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兰其实一直用余光关注着更衣室门口,但是乱步一直没有叫他,他也就坏心思地没有主动过去,这算是混熟了之后偶尔会有的小打小闹。 但片刻后他就为自己恶作剧的做法后悔了。 苏格兰眼睁睁看着拿了乱步棒棒糖贿赂的小男孩跑到他的身边来,脆生生地叫了一句:“爸爸!”
顿时周围本来很有兴致的女人都是表情微变,一脸“没想到都有孩子了还出来钓凯子真是渣男”,几人都默契地翻了个白眼,随后一哄而散。 刚满二十六·未婚未育·恋爱都没谈过·苏格兰:“……” 苏格兰无奈扶额,转身向造谣的乱步走去。 乱步完全没有做了坏事的自觉,对着苏格兰比划两下:“苏格兰,我的吊坠呢,我一直放在口袋里的。”
苏格兰想了想,问:“是昨天你洗澡前拿出来放到洗手台上的那个吗?”
见到乱步点头,苏格兰变魔术似的伸出左手,掌心里正躺着一个带着猫咪吊坠的银色项链。 吊坠精致的底托上,银白色的猫猫团成一团,半睁着青色的眼眸,诡异地能让人看出一丝冷漠和不屑。 “啊,你果然带着。”
乱步接过来,想戴到脖子上,可惜第一步就卡住了。 这条项链的链条有些太细了,后方的扣锁两只手指捏着都会打滑,乱步刚捏起来就放弃了。 他只试过暴力拆掉链条,不太擅长做这种精细的活计,何况还是环到身后盲戴。 苏格兰把项链接到手里,示意乱步别动,扯着链条两端环上乱步的脖颈。 这是个有些危险的动作,颈部对任何人来说都是致命的弱点,苏格兰不意外地发现乱步颈肩的肌肉条件反射地紧绷起来。 项链冰凉的触感似乎加重了这种不适,乱步忍不住皱眉催促:“快点啦。”
时间太长乱步估计会忍不住把苏格兰推开,这种弱点被威胁的感觉让他呼吸急促。 苏格兰手脚麻利地挂好了项链的锁扣,乱步立刻拉开了距离。 他摸着脖颈泛起鸡皮疙瘩的皮肤觉得有些不适。 苏格兰假装没有发现他的异样,开口调侃:“乱步,会游泳吗,要不要买游泳圈?”
乱步转过头气愤地抬手对他指指点点:“当然会了!”
“那游泳圈呢?”
苏格兰问。 “买!”
乱步立刻答道。 苏格兰一脸了然,在乱步说要去海边不仅踩水还要游泳的时候他就猜到了。 乱步这种懒散的性子怎么可能在海水阻力下费力气去游什么泳呢,在海面上当海漂还差不多,完全不用自己出力嘛。 两人回到被宰过一次的海边商店,凭借苏格兰并不成功地砍价技巧,从临时看店的女店员手里低价买到了乱步喜欢的小黄鸭游泳圈。 乱步推测砍掉的价格全靠苏格兰这张帅脸,女店员全程视线没从苏格兰的脸上离开过,相当热情直白。 不过乱步对这些不感兴趣,他抓起小黄鸭游泳圈,把它套在身上,向着没什么人的地方走去。 苏格兰在他身后慢悠悠地跟着,目光却猛地一凝。 只见乱步没有被游泳短裤包裹的小腿上,膝盖里侧有两道切口混乱的伤疤,看起来像是以非专业的手法切割开皮肉,但却进行了很好的缝合。 这还不算完,乱步的小腿中段还有个十分明显的疤痕,作为一个和常年和冰冷枪械打交道的公安,他十分清楚的知道那是子弹击穿腿部留下的伤疤。 而从乱步过多的走动就会喊疼的状态来看,这两次受伤显然有些重,给乱步留下了几乎不可逆转的后遗症。 苏格兰呼吸都有些迟滞了,他盯着乱步的伤疤,直到海水将其没过,模糊后遮掩下去。 他想象不到究竟是什么样的经历,能让乱步这样一个放在任何组织甚至都要奉为上宾的存在,身体受到这种程度的损伤。 不同于苏格兰此刻有些沉重的心情,乱步觉得轻松极了,温热的海浪卷着些许泥沙拍打着小腿,海风打在身上很舒服。 如果浴场里的人再少一些乱步或许会更开心。 他带着苏格兰沿着海岸线走了很远,精挑细选了一个浴场边缘,估计是因为距离救生员的高架有些远,这边人少,只有小猫三两只。 乱步满意了,跑了几步便跃进海里。 但正如苏格兰所想的那样,别指望他会在海面上游泳,那可太费力气了,随着海浪飘着就不错。 苏格兰拿他没办法,只能跟在边上,他没下水,在沙滩海水没过腰部的地方站着向乱步的方向眺望。 他其实很想在乱步的游泳圈上拴上绳子,最好贴在乱步边上以防不测,可惜乱步不同意,觉得那看起来太傻了。 乱步闭上眼睛,任由自己飘在海面上,海水拍打着他裸露在外的身躯,思维逐渐放空,远近几米内的嘈杂都在逐渐平静的心跳声下远去。 忽然,他感觉到小腿有一股拉力,将他用力往水下拽。 声音骤然砸开他身边沉静的屏障,狠狠钻进他的耳朵,但他来不及思考,耳边就是又一声惊呼:“乱步——” 是苏格兰。 乱步从游泳圈的空隙里掉了出去,猛然被拉进了水里,一入水就呛了两口,鼻腔里像被火撩了下,泛起细密的疼痛,让他本能的屏住了呼吸。 有人抓着他的脚踝,将他往水里拽去,而且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不断挣扎,可惜越挣扎就越将两个人往更深的海里推去。 好像一种刻进骨子里的求生本能,乱步哪怕大脑有片刻的空白,身体也立刻做出了反应,他一把拽下脖颈上的吊坠,按下开关,猫咪吊坠的侧方弹出五六厘米长的刀刃。 如果是水草或者绳索之类的东西立刻就能割断—— 他向下方看去,在水里睁开了眼睛,等看清楚抓住他脚踝的东西,动作停顿了一瞬。 不是水草,不是绳索,也不是深海水怪之类的超自然生物。 是那个在冰激凌店门口嘲笑他一把年纪还喜欢吃冰激凌的小男孩。 男孩此时一脸惊恐,一只腿僵着不动被茂密的水草缠在其中,另一条腿拼命蹬踹,同时另一只空闲的手也搭了上来,死死扒住乱步的一条腿不放。 漆黑而密集的水草群像是在深海里张开的大网,不知道什么时候繁衍到了景区的海域,还没有被管理人员发现,此刻只要再过一会儿,就能将这看准的猎物收入囊中。 窒息的感觉并不好受,还会缓慢侵蚀人的理智,此刻乱步大脑飞速运转,他必须让自己在三分钟内上浮,否则以他的肺活量很可能会有休克的风险。 这种情况下他改选择的最优解应该是立刻让男孩松开扒在自己身上的手。 现在最好的办法是踹开男孩的头,这一击一定要快要狠,让男孩立刻吃痛松开他,攻击太阳穴会是最佳选择,很可能会让男孩立刻陷入昏迷,失去意识自然就会松开乱步的腿了。 然而看着男孩痛苦的神情,在深海中漆黑水草的背景下,男孩的面容在乱步的视线里慢慢扭曲变形,最后成了少年时期乱步自己的脸。 浓稠的黑即将要吞没掉少年的身影,那软弱痛苦不堪的孩子,就是曾经无路可走的他。 渐渐的,那痛苦的表情消失了,逐渐变成了平静淡漠,甚至有些许讥笑和嘲讽。 好像在嘲笑他就这么将自己的一部分抛弃,藏进过往的泥潭里全部忘却。 眼前仿佛晃过一个穿着和服的背影,是个银发男人,牵着另一个少年的手,背对着他,越走越远。 乱步被这个画面刺痛了眼睛。 ——不。别丢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