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卫家先前过了好些年磕碜日子，冷情一点的亲戚都疏远了他们，是以，除了同村的大叔公一家，也就只剩几个媳妇娘家可以走动，初二这天三个媳妇都回过娘家之后，卫家人就清闲下来。陈氏在为即将出门求学的儿子做临行前的准备，田蜜这方面经验不丰，就在旁边跟着学，帮着打打下手。婆媳两个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商量出十五之后做点什么。中秀才那回为了摆酒把家里的下蛋鸡宰了多半，冬月间天寒地冻，冻得鸡都不爱下蛋，那会儿没觉得心疼，眼看着过完年跟着就要开春，田蜜难受起来了。头年嫁过来的时候卫家养着一头猪并七八只鸡，每天能捡四个蛋，从摆酒到过年，一路杀下来鸡圈里只剩下俩。田蜜观察下来这俩毛色不是最漂亮，却最肯下蛋，她没舍得宰。光两只的话，哪怕它们下蛋再勤，能捡的蛋还是太少了，田蜜就和婆婆陈氏提了一嘴，看天气暖和起来之后是不是去买一窝鸡崽养着。“那买一十？”

“我娘家那头也抱过鸡崽，能活一半就算养得不差，买一十是不是少了点？”

陈氏想着往后儿子在府学或者县学读书，隔得远费不了什么蛋，与其把心思耗在鸡崽上不如喂两头猪，猪崽比鸡仔容易活，不需要放出去找食，也不怕丢，能少耗许多心思。“娘说多喂两头猪，我是没意见全力支持的。只是这猪杀完就没了，鸡能下几年蛋，平常吃得也少，养着划算……娘觉得分家之后屋里屋外事多没那么多精力照看鸡就给我管着，说到养猪我没经验，养鸡准没问题。”

“冬天地里农活不多，哪怕种了几垄麦子两样豆，你爹就能照看过来。开春之后不一样，我得帮着老头子把水田耕出来，跟着要撒谷种育秧苗，立夏插秧，插秧之前地里的麦子豆子都得收，后面还要种薯……原先过完年我和你两个嫂子还要把吃不完的菜拿镇上卖掉，还要做些咸菜放着，今年人手不够也没法做。等到忙起来我也得跟着下地，毕竟天时不等人，家里的活全要交给你，蜜娘你能忙得过来？”

田蜜想了想家里有些什么活。做饭洗衣服收拾屋子喂猪喂鸡……这些她做惯了，安排好时间忙得过来。开春卖菜她也能搭把手，有时间还能做点糕点去镇上卖，多攒点钱。“这鸡崽十只是喂，二十只也是喂，不会麻烦多少，我行的。”

“那猪呢？”

“照娘计划的，喂三头。”

“那要多备不少食，到时候我下地了回来你可别喊累！说要养就得养成！”

田蜜一点儿没被吓到，她听着直点头。还说：“做学问得靠相公自个儿，我帮不上什么。娘我想着咱们辛苦一点多存些银子，哪怕现在中了秀才读书不那么费钱，不还得孝敬先生？明年出去考试不花钱吗？考上了家里不还要摆酒？那也是一笔开销。多喂一只鸡一年能多捡百十个蛋，那要是多五只鸡不就是一两吊钱？再说春耕秋收都是辛苦活，爹娘也得补补身体，鸡蛋是最补人的。而且我想着开春了还能跟娘一起去镇上卖菜，等第一波粮食下来我还能做点糕点去卖，以往我在娘家的时候也是常做的，也多个进项。我们平时多攒点钱，相公读书也能更轻松些。”

陈氏看她扳起手指头算账，算得可认真了，尽想着三郎。心想三媳妇真是个实心眼人，嫁过来就巴心巴肺为三郎着想，家里有这么个婆娘哪怕男人是铁石心肠都能焐热了，也难怪三郎那么心疼她，临要出门最不放心就是她。大房二房那两个媳妇要是有蜜娘一半，不有她那三分之一，我老婆子就是做梦也能笑醒咯。“我和你爹吃苦吃惯了的，补个什么？倒是你自个儿，得把身子骨养好一些，以后才好给老三开枝散叶。”

新媳妇面皮还是薄，说到这她臊得慌，脸一下就红了。“咋的？还不好意思？这有什么不好意思？”

“娘我跟您说正事呢……”“这不是正事？”

田蜜小声说：“我也想为相公生儿育女，可这事光我想没用啊！总要看天意！”

就那么巧，赶上卫成从外头回来，听到他娘在说：“什么天意不天意？你播了种就有收获，不好好播种老天爷让你风调雨顺不也得喝西北风？你们加把劲才是真的。”

卫成听他娘说了一通种庄稼的心得，回头发现媳妇脸红得厉害，看她都恨不得就地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卫成奇了怪——“在聊什么？”

听到这话陈氏抬头朝外边看去，看是老三，她笑了：“我和你媳妇说这种庄稼吧，人力比天时要紧，原先也有年景不佳的时候，只要肯费工夫，多少会有收成。反过来说该播种的时候你不播种，地里活你不肯干，年景再好也得绝收……三郎你是读书人，你来评个理，我说得对不对？”

“娘句句在理，说得很对。”

陈氏登时乐开花：“这不就得了！你媳妇就是那块地，你不播种咱家能有收成？三郎你跟着就要出远门，下次回来估摸要等秋收那会儿，出去之前多陪陪你媳妇。”

卫成：……一个没防备他娘就开了个黄腔，卫成跟着闹个大红脸，田蜜则嗔他一眼回屋去了。新媳妇儿脸皮薄，陈氏到也没说什么，就拉着三儿子一波教育，让他多努力努力，争取早日让她抱上孙子。“你还啥站着干啥？跟进去啊！陪蜜娘说说话！”

“娘啊……我们不是说好了？”

“说好什么？”

“说好别着急，到时候您孙子孙女会来。”

陈氏瞅他一眼，说：“这就跟你头几年院考一样，努力了结果天不遂人愿我不说啥，只道是天意，缘分没到。可你得努力啊！你这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我看了不着急？”

卫成想问你咋知道我没努力？又被他娘喷了回来。说看看你俩天天起得比鸡早，晚上能好好耕过地吗？卫成：……冤枉啊，老娘您儿子可是天天晚上都努力了的，再加把劲也不知道蜜娘那小身板受不受得了。“不说了娘，我可求您了！”

“儿子还要继续往上考，争取以后带您去县城府城享清福，您可千万别再这么说话了，我……我脸皮薄，受不住。”

陈氏心想农村婆娘哪个不是这么说话？又一想老三的确嫩了点。才二十出头，算了算了。“蜜娘进屋半天了，你不去看看？跟着要出门你不多抽点时间陪她？你媳妇平常话不多，又是个不争不抢的，可她心里不是没成算，我跟她闲侃，她话里话外全是你，做什么都想着你呢！”

卫成赶紧跟进屋去，看田蜜又坐在窗边借着光做针线活，他顺手带了一下门。听见门边传来的咯吱声，田蜜抬起头。看是他，又低下去装作没事人继续忙活。卫成走到田蜜身边，看她飞针走线，两人就这么待了一会儿，还是田蜜先忍不住，停下动作，问他：“来做什么？”

“娘让我进来。”

田蜜本来都停下来了，这会儿哦了一声，又接着缝补起衣裳。要不是她脸脖子耳朵都是红红的，卫成还真以为媳妇再认真缝补衣裳哩。卫成感觉自己说错话了，在心里骂了自个儿一声，又说：“也不光是娘吩咐，我心里也、也也也……”“也什么？”

“……”要是别家汉子甜言蜜语两箩筐了，卫成他夜里吹了灯自在些，大白天就说不出那种话来。想到卫成他夜里的孟浪，田蜜的耳根子又红了。心想，就这样婆婆还嫌弃夫妻两晚上不努力，三郎他要再努力一点，她如何受的住啊。不得不说，夫妻两想一块了。田蜜等了一会儿，没等来下文，她抬眼朝男人看去，看对方眼中都是情意，偏偏憋着说不出来。她刚才让婆婆臊了一通，本来还有点不自在，看男人这样，她扑哧笑出来了。……陈氏说那一通还是管用，后来几晚卫成卖力多了，累得田蜜有两天睡过头，腰都快直不起来。陈氏也不恼，喜滋滋的做了早饭，在媳妇为睡过头耽误活来赔不是的时候浑不在意的摆摆手。“都是过来人，谁还不懂？”

“这几天也不忙，你睡到日上三竿都行。”

心里想着的却是，三郎虽然看着干瘦，倒也有本事。看三媳妇这虚弱的，真的的多补补了，于是又琢磨着给小夫妻两补着身子来。田蜜着实甜蜜了几天，直到临近十五心情才低落一些，想着日子过得真快，男人这就要出门了。按规矩，逢五不外宿，不出远门，十五这天走不成。卫成原先计划十六一早走，结果临出门前隔壁狗蛋让门槛绊倒摔了个大马趴，清早哭得震天响。陈氏就拦着不让走，说不吉利，十七这天日子又不咋好，等他走出家门已经是十八了。平常除了捡笋壳掐野菜割猪草洗衣裳……田蜜下院坝的时间都不多，十八这天她一路送卫成到村口，心里不舍差点落了泪，好不容易才忍下来。卫成站在村口同家里人说了几句，他走出去之后就没再回头，田蜜看他背着那个眼熟的书篓逐渐走远，不多时连背影都瞧不见了，又担忧说：“江州那么远，这半年相公都不回来，不知道咱们准备那些够不够。”

“三媳妇你就放心吧，从衙门领那四两银子我全给他拿上了，又补了十两，咋说都够。三郎不是说笔墨纸砚官学给供不要钱？他每个月还有六斗米，也够吃。”

“隔得远了，我怕梦到什么都来不及知会相公。”

陈氏心想这也没法，走一步看一步，有什么情况再临时想辙儿。三郎一个人还好，带媳妇去府城的话，家里少个人帮忙城里多个人吃饭，哪怕别的都不考虑，这开销卫家就承担不起……陈氏又回想前些年，每回出状况也是临考前，平时没大碍的，她伸手拍拍三媳妇后背，说别看了，回家吧，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