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事情好像真的往好的方向在发展着。没几日,锦心便带着几个长工突然造访翠竹苑,往院子里搬了一整套全新的家具、被褥。稍有损坏的门窗也仔细敲敲打打地检修了一番,重新刷了一层漆,整个院子焕然一新。这番动作不仅让惜儿吃惊不小,檀芮自己也被吓到了。“锦心姑姑,你这是做什么?”
锦心笑道:“是太太的意思,自从那日,太太这才发觉以前疏忽了你,你这院子的确太陈旧了,这才让那些没见识的贱骨头欺负到头上来。这些东西都是太太赏给三小姐的。”
檀芮心下一阵感动,道:“劳太太费心了。”
锦心只是笑笑,“我今日前来还有其他事,那便是丫鬟的事宜。”
说着,蕙兰已经领着约莫十一二个丫鬟走了进来,个个面带稚气,都是十二三岁光景。她们神色肃穆,行为动作规矩有礼,不似此前她院子里那些那般懒懒散散。锦心道:“这十二个丫鬟是我重新挑选的,个个都是得力的,今后便交给三小姐差遣了。其中这绿枝是丫鬟中最年长的,跟小姐同岁,行事也最为老练,心思缜密,善指挥。这冬蝉虽贪吃了些,却也对吃食颇有研究,教她负责吃食方面再适合不过。这巧珠则是最机灵慧智的,一点就通。这几个是最得力的,小姐可根据她们擅长委派任务。”
檀芮顺着锦心所指,只见那绿枝着一件淡绿色的罗裙,双眉弯弯,小小的鼻子微微上翘,脸如白玉,委实生得好,有一股沉静之感。冬蝉颜色稍逊,却胜在满脸慧黠,鹅蛋脸上有一股小小的酒窝,微现腼腆,孩子气极重。而那巧珠一双大眼乌溜溜地,满脸精乖之气,的确像是机灵的人。锦心冲丫鬟们训话道:“从今日开始,你们便是这翠竹苑的人了,凡事需听命于三小姐,三小姐为人仁厚,若你们不感恩戴德反而逾越了主仆界线,看你们有好果子吃!”
锦心言辞犀利,委实起了震慑作用,丫鬟们恭恭敬敬地道:“是。”
锦心交代完便要走,临走时她不忘又嘱咐了檀芮一番:“三小姐,莫忘了那日奴婢跟您说的话。”
檀芮微微点着头,道:“多谢锦心姑姑指点,檀芮不敢忘。”
说着,锦心和蕙兰便告退而去。丫鬟们还垂手而立于院中,不敢造次。檀芮扫了她们一眼,道:“今日你们到了我的院子便是有缘,只要你们全心全意待我,我虽没有才能,但只要我有饭吃,就绝不会让你们喝粥。”
丫鬟们又恭恭敬敬道了声:“是。”
“好,今日便给大家分派职责。我这院子种了很多竹子,每日需打扫落叶,那些花花草草也需要时常修剪,谁比较擅长?”
檀芮问道,底下一片安静,没人敢做声。檀芮便又道:“我不是什么豺狼虎豹,你们初到我这院子,我们互相都不熟悉,如若我随意指派只怕不能知人善任,于你们于我都无益,与其如此,还不如由你们来告知我,我再根据你们所长进行安排。”
她的这番话说出来,这才有三四个丫鬟怯怯地举起了手。檀芮满意地露出一抹笑道:“你们站出来,站到右边。”
檀芮又道:“吃食,既然锦心姑姑推荐了冬蝉,那便由冬蝉负责好了。”
冬蝉满脸喜色,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嘴角的酒窝越发明显,显得格外可爱,她甜甜道:“谢谢小姐。”
那声音极甜极清,令人一听之下,说不出的舒适。“你一人自是忙不过来,再安排两人与你一道,你们两个,那你们三人便一道负责我们院子的吃食。”
“绿枝,巧珠,你们二人与惜儿一道近身服侍我。绿枝较老练,院子里大小琐事便由你负责管教,小事你做主,大事向我禀报。巧珠你便负责卫生,我这院子虽不大,也有大大小小十来间,总得时不时好好打扫才是。”
二人福了福,领命而去。其他丫鬟尽数安排了打扫卫生、跑腿和守门口通报来客等职责。如此一番交代完毕,大家也快速地回归各自岗位各司其职了起来。惜儿一直站在檀芮身旁,看着檀芮镇定自若,有条有理地安排着,满脸惊羡。她奶声奶气地道:“小姐,你好厉害,跟以前不同了。”
檀芮知道她的意思,却故意挑眉道:“你的意思是我以前很不厉害咯?”
惜儿生性自带三分憨态,凡事总是当真,她以为檀芮生气了,便慌忙道:“小姐,奴婢失言,奴婢该死。”
檀芮看到她这番心思简单,全然不会揣度人心,一时想到了哥哥,心里生出一丝怜爱,她在惜儿的鼻子上刮了一下,道:“傻丫头,我开玩笑的,我哪有那么小气。”
惜儿立时破涕为笑,嗔怪道:“小姐真坏,故意骗我。”
清宜堂。正房厢庑游廊,悉皆轩峻壮丽,格外气派。这便是霍氏的居所,不论是装饰、面积、风景皆与刘氏的月华堂不相上下。那正房内更是样样精品。只见外厅茶几上放着梅花式洋漆小几,右边几上文王鼎,匙箸香盒,左边几上汝窑美人觚,内插时鲜花卉,并茗碗痰盒等物。霍氏和一名十三四岁的妙龄女子坐在里屋,说着什么。那霍氏端的生得一副妖媚模样,肤色白嫩,脸上薄施脂粉,眉梢眼角,皆是媚意,乍一看只道是二十出头的少女,却没曾想已然是三个孩子的娘亲。与她并排而坐的,便是她的大女儿郁檀舒无疑。可惜的是,郁檀舒竟没有遗传娘亲那番绝色容颜,只落得个端正规整之色,倒是她使小性儿时微微撇嘴的习惯增添了几分灵动。霍氏满脸忧色道:“我听说这几日刘氏身边的锦心往那翠竹苑跑得勤快得紧,不仅张罗着把里里外外重新装潢了一番,还悉心挑选了一批得力的丫鬟到她院里。那翠竹苑的丫头一直是刘氏的心头刺,这些年都是冷处理,不知她今日此番反常意欲何为。”
檀舒只顾着吃放在茶几上的甜点,含糊道:“娘亲多虑了吧,一个不得势的落魄小姐能掀起什么大风大浪。”
霍氏见她这般没吃相,面露愠色,训斥道:“真是没规矩,哪个小姐像你这般满嘴塞满东西还张嘴说话,也不怕喷人一脸唾沫星子。”
檀舒被训斥得有些不悦,喝了一口茶,好容易将嘴里的糕点咽了下去,顺了口气,道:“这不是只有娘亲在嘛。”
霍氏看着女儿平凡的脸,又见她这般不成熟,满脸无奈,叹道:“怎么生出你这般没脑经的。”
檀舒撇了撇嘴,没说话。娘亲总是喜欢这般斥责她。霍氏心里还在想着刘氏这番举动的含义,总觉得不简单。她和刘氏斗法斗了这么多年,她虽然承蒙老爷雨露恩泽,在外人看来她更得宠,但实际上,刘氏却一直掌管着这后院的大权,老爷对她的能力也颇为赏识,她凡事都得步步小心才是。“你爹爹和哥哥约莫着这几日便从京城回来了吧。”
霍氏道。早在半月以前,郁坤泽要往京城面见圣上,参加百官琼林宴,他一个地方官能参加,足见皇上对他的器重,想来日后调往京城不会远了。官员们都会趁机带上自己的儿子,以期露露脸,为将来打下基础,郁坤泽便也带上了三个儿子一同前往。檀舒此时又往嘴里塞了一块糕点,她见娘亲问她话,便赶紧把嘴里的糕点咽下去,道:“我听管家说,那日收到爹爹的书信,也就这几日就能到了。”
霍氏面露期待的神色,“你哥哥素来聪明,深得老爷赏识,此番进京,如若他能一鸣惊人,我的脸上也就有光了。”
檀舒嗯嗯啊啊地应着,她的心思全然落在桌上那份吃食上。霍氏想到什么,又道:“舒儿,你明日到翠竹苑去瞧瞧,看看有什么端倪,我总觉得刘氏这番举动不简单。”
檀舒皱着眉道:“你总是这番疑神疑鬼,翠竹苑那破地方我可不想去。”
霍氏脸上登时露出黑线,“要是我像你这番没脑筋,我们娘儿几个早就被吞得连骨头都不剩……”檀舒见她又要说教一番,她赶紧道:“我去就是了。”
这时,一个丫鬟来报:“夫人,雯小姐醒了,正吵着呢。”
霍氏站起身来,道:“一个个都是不省心的,我过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