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有两个院子,后院建了一个鱼塘,周围的布景很简单,纤细的竹子和灰白的石头,恰到好处的禅意。 天气好的时候坐在其中,吹着隐隐约约的海风,思绪吹拂,是安静的,惬意的。 前院倒是翻了地却还没想好要做些什么。 在医院的最后几天,楚琳翻阅了很多园林杂志,在欧式的花园和东方园艺间犹豫不决。 这事情她原本是想和母亲或者宁涛商量的,但是最后她还是决定听自己的。 “也许真的是手术后变了一个人。”
张文文端着咖啡杯,看着穿着白色上衣的楚琳,眼前的女孩由于接连两场手术,身体虚弱,看起来更有一种楚楚动人的姿态,张文文看着出神,不经意间想到了《诗经》中描写的女子神态,随后他摇了摇头,一展洋气十足的笑意,“出院后打算去哪里玩?”
“张医生这么关心病人的吗?”
楚琳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回答。 “是啊,门口的护士已经开始八卦,说我这个英俊神武的医生是不是在和自己的病人交往,你看我们俩是不是也挺般配的?”
“还真会八卦啊,这都能传吗?”
虽然笑着,张文文知道她还在等他的回复,五天前拜托他的事今天也该有个反馈才行。 只不过——张文文看着眼前这个动人的女孩,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这番话是否会让她重新坠入痛苦之中。好不容易从死神那里折返而归,能多一份笑容和快乐都是这辈子赚到的。 “那我们言归正传?”
张文文喝了口咖啡,握着杯子的手下意识用了点力,最后,右手叠放在左手之上,两只手一起捧着咖啡,好像这杯子有多重似的。 这气氛,楚琳也察觉到了,她轻轻地沿着床边坐了下来,双手放在大腿两侧,轻轻压向浅粉色的床单,低头,刚要开口,重又抬头冲着张文文弯了弯眼睛,嘴角也跟着微微一笑,“咱们言归正传,麻烦张医生了。”
“麻烦倒是有些麻烦,好在宁涛目前正在一位医生那里接受治疗,我相信这位医生应该能帮到他。”
“所以,他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想说会不会是这里的问题?”
楚琳谨慎地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她的意思张文文瞬间明了,她想说宁涛是不是也是脑部出现了问题。 “你为什么要这么问?”
张文文惊讶,关于宁涛的情况她应该尚不清楚才对。 “难道真的是?我只是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人们身上一些说不清楚的疾病不都是可能来源于这里吗?”
说着,楚琳又点了点自己的额头,动作十分乖巧可爱,张文文忍不住伸手跟着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楚琳大小姐,我现在提个要求,请你不要这么可爱。”
“我马上就单身了,为什么不能可爱一些?”
“单?单身?”
张文文不八卦,他只是有一颗八卦的心。 “嗯。”
她看起来很轻松,也好似早就下了决心。 张文文不知如何接口,楚琳怕他尴尬一般,自己说了起来:“好像是在手术过程中就做了决定,我自己也没有想到,似乎是一个漫长的梦的尽头。”
她轻轻起身,走到窗边,轻拉窗帘,目光顺着窗外的香樟朝远处的天空望去,语声清淡,完全无法让张文文联想到那个护士口中为了好好嫁个未婚夫不惜拖延手术的女孩。 一缕微薄的光照在她脸上,清清淡淡,干干净净。 “我一个人在海边走着,仿佛一直在等待一艘巨大的船,船上装满了鲜花和来自世界各地的珍奇,可我的心里完全不记挂那些东西,我就在等,一直一直都在等,驻足凝望,希望从浪花中看到我等待的人,好像那部电影,你看过吗?《海上钢琴师》——” “我看过,但那是一个不会下船的人,陆地只在他的凝望中,在他演奏的音乐中。”
“对,但是于我而言,在漫长的梦里,陆地在我脚下,我凝望的是大海,是大海中的那个身影,但是你说得不错,他永远不会下来,与他而言陆地和陆地上的人,都是他凝望的虚妄的景象,我们隔着海岸线,成了彼此的虚妄,明明在一条直线上,却好像两条平行的线,永远无法目光对视,我们的视线也许早已有了交集,可是却穿过了彼此,成为了遥远的凝望。”
张文文被她的话打动了,沉浸在她语言的导引之中,仿佛也看到了她梦中的那片海,扑面而来的海的气息和无边无际的绝望感。 她表达的如此轻柔,甚至是温柔的。 “我想,这就是我应该要正视的命运,我想要看到他,看清他的脸,我就要决心和他诀别,分得开开的,才能看清楚他的眼眸,那双总是透过我的肩膀望向不知何处的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现在什么也望不到,这个精彩的世界与他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一个像我这样了不起的医生都一时解决不了的难题,他病了,可惜我们没有药。”
“他真的病了?”
“在你还没有动手术之前他就来过我的门诊室,我见过他,帮他做了检查,我甚至希望在他的MRI检查中发现一些病灶,这样我就不用——面对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海了,我也想找到一艘船,一艘大海上遗落的船,露出它的桅杆,好让我找到矫正它航道的方向,可惜我的眼睛没有问题,没有病灶。”
“那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妈妈说他请了假,现在正是他事业的关键期。”
“他的视觉出现了问题,你能想象眼睛里看到的都是黑色的虫子吗?”
“虫子?”
张文文的话显然让楚琳惊讶无比,她猜到了宁涛一定是身体上出了什么问题,所以她拜托张文文去了解他的情况,这些事还务必要瞒着自己的母亲,即便是要分手,她也希望这是她和宁涛两个人的事,他应该第一个知道,她会是第一个和他说清楚的人。 果不其然,他病了,而且是一种无法理解的病,楚琳紧紧闭上双眼,又忽然对着太阳睁开,他赶到一阵眩晕,可是太阳还是浅浅的白色的圆盘,远处的香樟仍然红绿相间,张文文身上的白衣雪白明亮。 宁涛无法看到这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