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御穿了身休闲运动服,运动耳机挂在脖颈处,右手插在裤兜里,左手提了个塑料口袋。 “好巧,”她佯装淡定向苏御挥挥手,藏在口罩里的嘴角却抑制不住的上扬,“你怎么在这?”
苏御扬了扬手里的袋子:“我家在附近,出来帮我妈买些东西。”
“噢。”
一时间两人都没再说话,站在人群中静静看着对方。 纪慈被苏御看得局促不安,双手不自觉地在裤子上摩擦两下,心脏疯狂蹦哒。 苏御察觉到纪慈的不自在,这一刻的她和与魏曼干架时简直判若两人,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同学口中唯唯诺诺的小白兔也有炸毛的时候。 许向东后来大致跟苏御提了下纪慈和魏曼的矛盾,再三叮嘱他今后班里各项活动不要让这两人有太多接触,避免发生类似的事情。 苏御很了解魏曼这人,傲慢不逊,目中无人,只有在他面前才会装出一副温温柔柔,大方得体的模样。 他对魏曼虽然有些反感,但也从来不会当面给她难堪。一是顾及韩泽,二是实在没那个必要跟女生过意不去。 邹睿、韩泽和苏御三人交情颇深,苏父和韩父还是长期的合作伙伴关系。 他们这种家庭长大的孩子从小就被灌输利益至上的现实观念。 纪慈没有过错,但苏御却没有办法义无反顾站在无过错的一方。 当他看见群里纪慈退出群聊的提示,有一丝愧疚,却没多大遗憾。 毕竟,纪慈对他们来说只算是个相处不到一月的“微不足道”的外来者,还不足以损坏他和韩泽的情谊。 纪慈不知道苏御这会在想什么,只是见他好看的眼睛里黑沉沉的。 “那我先走了。”
她的声音在口罩遮挡下显得不太清晰,打断了苏御的沉思。 苏御打量着纪慈包裹口罩的脸,露出的地方也有红肿的迹象,手臂上的疤痕已经结了小痂。 苏御自认为自己是出于愧疚怜悯的心理,才会不经思考脱口而出一句话:“你住哪?我送你。”
纪慈错愕地睁大眼睛愣愣看着他,苏御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后知后觉自己话好像有些唐突。他目光闪烁,轻咳一声,换了话题:“我还有东西没买,你跟我一起吧。”
“噢。”
纪慈怀疑自己一时头脑发热停住了思考,居然想也没想便跟上,走在他身侧。 “去哪里?”
纪慈内心满是雀跃,发出的声因太过兴奋而有些微抖。 苏御没太在意,偏头垂目瞥了眼比自己矮上一大截的纪慈,薄唇微启:“去药店。”
购物中心外有一家规模较大的药房,开得亮堂堂的灯光晃得有些刺眼。 苏御让纪慈等在门外,自己独自进去了。 药店门口的凳上有空位,她走近坐下,手指捏着牛仔短裤的裤脚,眼睛盯着鞋子看。 前边有位街头艺人弹奏吉他哼唱歌,声音磁性沙哑,给人饱经风霜的感觉。 忽地挂起一阵微风,歌声伴随风而来。 “像若无其事, 又像孤注一掷, 要怎么启齿, 这深藏的心事 ……” 深藏的心事,她深藏的心事。 她和苏御之间的差距宛若鸿沟,她从不敢奢想自己的心事会得到对方的回应。 纪慈垂着头怅然若失,视线里突然闯进一只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捏着一个绿色的纸盒。 定睛一看,是一盒三七伤药片。 纪慈刚刚平复的心情被再一次扰乱,苏御总有这样的能力,任何一个举动都足够打乱她原本的节奏。 她能清楚地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纪慈面颊滚烫,颤颤巍巍伸出双手,接过苏御手里的药盒。 “谢谢。”
“怎么这会儿又恢复原样了,早上不是还很剽悍吗?”
苏御含笑,坐到纪慈身边,双腿微敞,弓起背把手臂搭在腿上。 纪慈羞得无地自容,脑袋有些懵,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话。 凳子不长,两人坐着的距离不足两个拳头,她能切实感受到男生身上的温度和好闻的气息。 “你很热?”
苏御偏头瞥见纪慈额头上的汗珠,随意问。 纪慈整个人恍恍惚惚,根本没听见苏御说了什么:“啊……什么?”
“你戴着个口罩不热吗?”
“有…有一些…”纪慈赶紧扯下口罩,生怕被苏御看透她并不是因为热,而是因为他在身边很紧张。 摘掉口罩,空气清新很多,脸上的温度也稍稍凉了一些。 可旁边的苏御看着她的表情却很是微妙。 “怎么了?”
纪慈困惑不已,手下意识地去摸脸,她脸上难道有脏东西吗。 苏御眉毛一挑,勾起唇:“你这会挺像我家的噗噗。”
“噗噗?”
苏御笑而不语,没有作解释。 几秒后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接通说了三四句,挂断电话后对纪慈说:“我妈催我回去了,你家离这儿远不远?”
“很近,两个公交站就到了。”
纪慈说了谎,她住的地方偏离市中心,从世茂广场出发要坐一个多小时公交。 苏御没有探究她话里的真实性,站起身:“那我先走了,回去记得用药。”
“嗯,再见…” “再见。”
** 苏御的家在距世茂广场不到700米处的别墅区,小区里树木高低错落,郁郁葱葱,枝叶被工人修剪得干净整齐。小区的最中央建了个人工湖,亭台楼阁坐落在湖心。 苏御家的独栋位于小区室外游泳池附近,还没走近,就能看见房内灯火通明。 家门微敞,苏御拉开房门走了进去,反手轻轻关上大门,把购物袋放在鞋柜上,换了拖鞋朝里走去。 房内是欧式风格装修,客厅宽敞大气。苏母易清坐在餐桌前心情愉悦修剪着花枝,嘴里哼着曲儿,见儿子回来,笑得温婉:“小御回来啦,饿不饿,要不要叫赵姨给你做点吃的?”
苏御摇头:“不用,我在外面吃了。”
他走过去坐在易清对面,单手撑着头,看着她拿着剪刀修剪玫瑰刺:“爸呢?”
“他今天有应酬,会晚点回来,”易清噙笑把修剪完毕的花插进花瓶里,“听你爸说,你这次月考年纪第三?”
苏御无所谓地耸耸肩,满不在乎:“运气好,只比第四名多了一分。”
“那也很棒了,你爸可是很希望你能去宾大呢。”
苏御沉默了。 他放下撑着头的右手,背向后一靠,贴在椅背,抿着唇出神。 易清见儿子少有的走神,关切询问:“怎么走神了?有心事?”
“妈,我……”苏御端端正正坐直身体,语气有些严肃,“我不想去宾大读什么工商管理。”
苏御打小家境就很优渥,他不像大多富家子弟那般骄横纨绔,相反性格爽朗大方,对待身边人都很客气友好,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其他诸多方面也不比他人逊色…… 家里的长辈都疼爱这个头脑聪明,长相出众的孩子,如此优秀的青年自然会被长辈们寄予厚望。 苏御的人生,被他们计划得很好。 读最好的学校,学习攀岩、潜水、钢琴…… 而宾大的工商管理是爷爷和父亲苏晋给苏御定的下一个目标。 易清听了儿子的话,神色复杂,以前的苏御很少对长辈说“不”。 儿子长大了,迟早会厌烦这种被束缚管控的日子。 易清放下手里的剪刀,看向苏御,认真道:“苏御,你爸他很希望你能去宾大。如果你是担心一个人适应不了国外的生活,妈妈可以去照顾你。”
易清的话一说完,苏御有些不耐地偏过头,脸色渐渐沉了下来。易清没有注意到儿子阴沉的脸色。 “我就永远必须做你们希望让我做的事么?”
短短几秒,苏御又换回了听话儿子的面孔,笑了一声:“OK,您儿子有些困了,先上楼睡觉去了。”
他起身把餐凳推回原处,没有再看易清一眼,留下一个背影:“老妈晚安。”
易清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苏御表面上挂着笑,语气却甚是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