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鄂府。明府满门赐死一事儿，随着入葬南郊尘埃落定。被勒令闺房禁足思过的董鄂柔佳，也被鄂硕放了出来。这日清晨，董鄂柔佳带着凌寒出了闺房，准备悄没声息地出府，去南郊祭拜明月一家。途径园子凉亭时，见阿玛与嫡母正在亭子下喝茶，议论着皇上大婚立后一事。董鄂柔佳想知道阿玛心中打算，遂悄没声息地躲到石榴树后。她给凌寒递了一个眼色，凌寒会意，也悄悄躲了起来。“妾身听说，安郡王上了折子，奏请皇上大婚立后？”
鄂硕端起青花瓷茶具，品了一口茶，“折子是上了，廷议却没通过……”董鄂夫人淡然一笑，“通不通过，不是关键。关键在于，皇上年已十三，早到了大婚立后之龄。这次通不过，下次未必。咱们柔佳才貌双全，又跟皇上同岁。她若能入主后宫，母仪天下，咱们董鄂府，就不用再仰人鼻息，看别人脸色过日子了……”鄂硕倪了夫人一眼，冷哼一声，“立后乃国之大事，承继后位之女，必定出身名门身份贵重。我鄂硕官职不高，柔佳又是庶女。且日日被你轻贱，京城谁人不知？我劝你，还是少痴心妄想……”董鄂夫人被呛，心里不快。脸色微微一沉，片刻后，再现期冀之色。“皇上喜诗词歌赋，说不定，选后以德才兼备为首要……”“皇上尚未亲政，如何做得了主？大婚立后，多半是摄政王说了算……”“不能册为皇后，咱们就退而求其次。只要柔佳能进宫，以她的才情姿容，必定成俘获圣心。做个宠妃，总是绰绰有余……”“柔佳能得蒙圣宠，我自然不会抗旨不尊。若选不上，也许是好事儿。找个普通男子嫁了，父女还能隔三差五见上一面。省得宫门一入深似海，长年累月见不到女儿……”“老爷，你不能只顾自己感受。费扬古可是你嫡亲子嗣，你得为他考虑考虑。柔佳若坐镇后宫，费扬古的仕途，自然会顺畅些儿……”“选秀尚未开始，这事儿，以后再说吧……”董鄂柔佳偷听了片刻，知道这事儿一时半会儿不会有结果。她给凌寒努努嘴，主仆俩悄没声息出了园子，走向府门。＆＆＆＆＆＆＆＆＆董鄂府门口佟念锦的马车，停在了董鄂府门口。绿柳与门房老张头周旋了半天，这固执的家伙，死活不肯让她进去。“哎，你这丫头，怎么这么犟呢？我跟你说了，我们家小姐正在禁足思过，不能会客。你再纠缠，我也不会让你进去……”“主子来了客人，见与不见，都该进去通传一声。张叔只是一个门房，却把自己当成了董鄂府的管家，不，是董鄂府的老爷……”“小姐，奴才不敢——”老张一见小姐出来，嚣张固执劲儿一下子没了。这小姐虽是庶出的，但要在老爷跟前递一句话，他这差事就别想干了。董鄂柔佳也不理会老张头，径直走到马车边，挑起车帘，跟佟念锦打招呼，“佟妹妹，你怎么来了？可是有事儿？”
佟念锦看见董鄂柔佳，眼前再次闪过三个人关帝庙结拜的一幕。如今明月已死，只剩下她们俩。心里一阵难过，眼泪扑簌簌落下来，“妹妹听闻，明姐姐一家葬在南郊。这不，想约上董鄂姐姐，一起去墓地祭拜一下……”董鄂柔佳见佟念锦落泪，伤感一下子袭上心头。她也抹了一把泪水，忍不住喟叹了一声，“妹妹与我，还真想到一块了。我被阿玛禁足闺房多日，今儿才恢复了自由。正想约妹妹一起去南郊呢，妹妹就先来了……”“董鄂姐姐，上车吧！”
“佟妹妹，我还没来得及买香烛纸钱呢……”“各色祭品，妹妹已经准备齐全了。姐姐无须操心，只管上车就是……”董鄂柔佳上了马车，在佟念锦身侧坐下。佟念锦握了握她的手，两人相视一眼，俏脸皆泪痕斑驳。绿柳凌寒也上了马车，坐在主子身侧，默默伺候。“驾——”车夫扬鞭催马，喊了一声口令。那马吃疼之下，撒腿就跑，拉着马车向南郊驶去。＆＆＆＆＆＆＆＆＆南郊墓地。初夏的郊外，满目青碧苍翠。绿树掩映中，新坟林立。为首的两座坟前，立着石碑。一是明朗与夫人合葬之墓。另一座石碑上，刻着明家大小姐之墓的字样儿。纸钱翻飞，白幡飘扬。坟地周围，芳草萋萋，绿树婆娑。枝头上，乌鸦欢唱，声音沙哑难听。马车行至新坟不远处，车夫勒住了缰绳。车子稳稳地停下来，凌寒和绿柳从车上下来，又搀扶着董鄂柔佳和佟念锦下了马车。两人看见不远处的新坟，再一次红了眼圈。相视一眼，携手前行。未至墓地，眼泪均滑落了下来。三人初次相识的情景，关帝庙结拜的情景，闺房绣嫁衣的情景。在两人眼前不住地闪现。明月那清脆婉转的声音，一次次响彻耳边。“若妹妹记得没错，丹青斋里的那幅《五牛图》，应该是姐姐画的吧？”
“丹青斋那副工笔正楷《满江红》，是佟姐姐大作？”
“董鄂姐姐，佟姐姐，这附近有一座关帝庙，我们要不要效仿一下刘关张，来一个桃园三结义？”
“我明月，愿效仿桃园三结义，与两位姐姐结为异姓姐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若背信弃义，当人神共愤，必遭天谴……”“崇德四年，腊月初六——”“多了一个义姐，添了一个义妹。从今儿起，明月再也不愁闺中寂寞了。”
“臣女明月，见过贵妃娘娘，臣女说错了，应该是皇后娘娘……”往日的欢声笑语，似乎还在耳边。如今，姐妹三人却被一抔黄土隔开阴阳。忆往昔，闺房笑谈调侃，切磋技艺。看眼前，墓草青青，佳人已逝去。这情形，怎不叫人伤怀？绿柳摆祭品，凌寒烧纸钱。董鄂柔佳手执酒壶斟了两杯酒，与佟念锦一起洒在明朗夫妇的墓地前，伏地哀恸不已。心中暗暗许下诺言，每年清明，都会来给义母义母扫墓。绿柳与凌寒苦苦相劝，才把二人搀起。佟念锦也斟了两杯酒，与董鄂柔佳一起洒在明家大小姐墓碑前，红着双眼，声音哽咽，“桃园结义情犹在，魂归极乐入蓬莱。姐妹相伴来扫墓，水酒一杯心自哀。”
董鄂柔佳当空举了举手中的空杯，凄凄哀哀，满心悲凉。接着佟念锦的诗，又续了几句，“黄土一抔掩华采，欢声笑语犹自来。但愿香魂来入梦，再叙金兰三裙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