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温与干旱引发的森林大火,被一场持续数日的暴雨扑灭。 暴雨渐歇,空气中依旧残留着山火灼烧的气味,它与暴雨后泥土湿润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刺鼻的烟熏味。 苏星从沉睡中苏醒,用力破开禁锢住他的坚硬外壳时,闻到的就是这个味道。 他还没弄明白自己身处何地,就被这气味呛得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在他甩动脑袋打喷嚏时,一缕火苗在从他嘴里飞了出来。 橘黄的火苗在漆黑无光夜晚显得格外明亮。 “?!!”
苏星被这从他嘴里飞出的火苗吓了一跳,抬手想要捂嘴,身体因却因这个动作失去平衡,一头栽下,摔落到潮湿的黑土地上。 好在有一身的绒羽做缓冲,他没有摔伤。 苏星蹬着劈叉的脚丫子,努力想要站起。 这很难做到。 因为他的手臂变得无法弯折,只能用尖端抵着地面做支撑,腿部结构也变得很奇怪,他的脚掌似乎变成了爪子。 不,他或许已经不是人了,没有人身上会长满绒羽,更没有人是会蛋里破壳出生。 是的,借着空中的火苗,苏星看清了先前禁锢着他的容器,那是一个蛋壳。 虽然它上面沾染了黑色的泥土,看不清全貌,但那椭圆的外形和破损处的碎片,都足以让苏星肯定。 他似乎变成了一只……小鸡崽? 刚满五岁的苏星小朋友难以理解现在的情况。 火苗在空气中熄灭,世界再一次陷入黑暗。 苏星什么也看不到,他甚至没法让身体离开从潮湿冰凉的地面。 “嘤……” 好冷,好饿…… 他想院长奶奶和大家了。 苏星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刚出生就被丢弃在孤儿院门口,是院长奶奶将他抱回了孤儿院。 昨天是苏星五岁的生日,他向天上的流星许愿,希望下辈子能遇见爱他的爸爸妈妈。 结果一觉醒来,苏星就发现自变成了一只小鸡。 还是没有鸡妈妈照顾的小鸡。 呜呜呜,坏流星,大骗子,根本没有实现他的愿望。 苏星冻得瑟瑟发抖。 忽地,黑暗中亮起两点绿光。 苏星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眨了眨眼睛细看。 那两点绿光并没有随着他的眨眼而消失,反而离他的距离更近了些。 苏星有些害怕,缩了缩脖子。 绿光越来越近。 咔。 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还有野兽低低的喘息声。 同时,更多两两成对的绿光从焦黑的树林中冒出。 它们来自四面八方,缓缓朝苏星靠近。 苏星后颈寒毛倒竖,慌乱挪动着身体后退。 后背碰触上蛋壳,苏星立即转身,将头埋进破开的蛋壳缺口,努力蹬着脚丫往里爬。 现在,只有这枚他出生的蛋壳能给他一点儿庇护。 头和脖子刚钻进去,身体还卡在外边,蛋壳就骤然悬空。 苏星被一同带了起来。 “啾!”
苏星死死咬住蛋壳缺口边缘,两条小腿无力地在空中蹬着。 湿热的鼻息落在苏星后背,有什么庞大的怪物在他身后嗅闻。 啊啊啊—— 苏星焦急地扑腾两只小肉翅。 只覆盖着绒羽的翅膀显然没法让他飞起来。 咔嚓。 蛋壳碎裂,苏星从半空跌落,啪叽一声栽进水洼里。 水洼并不深,苏星咳着水抬头,就见一对对幽绿的光球围绕在他头顶。 那是饿狼的眼睛。 腥臭的唾液滴落,差点砸到苏星身上。 饿狼低头,足有数个苏星那么大的嘴在他头顶张开。 “啾、啾咪——” 苏星惊恐尖叫。 有沉重的风声从森林上空传来,即将咬住苏星的狼停了住。 它弓着背往后退去。 群狼都在后退,将身形隐入焦黑的树林中。 苏星也听到了来自上空的声响。 仿佛有一双巨大的翅膀在拍击空气,带起呼啸的狂风。 他仰头看去,却见明亮的蓝色火焰倾泻而下,照亮了夜空。 逃跑的狼群被火焰吞噬,包括苏星也被火焰笼罩,他甚至来不及闭上眼。 要、要变成烤鸡了!?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反而周身冷意褪去,整个身体都暖和了起来,舒服得像是回到了妈妈的怀抱。 “啾?”
苏星茫然注视着周身涌动的火焰。 地上的水洼在火焰活下的瞬间就蒸干,而他完好无损。 火焰从他身上拂过,将他湿漉漉的绒羽吹得干燥蓬松。 他是一只……防火的鸡崽? 火焰渐熄,有着一对翅膀巨大的阴影从天空落下,发出沉重的声响。 站都站不起来的苏星没法做出任何应对,他被巨兽落下时产生的气浪的带得双脚离地,如一朵被风吹起的蒲公英般飞了起来。 苏星晕头转向,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直到撞上一个坚硬的物体才堪堪停下。 他甩甩脑袋,忍着眩晕抬头。 他被巨兽的阴影所笼罩,头顶长角、浑身覆盖着黑色鳞片的巨兽低下头,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将被烤得焦熟的狼躯吞下,咔嚓咔嚓的咀嚼骨头声让人毛骨悚然。 这是……龙? 苏星呆呆地注视着那宛如来自魔幻故事里的巨龙,惊得嘴巴都无法合上。 等等! 巨龙有翅膀,他也有翅膀! 巨龙会喷火,他也会喷火! 难道…… 这条黑色巨龙是他妈妈?! 所以在他遇到危险时,巨龙会出现。 所以他才不会被火焰灼伤。 苏星悟了。 原来他不是小鸡崽,他是小龙崽! “啾~” 妈妈,妈妈! 苏星张开毛绒绒的小翅膀,扑到黑龙的爪子尖上,欢快地蹭着。 有妈妈保护的感觉可真好。 黑龙在进食的间隙低头,看向爪子上趴着的小毛球。 金色的竖瞳中闪过一丝疑惑。 它微曲起爪子,轻轻一弹,将小毛球弹飞出去,随后继续埋头啃食。 苏星落到满是黑灰的地面,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毛绒绒的白团子被裹上一层“咖啡粉”。 苏星甩甩了脑袋,抖掉头上的黑灰,“啾?”
妈妈是在和他玩吗? 他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奔向巨龙。 “啾!”
妈妈贴贴! 被再一次弹飞。 苏星锲而不舍。 数次被弹飞后,苏星又累又饿,没了站起来的力气。 他趴在地上,跟鸟类一样微弯的喙抵着地面,两条腿在身后蹬着,就这样缓慢滑行到巨龙爪子旁。 他已经看出黑龙并不怎么喜欢他。 他很可能要面临一出生就被弃养的命运。 作为一只连站都站不稳的幼崽,苏星没有任何生存能力。 一旦被抛弃,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嘤……” 苏星抬起头,用所剩无几的气力叫着,试图唤来黑龙的关注。 黑龙在进食的空档微歪过头,金色的竖瞳凝视着爪子边气息微弱的小毛球。 这是一只刚破壳的幼崽,没有食物,没有父母的体温保暖,只要放任不管,他很快就会死去。 这是所有没有父母庇护的幼崽共同的结局。 “嘤嘤……” 妈妈,饿饿。 苏星太累了,脑袋缓缓垂下,嘴尖磕到巨龙的爪子尖,又猛地惊醒,继续低声叫着。 黑龙的爪子微抬起。 苏星以为要被再次驱赶走,认命地低下头。 这一次,他可能没有力气再爬回来了。 一根被烤得焦香的肉丝出现在苏星眼前。 苏星惊愕抬头,只见巨龙用那比他身体还大的爪子尖,小心地捏着一根肉丝,递到他面前。 那对在黑暗中亮着金光的龙瞳专注地注视着他。 他没被弃养! 黑龙妈妈决定养他了! 嗷呜! 苏星立刻张开口,接住肉丝,将其囫囵吞下。 只是还没感受到饱腹感,他胃中就一阵翻江倒海,仿佛有什么要涌了出来。 苏星伸长脖子,不断干呕,最后猛地一甩脑袋,将刚咽下去的肉丝完整吐了出来。 反胃感渐渐平复,随之而来的是更为强烈的饥饿。 “嘤……” 为什么这么难吃? 好饿。 黑龙喉中发出疑惑的低吼,显然也不明白小毛球为什么会把肉吐掉。 它转头咬住撕下肉丝的狼躯,将其撕碎吞下。 一如往昔的鲜嫩美味,没有任何不对。 黑龙将视线投向旁边更小些的狼躯。 一条新的肉丝递到苏星面前。 这次的肉丝更嫩,也被撕得更碎,散发出焦香的烤肉味。 但苏星闻着就腹中翻涌,难受得很,只能闭着嘴、撇过脑袋,表示自己对这种食物的抗拒。 巨龙将肉丝贴近苏星的嘴,轻轻晃荡着肉丝,催促他进食。 苏星清楚自己必须吃东西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但是这个真的不行啊。 吃下去太难受了。 如果再吃,他可能没饿死,就先把自己吐死了。 苏星紧闭着嘴,渐渐垂下脑袋,无力地趴伏在地,不想动弹。 巨龙看了看烤肉,又看了看缩成一团的毛球。 半响,它伸出爪子,捞起毛球,腾空而起。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苏星吓了一跳,“啾?!”
他的脚爪子紧紧扣入巨龙的鳞片缝隙中,小心地探头,从龙爪缝隙间往下看去。 只见焦黑的树梢飞掠而过,树林在身后渐渐缩小。 这么高摔下去,一定会没命的吧? 苏星赶紧缩回脑袋。 他有气无力地叫了几声,声音被风吹得破碎。 没得到回应,苏星饥寒交迫,身上的绒羽因寒冷而蓬成一团。 苏星将嘴塞进胸口的绒羽里取暖,渐渐颤抖着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巨龙停落下来。 苏星感觉到脑袋被什么坚硬的物体戳了戳,似乎是巨龙的爪子尖。 他勉强抬起头,一滴冰凉清甜的汁液落到他嘴上。 “?”
苏星舔了舔滑落进来的甜汁,顿时惊喜地睁大眼。 这个好吃! “啾啾!”
苏星张大嘴乞食,有更多甜汁和甜软的果肉落下。 他来着不拒,将它们尽数吞下,也不管自己会不会被噎着。 直到吃得胸口都鼓胀起来、再也塞不下了,苏星才满足地闭上嘴。 嗝~ 好饱。 总算活下来了。 “嘤嘤。”
苏星用脑袋亲昵地蹭了蹭托着他的龙爪,感谢黑龙妈妈的投喂。 黑龙注视着掌中小小的毛球。 太小了,即使吃饱后重了些,也依旧小得可怜,可能吃进嘴里都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黑龙抬起爪,将喂完毛球后还剩大半颗的红果子投入嘴中。 不需要咀嚼,那比毛球还大几分的果子就顺着舌头进入喉咙,一路顺畅地滑落进肚子里。 黑龙咬下一根挂满红果子的树枝,叼着它,再带上在它龙爪上团成一团睡着的小毛球,扇动翅翼起飞。 飞往巢穴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