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明月进了小院，笑着道，“宝玉，你看谁来了……”宝玉肉呼呼的小身躯，从正房里跑出来。他瞧见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福临，吓得躲在明月身后，探着脑袋上下打量眼前这个陌生人，小声道，“额娘，你再想做好事儿，也不能把要饭的领到家里来啊……瞧瞧他，又脏又臭的……”明月蹲下身，笑着道，“他不是要饭的，他是你皇……阿玛……”瞧了福临一眼，遂又道，“你身上佩戴的这块玉，就是阿玛赐的……小四儿乖，叫阿玛……叫啊……”福临蹲下身，伸手想抱宝玉。宝玉却又一闪身，躲在尾随出来的如春身后，“嬷嬷，你快把这个要饭的赶走……别让他待在咱们家，我害怕……”如春闻言，定睛瞧向这个不速之客。上下打量后，方才认出是福临。她慌忙福了福，行礼参驾，“奴婢参见皇……”福临挥挥手，打断如春，“朕已经不是皇上了，姑姑无须多礼……”瞧了宝玉一眼，眸子里皆是伤感之色，“从前，朕那么疼小四儿……这孩子见了朕，却如此生分……”明月闻言，心下唏嘘不已。她喟叹了一声，苦笑着道，“明月初见小四儿时，他也不认我这个额娘……九哥无须伤心，过几日，你们父子熟悉了，小四儿必定会日日缠着九哥……”瞧瞧如春，吩咐，“姑姑，去准备些热水……让九哥好好洗漱一下，换件衣裳，省得小四儿怕……”如春应了一声，满怀激动去烧水。等她准备好洗漱用具，明月方才陪着福临去洗浴。她给福临沐浴完毕，又给他刮胡子剃头法，边做这一切，边感慨万千地说道，“明月从来不敢奢望，还能和九哥相遇重逢……明月甚至不敢相信，咱们一家人还能平安喜乐地守在一起……”福临攥着她的柔夷，在手背上亲吻一下，“你诈死离宫，朕这颗心，也跟着死了……想要剃度出家，却被人极力阻挠……豆症大病初愈，死了一次后，朕总算是想开了……人生苦短，缘何要为别人活着……做自己想做的事儿，方才不负来人世走一遭……朕执意来五台山出家，就是为了你那句，你和小四儿做了文殊菩萨童子，日日随文殊菩萨来清凉寺讲经说法……”明月闻言，眼泪婆娑而下。她用衣袖擦了擦泪水，方才道，“小四儿被景仁宫调包后，明月也曾生不如死……明月因怕九哥抑郁绝望，才宽慰九哥的……”福临瞧明月一眼，眼露满足之色，“好在老天开眼，咱们一家人终于又团聚了……从今儿起，朕再也不要与你分开……生也好，死也罢，朕都要跟你们母子在一起……”明月在福临光洁的额头上亲吻一下，信誓旦旦，“不分开，明月与九哥生死都不分开……从今儿起，九哥是明月一个人的……明月再也无须顾及宫规，顾及其他嫔妃感受，明月要彻彻底底地独占九哥，且无须愧疚不安……”福临拥住明月，心里涌起一丝踏实感。他亲吻一下她脸颊，随口吟诵元好问的《燕丘词》，“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横汾路，寂寞当年萧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跪安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燕丘处……”明月瞧瞧窗外，凄然道，“大雁尚且如此忠贞，何况你我……”喟叹一声，遂又道，“提起元好问这首《燕丘词》，明月倒有个想法……燕丘就在山西汾河东岸，改日，咱们去燕丘瞧瞧……”福临点点头，“禅位离宫之后，再也无须为朝政之事耗费大好人生……朕有的是时间，你想去哪里，朕都陪着……”明月给福临梳好头，引着他出来。宝玉瞧见这个玉树临风般的男子，不敢置信地问，“额娘，他就是刚才那个要饭的……”上下打量，频频点头，“这么一打扮，看起来，还挺俊……”福临弯腰抱起宝玉，在他粉嫩脸颊上亲了一口，“老子要不俊，能生出你这么俊的儿子……叫阿玛，不叫的话，阿玛可要生气了……”宝玉睨着福临，依旧不敢相信，“你真是我阿玛？”

见福临点头，又道，“你既然是我阿玛，宝玉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为什么要丢下我不管，自己脏兮兮地要饭去……”福临喟叹一声，耐心地解释，“阿玛不是想丢下你不管，阿玛是不知道你们母子俩去了哪儿……因为太思念你们母子，阿玛才抛弃一切，出来要饭……渴了，就找人讨口水喝……饿了，就冲人要碗残羹剩饭……困了，就睡在破庙里……没办法沐浴，无忧衣裳可换洗……所以，才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嘴角微牵，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好在，阿玛终于找到你们母子了……阿玛再也不会丢下宝玉，再也不会一个人离开……”宝玉似懂非懂，眼里闪过一抹怜悯之色，“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困了，睡破庙，听起来，阿玛好像吃了好多苦哦……”福临听见阿玛两个字，眼圈一下子红了。他亲吻一下宝玉，含泪而笑，“为了宝玉，为了你额娘，阿玛吃再多的苦，也不觉得苦……因为阿玛爱你们，胜过爱自己……”宝玉伸出胖乎乎的小手，为福临擦拭泪水，“阿玛别哭，宝玉也爱阿玛……”擦着，擦着，自己却是一脸泪水，“呜呜呜……呜呜呜……”明月与如春见了，感慨万千。到底是血浓于水的骨肉亲情，天性使然。这才片刻功夫，宝玉就这么亲近和心疼福临，真是让人唏嘘不已。“阿玛没哭，阿玛是太高兴了……”福临亲吻一下宝玉泪水，笑着道，“这叫喜极而泣，你小子懂吗？要是不懂，就该读书习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