御撵一般。“哎,摄政王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太和殿了嗡嗡嗡的声音,一下子消散殆尽。众人的目光,都朝着殿外望去。除了多尔衮心腹之外,其他朝臣见多尔衮如此奢靡逾越,内心皆暗暗道,“如此僭越,怕不得善终……”多尔衮在小谭子的搀扶下,缓步下了轿撵。在众臣复杂的目光里,旁若无人一般进了太和殿,大喇喇地走到首辅大臣之处,毫无顾忌地坐在早已经摆放好的檀木太师椅上。“摄政王吉祥——”“摄政王吉祥——”多尔衮不答话,只是淡漠地举了一下手。那倨傲嚣张的模样,如同他就是君临天下的皇帝一般。“皇上龙体欠安,已经免朝些许日子。今日,想必也不会临朝听政。各位臣工,不必等了。有事者,早奏。无事,退朝就是……”“皇上驾到——”多尔衮话音未落,吴良辅的传禀声就在太和殿外响起来。众臣皆跪下,迎接福临的圣驾。只有多尔衮,依旧大喇喇地坐在檀木太师椅上,稳如泰山。众臣行过君臣之礼,分立两厢。明朗出列,躬身,“启奏摄政王,明朗奏请取缔圈地令,逃人法等律令。大清入关已经七年,汉人也是大清子民。若一味儿纵容八旗圈地杀人,只怕会激起民愤,与江山社稷无益。近日,镶红旗在沧州河间一带……”“这圈地令、逃人法,乃是大清入关时订下的律令,怎可说取缔就取缔?”
“祖宗之法,不可废——”“明朗乃是大清言官,心似乎还留在前明。他拿着大清的俸禄,却要乱大清的法度。如此乱臣贼子,必不能轻饶……”“如此贰臣,当严惩不贷!”
朝堂上的满清亲贵一个个站出来,反对明朗提议,要求严惩。福临扫视了一眼满殿众臣,嘴角浮起一抹嘲讽的笑,“明朗既是大清言官,上折子,乃是恪尽人臣之分。为何要罚?理由呢?”
一向看多尔衮眼色行事的福临,今天破天荒有了自己的主张。众臣一脸诧异之色,纷纷交头接耳。多尔衮举了举手,制止,“明朗请求取缔圈地令,乃是尽言官职责。只是,这圈地令废与不废,还许经议政大臣会议议一议再定。若无其他事,今日就到这吧……”“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