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鄂柔佳低下头，羞涩地摆弄衣衫，“妹妹是明府里的主子，姐姐与他皆是明府里的奴仆。此事儿，妹妹做主就好……”明月倪了董鄂柔佳一眼，娇嗔道，“昔日，姐姐曾认在先父先母膝下。如今入主明府，自然是以明家大小姐身份，何来奴仆一说？”
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巴布，“趁着日头还没到正午，姐夫赶紧去置办一些儿东西。咱们把得月堂好好布置一下，把喜事儿办了……”“月妹妹，我这有银子——”巴布洗一把脸，欢天喜地去置办东西。董鄂柔佳牵着明月的手，行至荷花亭，坐在石凳上叙话。她喟叹一声，忧心忡忡地说道，“姐姐与他人私奔，董鄂府必定蒙羞。也不知道，阿玛现在怎么样儿了，有没有被我这个不孝女气出病来……”明月笑了笑，安抚道，“姐姐放心吧，董鄂府没事儿。义父给皇上递了一道折子，以姐姐堕马受伤不能参选为由，放弃了选秀。下次选秀，只怕要以姐姐病死为由，把秀女花名册上董鄂柔佳四个字除了……”董鄂柔佳笑了笑，“如此，姐姐就放心了……”想起什么，又道，“董鄂一族的秀女，都谁入选了？”
“潘巴度之女，董鄂氏玉贞册了贵人，赐居钟粹宫。喀济海之女，董鄂氏莲心册了常在，赐居延禧宫后殿……”“玉贞入选，尚还有一说。莲心那资质，怎么会入选？”
“这事儿，说来就话长了。皇后娘娘善妒，遴选时，凡事有姿色的秀女，全都撂了牌子。资质平庸的，倒留了牌子……”“遴选，皇后可以儿戏。殿选，莲心怎么入皇上的眼？”
“太后替皇后圆场，说董鄂氏莲心体态微胖，宜生男。面相憨厚实诚，必能和睦宫闱，成为一代贤妃。皇上无奈，只得留了牌子……”“佟妹妹丽质天生，皇后怎就留了她的牌子？”
“据宫人私下议论，皇后意气用事，太后看不过，训斥了几句。皇后负气离去，佟妹妹才有机会得见天颜……”“以佟妹妹资质，入宫为妃，必定是独占圣宠……”“姐姐这话说的是，佟妹妹被册为明嫔，这茬秀女中，位分最高。”
喟叹一声，“佟妹妹入宫初日，皇上就翻了她的牌子。一连三日，御驾皆歇在景仁宫。圣宠优渥，后宫嫔妃无人可及……”明月提起佟念锦获宠一事，如水眼眸里，闪过一抹几不可见的落寞之色。心思细腻的董鄂柔佳，瞧见她这一丝落寞，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她牵着明月的手，小心翼翼地试探，“佟妹妹心愿得偿，入主后宫。姐姐与巴布私定终身，也算是有了归宿。咱们三姐妹之中，只剩下妹妹一个人。为何不恢复女儿身，与十一贝勒双宿双飞？”
见明月心事重重，低首不语，方又道，“难道说，妹妹在御前时日久了，思慕起皇上来了？”
满腹心事儿，无处倾诉。沉甸甸地压在心头，明月几乎无法喘息。她瞧了瞧眼前的董鄂柔佳，那如水眼眸里，竟升起一层泪雾，“姐姐可还记得，妹妹去法源寺上香，偶遇那个少年的事儿？”
董鄂柔佳点点头，“那个少年，不就是慕名提亲的十一贝勒吗？”
明月摇摇头，眼泪顺着面颊滑落下来。她长长地喟叹一声，凄然一笑，“他不是十一贝勒，而是当今皇上。”
深呼吸一下，努力平复纷乱心绪，“月儿也是入了宫，才知此事的……”明月入宫后的事儿，一五一十讲给柔佳听。说起明府赐死一事的真相，柔佳也跟着她一起伤心落泪。说起福临念念不忘她的一片痴心，柔佳也跟着她一起感动。说起彩云吉祥获宫刑，说起皇长子暴毙一事儿，董鄂柔佳也跟着她一起胆颤心惊。说起佟念锦获宠真相，董鄂柔佳也跟着她一起落寞怅惘。“这么说，你打定主意，一辈子做内监了？”
“姐姐若是我，又当如何？”
“我若是你，也必定跟妹妹一样，进退两难……”喟叹一声，轻轻摇头，“与其恢复女儿身，被抬进贝勒府，仰或是做一个地位尴尬的官女子，姐姐也会选择做一辈子御前内监……”“知月儿心者，唯姐姐也。”
“你既不想淌后宫争斗的浑水，就安安心心地做你的御前内监。就算是佟妹妹与皇后相争，你也要置身事外，省得被牵连其中，丢了自己小命儿……”“话是这么说，佟妹妹若有难，月儿怎能袖手旁观？”
“你说得也是！”
喟叹一声，“月儿，姐姐提醒你一句。纸包不住火，有些事儿，早晚会传到佟妹妹耳朵里。佟妹妹若知道，她只是你的替身，又被你蒙在鼓里，只怕会恨你的……”董鄂柔佳的话，说到明月心坎上。这件事儿，她想了无数次，却依然不知如何是好！据实相告，必定会伤佟妹妹的心。隐瞒真相，似乎又不够坦诚。“以姐姐之意，月儿该怎么做？告诉佟妹妹真相，坦诚相见？”
“据实相告，必定会伤佟妹妹的心。即便是独占圣宠，她又如何开心得起来？隐瞒真相，似乎又显得你不够坦诚。月儿，无论你怎么做，许都是错！”
喟叹一声，“既如此，让佟妹妹高兴一刻是一刻吧……”“月儿也是这么想的……”“柔儿，东西买回来了——”姐妹俩正在叙话，巴布去而复返。三个人把得月堂布置一下，张灯结彩，喜庆万分，做洞房用。又把明月父母灵位请出来，按放在高堂位置上。两人换上新郎新娘服饰，在院子里放一挂鞭炮。在明月赞礼声中，巴布与董鄂柔佳结拜为夫妻。明月瞧着两人虔诚地跪拜，眼前又闪过承乾宫一幕。她抱着自己灵位，在吴良辅赞礼声中，与福临虔诚地拜天地。仪式虽然简单至极，心却万分虔诚，就像眼前这对有情人一样。遗憾的是，她与福临却不能象董鄂柔佳和巴布，从此双宿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