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监小屋。昏黄的灯光，摇曳不定。光线映在如春与吴良辅身上，影子拉得老长。明月紧闭双眸，一直处于昏迷中。俏脸苍白如纸，没有一点点血色。她咳得很厉害，时不时呓语一句，低声唤着娘亲，仰或是碧桐。如春绞了一条帕子，敷在她额头上，探手摸一下滚烫的脸颊，焦急地看向一直团团转的吴良辅，“阿辅，这孩子烧得很厉害。就这么强撑下去，恐怕不是办法。要不，传个太医来给她瞧一瞧？”
吴良辅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她又不是主子，这大半夜的，去惊动太医，不合规矩！怎么着，也得等天亮了再说……”如春有些担忧，“热成这样，我怕……”吴良辅仰起头，喟叹一声，“没有圣谕，咱家也不敢擅自传太医。下朝时分，唐太医必来乾清宫请平安脉。等他给皇上请了脉后，咱家再央求他来给小明子瞧瞧。这三个时辰，只能硬着头皮熬了……”如春探手摸一摸明月滚烫的额头，忧心忡忡。她一次次绞了手帕，敷在明月额头，希望这孩子的烧，能迅速退下来。夜幕消散，黎明将至。吴良辅带着焦虑离去，接替舔腚吴伺候皇上洗漱早朝。如春探手摸摸明月额头，烧非但没退，反而越发热了。她望望窗外天色，心焦不已。好不容易熬到下朝时分，却不见吴良辅领着太医来。她一边给明月换帕子，一边时不时跑到窗口张望。“唐太医，有劳了……”“都太监，客气——”如春姑姑听见吴良辅与唐太医说话的声音，心里松了一口气。她急忙给明月戴好内监帽子，打开门，让两人进来。唐新给明月把了脉，解释，“人昏迷不醒，高烧持续不退，应该是溺水时，吸进肺里脏东西，引起肺部感染了。这种吸入性肺热之症，确实很棘手，存活几率很低……”“这可怎么办啊？”
如春姑姑闻言，说话都带了哭腔。吴良辅不死心，拱手祈求，“唐太医，咱家求您了……”唐新点点头，“唐某开个方子，尽人事，听天命吧。”
唐新开好方子，递给吴良辅，“用药时，最好辅助一些清肺食物。人昏迷着，应该吃不了其他东西。每天，多喂病患一些蜂蜜水，萝卜汁儿，梨汁儿，兴许可以增加几分康复的希望……”“谢谢唐太医……”“都太监无须客气，唐某每日都来乾清宫请平安脉，自会顺道来诊视一下这位小明子……公公……”说公公两个字时，唐新似乎很拗口。吴良辅心知瞒不住为明月把脉的唐新，从手指上摘下一个玉扳指，递到唐新手里，“有些事儿，吴某不便明说，唐太医也权当不知道。有朝一日，唐太医自会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唐新把玉扳指塞还给吴良辅，淡然一笑，“唐某跟师父在宫中行医多年，自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太监无须担心，赶紧随唐某抓药去吧……”吴良辅点点头，拱手，“唐太医今日之情，容吴某后报……”唐太医拱手，率先离去。吴良辅也尾随唐新，去了太医院。“小明子——”青草的声音，在屋外响起。如春听见青草来了，生怕她看出端倪，急忙把被子向上拉了拉，遮住明月已经开始发育的胸部。青草进了屋，才得知明月溺水御河的事儿。她坐在床榻边上，心疼得直抹眼泪。“自从进了乾清宫，小明子似乎就没好过一天。不是被蛇咬，就是被杖刑。仗伤没好几天，竟然又溺水昏迷……”“人昏迷不醒，高烧持续不退，应该是溺水时，吸进肺里脏东西，引起肺部感染了。这种吸入性肺热之症，确实很棘手，存活几率很低……”如春见青草难过，也跟着抹起了眼泪。耳边回响起唐太医的话语，眼泪越发止不住，“谁说不是呢！这孩子的命，咋就这么苦呢？她要挺过肺热这一关，活下来，姑姑心里还好些儿。真要撑不过去……”如春看看昏迷的明月，不禁悲从中来。话说一半，却梗在了喉咙里。她抬眸望一望这熟悉的内监屋，耳边再一次回响起她与明月曾说过的话。“什么死不死的？以后，少说这种不吉利的字眼。小明子，你可得好好活着。姑姑老了，还指着你给我养老送终呢……”“姑姑，咱们说好了。等姑姑老了，小明子一定象亲生儿女一样，伺候您，孝敬您。给您养老，给您送终……”如春虽没指着明月给她养老送终，但却真真把这孩子当成了亲生女儿。如今明月命悬一线，叫她如何能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青草见如春难过，反倒抹了一把眼泪，劝慰起她来，“姑姑，你也别太难过。小明子心肠这么好，一定不会有事儿的。常言说，吉人自有天相，好人一定有好报的……”如春强忍心里的哀伤，拿帕子擦拭一下眼泪。她想起徐太医的叮嘱，急忙吩咐青草，“青草，你先在这儿照看小明子一会儿。姑姑去趟膳房，取一碗蜂蜜水就回来……”青草点点头，让如春放心去。等如春走了，青草再一次抹起了眼泪，“小明子，你别吓姐姐好不好？咱们可是说好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相互依靠相互照应的。你不能丢下姐姐一个人，你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如春去了不大一会儿，就端着一碗蜂蜜水回来。青草抹了一把眼泪，双手接过蜂蜜水，一勺一勺地从嘴角灌进明月肚子里。喂完这碗蜂蜜水，青草和如春脸上才有了一丝期冀之色。“能灌下去东西，应该是好事儿……”“姑姑再去弄一碗梨汁儿来，只要能灌进去，咱们就多灌她一点儿。肺里的脏东西能清出来，她或许就不会……”那个死字，如春怎么都不敢说出来。她话说了一半，硬是把忌讳的字眼咽进了肚子里。“药来了……”吴良辅端着药，进了内监屋。青草接过来，亲自尝了一口，感觉温凉正好，才一勺一勺灌明月喝药。一碗药灌下去，三个人静静地守在病榻前，默默地等着答案。两个时辰过去，烧依然没退。吴良辅又煎了一碗药，再一次灌进了明月肚子里。一连灌了三次药，喂了几碗清肺的蜜汁梨汁，到了夜幕降临时，烧依然不退。别说如春和青草止不住抹眼泪。就连吴良辅，都想坐地上哭一鼻子。他费尽心思救下明月，想指着她给自己挣一个锦绣前程。这丫头若就此死了，他岂不是落一个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