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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御第一次遇见纪慈,是在即将升入高二的那年暑假。
刚从挪威度假返回申城,既没倒好时差,又未适应国内夏季炎热沉闷的天气。 卧室里,灰色窗帘拉的严严实实,不放进一丝光线,屋子里暗沉一片。 邹睿第四个催促电话响起,苏御仍旧闷在被窝补觉,他眯眼摸索床边的手机打开免提。嗓子哑的不行,起初发不出声,清清嗓,语气明显不耐,“大早上的你烦不烦?”邹睿在那端大声嚷嚷:“Are you kidding me ?兄弟,现在下午五点。”
语毕,苏御这边半晌没回应。 “你又睡着了?”
“没,”苏御掀开被子撑起身,揉了把脸强行赶走睡意,“我马上过来。”
今天是韩泽的生日,几周前几人约好今天抽空一起聚聚。 “对了,韩泽邀了魏蔓和她闺蜜,你到时候别给人脸色。”
苏御不耐蹙眉。 魏蔓这人,成天想方设法往他身边凑。 所有抱着目的接近他的女孩,他都不大想搭理。 要不是看在韩泽的面上,今天说什么也不愿去趟这浑水。 室外热气腾腾,天空乌云密布,犹如一张黑色幕布笼罩整座城市,压得人心慌烦闷。 快下雨了。 几人在目的地碰头,齐遥从背包里摸出多带的雨伞递给苏御:“估计要下大雨了,拿着!”
“谢了。”
苏御接住雨伞捏在手上,和众人一起向提前预定好的火锅店走去。
果不其然,倾盆大雨如约而至。 街道上人群四处躲藏,找寻屋檐避雨。 小摊贩撑起提前准备好的巨大雨棚。 “嚯,”邹睿撑开雨伞对苏御说道,“咱俩一起得了,一个大男人打伞看起来娘兮兮。”苏御挑眉道:“两个大男人打伞就不娘?”
邹睿张口反驳,苏御的目光却被一家便利店门前蹲着的单薄身影锁住,对邹睿的声音充耳不闻。 女孩的黑发湿透,几缕发丝不停向下滴水,单薄的白色连衣裙被大雨浸湿大半。 她低垂头,身子不断发抖。 苏御鬼使神差迈开步子走过去,不顾身后邹睿的喊叫。 他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就这样驻足停在女孩的面前。 “需要帮忙吗?”
女孩没有任何动作,依旧保持原本的姿势。 苏御准备再次开口,面前人适时缓缓抬起头来。 巴掌大的小脸惨白,嘴唇没有丁点血色,甚至有些泛乌,她或许是太冷了,身子不停颤抖。 最让苏御讶异的是女孩红肿的双眼,明显刚哭过。 他不明白,是什么哀怨事值得她在恶劣的暴雨天旁若无人地蹲在街上哭泣。 女孩没有说话,呆头呆脑的回望他。 苏御避开心底那一瞬怪异情绪,把伞放在女孩身侧,怕吓到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一点:“这伞给你用,快回家吧。”
再寻常不过的一次偶遇,他并没放在心上。殊不知几日后,他们再次相遇。 讲台上的女孩微垂头,性子胆怯,不敢同台下人对视。 普通的T恤,发白的牛仔裤。 仍旧是毫无血色的一张脸。 邹睿说,这女孩看起来似曾相识。 苏御有相同的感觉,可任凭他绞尽脑汁回忆,依旧不明白这似曾相识的感觉从何而来。 目光下意识瞅一眼黑板上的名字。 纪慈。 慈爱的慈。 《说文解字》里说:慈,爱也。从心、兹声。 苏御觉着,她的父母,应该是宅心仁厚的人,给女儿取下这样美好的名字。 许向东把纪慈安排在他身后的空位,在女孩路过身侧的时候,苏御单手撑头瞥一眼仍然紧埋着头的人,只觉好笑。 这人,走路都不抬头。 纪慈沉默寡言,齐遥却是话唠,兴许是无法忽略齐遥喋喋不休问东问西,她偶尔会回应几句。 偶尔几次聚餐,齐遥会带上她。 纪慈性子闷,怕她拘束,没办法融入新环境,苏御和邹睿难免会多照顾她些。 不过,她和他的关系,仅限于屈指可数的几次交流,算不上多熟络。 在苏御的印象里,纪慈常常一副无精打采昏昏欲睡的模样。 他许多次回过头,都能见她顶着黑眼圈极重的眼,软绵绵地瘫在座位上,看起来没什么精气神,仿佛下一秒就会撑不住栽下地去。 这人,每晚都在做什么? 纪慈即便温吞少语,缺少年轻女孩的热情洋溢,可终究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姑娘。 那个年纪的女孩,大多喜欢幻想,憧憬浪漫,爱在夜深人静时偷摸蒙进被子追剧看小说。 苏御觉得,纪慈应该不例外。 后来,从齐遥嘴里得知,他的猜想是错的。 纪慈家境贫寒,年幼父母双亡,家里有位小她两岁的妹妹。 她每日下课匆匆离去,为的只是节省时间多兼几份职。 听到这些,他当时的心情是什么样的? 怜悯,同情,悲叹,都有。 但不多。 毕竟,他们仅仅是吃过几次饭,说过几句话的普通同学。 苏御忽地想明白,纪慈的沉默少言,只是她无形之中替自己筑起的屏障,隔绝外人,隐藏自己。 若要说,谁是第一个打破这道屏障的人,那应该是齐遥。 和齐遥在一起的纪慈,逐渐有了些变化,偶尔露出的羞涩笑容,逐渐增多的共同话题,她敞开心扉,接受齐瑶。 可这一切变化在面对苏御的时候,又会恢复原状。 苏御觉得,纪慈有些怕他。 不敢正眼瞧他,偶尔一次目光相触,她会立即在下一秒移开。 不敢同他说话,难得的一次对话,她的语调都会轻轻颤抖。 至于为什么怕他,苏御实在无解。 一个学业上顺风顺水,他人嘴里的天才,也有解不出的谜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