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鄂府。月辉清凉,流泻而下。普照着董鄂府的亭台楼阁,也落在一抹单薄羸弱的身影上。董鄂柔佳坐在香闺前的青竹旁,手托香腮,凝眸望着树梢那轮明月,暗自发呆。那双纯情美眸里,荡漾着一抹剪剪轻愁。凌寒拿着一件披风出来,披在董鄂柔佳肩上,“风有些凉,小心冻着。”
一边给主子系披风的带子,一边低声询问,“小姐,真不去听雨亭吗……”董鄂柔佳轻轻喟叹一声,“不去!”
傍晚时分,嫡母遣人来请。说是在听雨亭设宴,赏月饮酒,阖家相聚。董鄂柔佳犹豫了很久,还是打定主意不去。她既不想看嫡母毫不掩饰的偏心模样,也不想听嫡母那些带刺儿的话语,更不想让父亲左右为难。但这一切,都不是主要原因。她之所以不敢去听雨亭,是害怕遇见那个人。自从七夕后,她一直足不出户。整日闷在闺房里,读书,作画,刺绣。好像突然转了性子一般,真成了地地道道的大家闺秀。偶然有事,也是遣凌寒跑腿传话。鄂硕只道女儿一夕之间长大了,有了闺阁女子的端庄稳重。可他这个做父亲的,哪里知晓女儿满腹心事儿。董鄂柔佳就象鸵鸟一样,一直逃避着,不敢面对巴布。她害怕遇见他时,自己会情不自禁地质问他,为什么拒绝她?她害怕得到想要的答案后,尊严再一次受伤,以致无地自容。“小姐,老爷请你去听雨亭赏月……”一个身披铠甲的男子,走进闺阁小院。他弯下那挺拔的身躯,恭恭敬敬地传递主子的话语。董鄂柔佳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心一阵阵狂跳。她稍微平复一下心绪,才把目光从遥远天际收回来,投向那一道熟悉身影上。月光映照在他那容颜上,越发显得俊美无铸。一时之间,董鄂柔佳竟移不开目光,凌寒看见巴布,恨得牙根痒痒。她寒下一张俏脸,怒目而视,冷声道,“巴副官,请你转告老爷夫人一声。小姐今儿身体不适,不去听雨亭赏月了……”“小姐怎么啦?要紧不要紧?”
巴布听闻柔佳身体不适,情绪似乎有些失控。那狭长的眸子里,难掩关切焦虑之色,“巴布这就去禀告老爷一声,给小姐请个大夫……”董鄂柔佳上下打量巴布,见他如此关心自己,满心落寞,忽然烟消云散。她配合凌寒似的,轻轻咳嗽一声,“不过是偶感风寒,有些咳嗽罢了。凌寒已熬了姜汤,无须请大夫……”“既如此,巴布就……回去了……”放心两个字,巴布终究没有说出口。他转身离去,那高大挺拔的身影,带着些许凝重失落。“巴副官,转告老爷夫人,就说,柔佳稍后就去听雨亭……”“巴布记住了……”等巴布走后,凌寒才把恨恨地目光收回来。她瞅向董鄂柔佳,轻声问,“小姐,改变主意了?”
董鄂柔佳痴痴地望着巴布消失的方向,轻轻叹息一声,幽幽说道,“既然已经见了,何苦再一直躲着……”&&&&&&&&临溪亭。天上皓月一轮,如玉璧悬空。月光清凉如水,如霜雪般凝结满地。桥下溪流淙淙,如琴声叮咚。天籁之音不绝于耳,令人闻之欲醉。园里丹桂盛开,暗香浮动,嗅之沁人心脾。临溪亭下的石桌上,摆满各色御制点心。一壶烧酒,摆在正中间。时令水果,装在锦盘里,淡雅果香,悄然四溢。布木布泰坐在临溪亭下,一边赏月,一边与娜木钟闲话家常。宫人奴婢远远地站着,只有近身侍婢苏麻与青尔黛相随左右,默默侍奉主子。“在盛京那会儿,中秋赏月,必是乌泱泱一群人。帝后,嫔妃,一大群贝勒格格,热闹无比。”
布木布泰仰头望月,喟叹一声,感慨道,“如今,只剩下哀家与妹妹,福临与博果尔了……”往年中秋时,多尔衮定会进宫陪她。是以,布木布泰倒也没有感到冷清。自从断了那层关系,多尔衮再也不肯踏进慈宁宫半步。遇到这种佳节良辰,布木布泰难免觉得孤寂一些儿。娜木钟纤手拧了一个葡萄,一边剥皮,一边应和,“妹妹也觉得,入关这些年,反倒没有在盛京那会儿热闹了。”
见布木布泰心情低落,知她是为了多尔衮伤感,心中暗自冷笑,“多尔衮喜新厌旧,不再踏足慈宁宫。布木布泰这贱人,终于尝到冷清寂寥的滋味儿了……”苏麻见布木布泰感慨,轻声抚慰,“太后,眼下的冷清,只是暂时的。等皇上大婚,后妃进宫,一个接一个诞下阿哥格格,您还怕没有热闹之时?到时候,只怕太后又该嫌闹腾了……”布木布泰闻言,苦笑一下,“这话倒是——”“皇上驾到——”内监的传禀声,在临溪亭下响起。布木布泰敛起寂寥之色,换上一副慈祥之态。她望着福临玉树临风般的身姿,俊美无比的容颜,心里顿生一丝希冀。眼看着,皇上要大婚亲政。只要福临能坐稳江山,成为满汉皆尊的大清皇帝。她布木布泰这个做额娘的,也不枉呕心沥血,为这孩子筹谋多年。福临行至临溪亭下,行跪礼,“儿臣参见皇额娘,见过太妃娘娘——”明月见状,也跟着一起跪下。布木布泰面带慈爱,挥挥手,“地上凉,快些儿起来——”福临谢了恩,由明月搀扶着起身。主仆俩走进临溪亭,福临坐在石凳上。明月侍立在福临身侧,悄无声息地候命。福临瞅不见博果尔,询问,“十一弟,还没到?”
娜木钟吃完葡萄,用锦帕优雅地擦拭唇角,“新府即将落成,府里琐事繁多。怕是有事儿耽搁了,不然,早就该来了……”“十一贝勒到——”“说曹操,曹操到——”娜木钟听见传禀声,发自内心地笑起来。那如花笑颜上,透着一种无法掩饰的宠溺,“这不,正说着,博果尔就来了……”明月闻言,心里一阵忐忑。紧张之余,纤手情不自禁地攥成了拳头。她用余光偷眼观望,见一个十岁左右粉嫩可爱的孩子,带着侍从匆匆赶来。看着这个孩子,明月眼前又闪现出丹青斋里那一幕。她一直想不明白,太妃提亲时所说的一面之缘,究竟是什么。今日看见博果尔,才蓦地想起丹青斋偶遇之事。“博果尔参见九哥,参见皇额娘,参见额娘——”博果尔行至临溪亭下,毕恭毕敬地跪下,行礼。布木布泰挥手,吩咐博果尔起来。福临则直接跑下临溪亭,把博果尔拉起来,一脸关切之色,“十一弟,快起来。地上凉,省得瘆着了,腿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