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佟妹妹只说对一半儿。明月无法面对皇上，皇上又何尝能面对明月？皇上与襄亲王一起长大，手足情深。博果尔这一离世，皇上必定也象明月一样心存愧疚。自责之下，自然也怕见明月……”隔着窗子向外瞧，那一抹明黄色身影已经绕过影壁。她缓缓起身，低声道，“皇上进西暖阁，须从正殿经过。佟妹妹留下参驾，明月进寝殿避一下……”佟念锦点点头，目送明月主仆款步进寝殿。她瞧福临携着侍从越过乌泱泱跪一地的奴才，朝着正殿方向而来。急忙携着兰嬷嬷迎至殿前，跪下参驾，“臣妾参见皇上——”福临见是佟念锦，淡泊疏离地挥挥手，“起来吧……”瞧一眼空荡荡的正殿，那亮如星辰的眼眸里，闪过一抹落寞之色，“这些时日，贤妃郁郁寡欢，心情极为沉闷愁烦。贵妃既是明月闺中密友，闲暇之时，多来承乾宫开解开解她，省得她积郁成疾，闷出病来……”佟念锦起身，微微福了福，“臣妾谨遵皇上之命，必多来承乾宫走动。时时逗明姐姐开心，必定不让姐姐闷出病来……”两年多来，福临几乎没跟她说过话。今儿开口说了这么多，言语之中，全是对明月的关切与担忧。即便是如此，佟念锦依然很开心。有了皇上这句话，从今以后，她有理由日日来承乾宫。开解陪伴明月之时，也能趁机瞧瞧她心心念念的男子。情形虽尴尬些儿，总比望穿双眼，也瞧不见那一抹玉树临风的身影强得多。福临闻言，点点头。他瞧了瞧东暖阁，又把视线移回佟念锦身上，“谢谢，谢谢明贵妃……明月有你这样的闺中密友，朕心甚慰……今儿，前朝事儿多。朕去西暖阁看折子，贵妃自便吧……”福临语毕，径直走向西暖阁。吴良辅冲着佟念锦点头致意后，也亦步亦趋跟着福临而去。福临进了西暖阁，在帘幕后驻足。他隔着纱帘望向正殿中间，瞧着那从东暖阁款步出来的单薄瘦弱身影，心中一阵阵雀跃。他很想冲出去，大声告诉明月：博果尔之死，不是他们两个人的错。他们不需要自责，也不需要愧疚。两条腿却象灌了铅一般，沉重到迈不开脚步，一如胸腔中那颗心一般。“皇上命念锦多来承乾宫走动，怕姐姐积郁成疾……单单冲着皇上这心意，姐姐也得想开些儿，千万不能胡思乱想……以妹妹说，襄亲王离世，根本不是姐姐与皇上的错。姐姐何苦避而不见，让皇上日日承受相思苦……”“错与不错，倒是其次。明月只想求个心安，想必皇上也一样……”姐妹俩的絮语，轻轻飘来。福临听闻这话，一颗烦躁冲动的心，忽然就静了下来。明月既然想求心安，他自然不能强行与之相见。等些儿日子也好，等他们俩整理好前尘往事，心无旁骛地在一起，总比带着一颗歉疚负罪的心相见，会好得多。慈宁宫。中秋又至，桂花又开。慈宁宫中，处处皆是浓郁的桂花香气。苏麻捧着一束桂花，走进正殿，她把残花取下，把折来的新鲜桂花插在青花瓷花尊里。瞧了瞧倚在软塌上闭目养神的主子一眼，笑着道，“今儿是八月中秋，适逢桂花盛放。太后可要象往年一样，在园子里设宴，邀请嫔妃赏花观月，热闹热闹……”布木布泰徐徐睁开眼眸，瞧了苏麻一眼，无精打采地说道，“襄亲王新丧不足一月，莫说太妃伤心欲绝，终日以泪洗面。哀家一想起博果尔这孩子，也心有戚戚，不是个滋味儿……实在没心情设宴赏月，还是免了吧……”娜木钟这贱人不安分，博果尔却是个好孩子。襄亲王这一殁，布木布泰不可怜太妃，心里却多多少少惋惜博果尔。毕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说没就没了。苏麻见主子兴趣缺缺，遂又道，“贤妃入宫，太后还没顾得上瞧一眼。设宴赏月，不正好可以瞧瞧皇上这位新宠……”“她既入了后宫，哀家还愁没机会瞧？今儿，就是合宫嫔妃来慈宁宫请安的日子。想必，贤妃也会来……”瞧了瞧乾清宫方向，喟叹一声，“为了那汉女明月，皇上两年不入后宫，一直跟哀家置气闹别扭。鄂硕之女进宫，福临倒是转了性子……哎，贤妃若能拴住皇上的心，让福临忘了那个红颜祸水，也算是功德无量……”“侧福晋已入甘露寺，自然无法再狐媚惑主。皇上心结若未解，岂会让董鄂氏入宫为妃，还夜夜留宿承乾宫？承乾宫独占盛宠，早已超越景仁宫当年之风光。苏麻估摸着，用不了多久，承乾宫必有喜讯传来……”“你这话，说得倒是……”“淑妃娘娘到——”内监的传禀声，在慈宁门响起。布木布泰闻报，淡然一笑，“说请安，请安的人就来了……”坐起身，隔窗瞧了瞧，“荣贵一向与皇后结伴同行，今儿，怎么一个人来了？”
苏麻摇摇头，“苏麻也觉得有些怪异……”主仆说话间，荣贵已经携着侍婢进了正殿。她给布木布泰行了礼，方坐在软塌处叙话，“太后一向心慈，最是见不得可怜人。襄亲王新丧，太后心里必定不好受。可不管怎么着，额娘也得顾念自个儿身子，千万别伤心出病来……”布木布泰慈爱地笑了笑，频频点头，“淑妃有心了。”
想起皇后，遂又道，“今儿，皇后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荣贵闻言，眼里闪过一抹愤恨之色。那愤恨之色只是一闪，就换上了笑容。她嘟起嘴，佯装孩子气地说道，“自从贤妃进宫，姐姐越发痴迷于读书习字。终日和她那师父姐姐待在一起，根本就没空理我……”布木布泰有些惊愕，“师父姐姐？”
荣贵佯装惊讶，“太后难道忘了？师父姐姐就是住在含清斋那个才女，如今是承乾宫的贤妃娘娘……”布木布泰闻言，脸瞬间阴沉下来。她瞧了瞧苏麻，吩咐，“苏麻，遣人去承乾宫传话，让贤妃来见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