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木布泰闻言,心里咯噔了一下。皇长子暴毙身亡,福临必定会恨上坤宁宫,她心里早就明镜似的。可这事儿从福临嘴里说出来,她还是有些震惊。“福临,你是大清皇上,言出如圣旨。无凭无据的事儿,怎么能栽赃到皇后头上?你说皇后任性娇横,奢侈善妒,哀家都认了。说皇后心狠手辣,残害皇嗣,哀家不能认……”皇长子之死,虽是坤宁宫所为。她布木布泰既包庇了孟古青,如何能认这罪名?“所有人都知道,太后一向聪慧善谋。坤宁宫手段再高明,只怕也逃不过太后法眼。”
瞧了布木布泰一眼,愤愤道,“皇长子中毒暴毙,是何等大事?太后为何处置几个奴才,草草了解此案?朕若猜得没错,皇额娘是为了包庇坤宁宫,才出此下策的吧?”
这些话,憋在心中近一年。每一次想起来,他都想一吐为快,想把那个毒妇绳之以法。太后若不到乾清宫兴师问罪,他还不想把这些陈年旧事翻出来。今儿,既然话赶话说到了这儿,索性把什么都说出来。省得太后总觉得他冷落了中宫,替自己侄女抱屈。“福临——”福临一语中的,布木布泰有些恼羞成怒。她沉声怒吼,想要从气势上压倒自己儿子。“皇上这话,是不是太过分了?难道说,哀家还是帮凶不成?”
“太后虽不是帮凶,却也逃脱不了包庇凶手之嫌!”
双眸盯着布木布泰,愤然道,“朕一直想不明白,她到底是怎么下毒的?直到大格格出生那天,朕瞧见灵儿吮吸手指,才明白了一切。这毒妇不但心狠手辣,且手段极高。她把鹤顶红涂抹在牛钮大拇指上,这一招真绝。马奶无毒,她孟古青可以逃脱嫌疑。牛钮暴毙身亡时,她还能不在现场,高,实在是高……”提起这事儿,福临依旧恨得咬牙切齿。布木布泰瞧着愤愤然的福临,情知他恨毒了孟古青。心里虽虚,却还是不能承认这事儿。她倪了福临一眼,冷声道,“有些事儿,不能靠猜想!证据呢?皇上有真凭实据吗?”
福临闻言,更加愤懑。他瞪视着布木布泰,“太后这个时候给朕要证据,是不是太晚了一点儿?牛钮已经入土为安,难道要掘开坟墓,重新验尸吗?”
压低声音,埋怨道,“若不是太后草草了解此案,葬了皇长子,朕必定能找出证据……”“皇上这话,是怨恨哀家了?”
胸口起伏不定,气息不稳,平复了半天心绪,方才道,“牛钮还在襁褓里,一个夭折的小孩子,难不成要象帝王发丧一样,在宫里挺放数日?就算哀家不怕犯忌讳,留下牛钮尸身待皇上查案,只怕皇上宠幸的那些汉臣们也不会同意?再怎么留,也留不到大格格出生之时……”福临一时语塞,竟无言以对。汉人丧葬制度中,的确是有一种习俗:孩子夭折后,直接扔到乱葬岗去,且不得掩埋。年轻人意外去世,不但不能在家挺尸,尸身连门都不让进。在宅子外简单装殓一下,就会草草下葬,且不得入祖坟,只能埋在坟后。“即便是没有证据,也一定与坤宁宫脱不了干系!”
瞧瞧坤宁宫方向,愤然道,“等朕找到证据,一定废了这毒妇……”布木布泰起身,在苏麻搀扶下离去。她行至暖阁门口,复又道,“皇上既无证据,以后就不要再提这事儿。哀家再听见有损皇后清誉的混话,一定不答应……”福临冷笑一声,“雪窝里埋死人,早晚有露尸首之时。等朕找到她谋害皇嗣的证据,太后又当如何?”
布木布泰冷笑一声,“找到证据,皇上再跟哀家说这话不迟……”瞧了瞧苏麻,吩咐,“苏麻,起驾回宫——”苏麻应了一声,传来软轿。布木布泰上了轿撵,在宫女内监簇拥下迤逦而去。福临站在暖阁门口,凝望着布木布泰背影,满脸阴霾。慈宁宫。布木布泰倚在软塌上,闭目养神。胸腹部不停地起伏,似乎还沉浸在福临忤逆她的情形中,怎么都走不出来。苏麻一边给主子松筋骨,一边轻声劝慰,“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太后已经尽力了,也就无须再难过。帝后关系难转圜,许是天意……”布木布泰微微叹息一声,喃喃道,“苏麻,让孟古青进宫为后,是不是哀家错了?”
苦笑一下,“福临恨多尔衮,也恨哀家。他把心里的恨,都发泄在多尔衮为他聘订的皇后身上。孟古青尚未入宫,就注定是牺牲品。就算这孩子贤良淑德,福临也未必会正眼瞧她……”苏麻叹息一声,“事已如此,太后多思也无益……”布木布泰轻轻喟叹一声,再一次闭上眼眸,“福临叛逆,孟古青任性。这俩孩子成婚,注定是孽缘……你说得也对,哀家该做的,已经都做了。帝后关系如何,只能看天意了……”“太妃娘娘到——”内监的传禀声,在殿外响起。苏麻瞧了瞧闭目养神的主子,轻声询问,“主子若是不想见她,苏麻打发她走就是。”
目光移向殿外,压低声音道,“估摸着,是听说皇后吐血晕厥,才过来的……”布木布泰摇摇头,“她既来了,还是见吧。”
冷笑一下,鄙夷道,“省得她以为,哀家为了帝后不睦,有多头疼烦心呢……”苏麻点点头,迎到殿门口。她给娜木钟福了福,引太妃进殿。娜木钟瞧了瞧神色淡定从容的布木布泰,一边行礼,一边笑着道,“妹妹刚刚听奴才私下议论,说皇后吐血晕厥,心里挂念不已。想去坤宁宫探望一下,顺道来问问,姐姐要不要一起去?”
布木布泰睁开眼眸,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哀家初闻这事儿,也跟妹妹一样着急。去坤宁宫瞧了瞧,才放下心来。王昌说了,皇后并无大碍,服用几剂汤药,就会好起来……”“如此,妹妹就放心了……”“妹妹与其到坤宁宫跑一趟,还不如陪哀家说说话呢。博果尔大婚在即,许多事儿,哀家也想听听妹妹的意思。省得内务府备好了,妹妹不如意……”“博果尔也是姐姐儿子,姐姐自然不会亏待他。”
拿锦帕掩嘴,娇笑道,“就算姐姐偏心,想亏待博果尔,也舍不得亏待咱们思格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