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斗这种东西,起源于武士。 一般来说,当发生了一些谁都无法说服谁的争端时,他们就会采用这种看上去有些粗暴的方法来进行矛盾解决。 所以真要说起来的话,这其实是标准的“比比谁拳头硬”的做派,在必要的时候,甚至还会堵上自己的武士道和尊严。 是一个极其郑重的请求。 因此当听到小胖子的这句话以后,河野実花左看右看,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等一下!”
她说,赶在红眼睛讨厌鬼答应之前,抢先一步板着脸开口道:“你这个家伙好奇怪,为什么突然跑出来讲这种话,该不会是想窃取我的胜利果实吧?”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人好像就是阿织之前提起过的那个村东头的家伙。 怎么会突然跑到这里来了? “不是那样的!”
见河野実花神色不善、并没有露出预想中崇拜或者开心的表情,小胖子——也就是柴田太郎,立刻就慌了神,急急忙忙地解释说:“是阿织夫人告诉我你来这里了的,我、我就是气不过这家伙这么和你说话,想帮帮你而已……呜,你不要生气……” 说着说着,刚刚才停下的眼泪好像又要往下掉了。 看上去可怜的不得了。 眼瞅着刚才的噪音攻击又要卷土重来,冲田总悟顿时有些头痛。 “啧……闭嘴,不许发出刚才的声音。”
他颇为无语的朝天空翻了个白眼,反手撑起身体从地上坐了起来,皱着眉随手将挡在额前的一缕头发拨了回去。 那双猩红色的眼睛里满是压抑的不耐,横瞟出去定定地看了柴田太郎一眼,微微挑了下眉,说:“「决斗」是吧?可以,我同意了。”
“……咦、咦?”
大概是没想到他会答应的这么痛快,柴田太郎愣了愣,蓄势待发的哭声果然停止了,一只手还保持着抹眼睛的姿势,傻乎乎地说:“真的吗?那太好了!你放心吧,我出手很有分寸的,尽量不会让你伤到太多的哦。”
“……” 冲田总悟沉默了一下。他抬了抬眼皮,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下一秒便毫不犹豫的讽刺出声:“哈?你这家伙……是在跟我玩笑吗?‘出手很有分寸’什么的,这种听上去像是在扮家家酒的话亏你还能说出口啊。你真的懂什么叫做武士之间的「决斗」吗?”
“什么叫武士之间的决斗啊?”
一直竖着耳朵在听这两人讲话的河野実花睁着亮晶晶的眼睛,不懂就问:“难道不是字面上的意思嘛?”
该不会输了的人就要切腹吧。 那好像也搞得太大了一点。 不管这两个人里哪个把自己的肚子剖掉了,河野実花都已经想象到母亲得知这件事之后的场景。 ……估计会被吓晕过去吧? 面对她的打岔,冲田总悟停顿了一秒,再次“啧”了一声。 随即有些嫌弃地瞪着她,竟然大发慈悲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白痴吗你这女人?意思就是说,武士之间一旦发生冲突,那么拔刀之后便是生死较量,从来没有‘手下留情’这种说法,那是对对手的不尊敬。懂了吗?”
冲田总悟说着就开始用手推搡她下去:“懂了就给我起来,重死了你这母猪。”
“哦——” 河野実花恍然大悟,手底下却丝毫不停顿的把这个试图起身的家伙又按了回去,没拿刀的手掌压在冲田总悟的脑门上,挡住了他上半张脸:“我明白了!所以公猪君的意思就是你要动真格的,让柴田家的流鼻涕小鬼做好准备对嘛?”
“実花酱叫我太郎就好了!”
压根没注意听这俩人具体在说些什么,柴田太郎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河野実花张口的时候被吸引了过去。 意识到自己好像还是第一次站在离河野実花这么近的位置上,他几乎立刻就扭捏了起来,红着脸揪着自己的手指,期期艾艾的表示:“如果不愿意的话,那、那叫我柴田或者柴田君也是可以的,我不挑的。”
当然,如果能叫他一声“阿太”的话那就更好了。 好到柴田太郎光是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就已经忍不住有些飘飘欲仙了起来。 啊……好幸福。 如果真的能被実花酱这么叫一次的话,他一定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吧? 就算是当场死掉也没有遗憾了。 河野実花:? 河野実花:什么乱七八糟的。叉出去。 见河野実花只是拿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在看村口光屁股小孩玩泥巴似的目光看着自己不说话,显然是没打算接纳这个建议之后。 柴田太郎有点被刺激到了,当即挺起肉乎乎的胸脯,大声说道:“不、不要小看我哦実花酱,我可是很厉害的!我爸爸是大名府中的足轻头,手底下掌管着一整个小队的足轻,是非常非常勇猛的武士!而我是武士的儿子,也是很厉害的!”
“真的吗?”
河野実花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一会儿,无论如何也无法把这个看上去就四体不勤的小胖墩和“武士”两个字对上号,心中不由对阿织看人的眼光有了全新的评价。 毕竟这种跑起步来都会气喘吁吁的家伙,甚至连她都比不上,怎么可能会像阿织所说的那样,“武士的儿子将来也是武士”。 完全就是天方夜谭嘛。 这么想着,她若有所思地说道:“不过看上去倒很符合‘有钱人家傻儿子’的形象……咳,我的意思是,你真的确定你能赢这个家伙?”
河野実花的目光变得审视了起来。皱着眉的样子看上去并不怎么信任柴田太郎。 虽然在河野実花看来,这个红眼睛讨厌鬼已经成为了自己的手下败将。不过有一说一,讨厌鬼的实力还是值得认可的。 虽说比起自己来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吧,但打败一个很有可能连木刀都不知道该怎么握的小胖子不还是轻而易举嘛? 这可关系到了认罪磕头、又或者是高喊“実花大人我错了”的重要问题。 毕竟真要说起来的话,这小胖墩还是打的替她出头的名号。 如果输了的话,丢的岂不会是她的人? 这可不行! 想到这一点,河野実花立刻警觉了起来。 正当她打算对两人宣布这种“个人行为与我无瓜”的时候,流鼻涕的小胖子却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大力点了点头保证道: “你放心吧実花酱,绝对没问题!我可是正经武士家族出身,跟外面的野路子不一样的!”
这话说的…… 河野実花还是不怎么信他,伸出食指,指了指身下的冲田总悟,提醒他说:“可是这家伙也是正经武士出身啊。近藤道场……虽然名声不怎么好,但教的东西好像还没有人质疑过呢。”
“是说这家伙是那个近藤道场的门生吗?”
听完这话,不知为何柴田太郎好像更自信了,整个人踮着脚,胸口看着像是要仰到天上去,相当有胆无畏地说道:“那你更不用担心啦,実花酱。近藤道场里的家伙们不过都是些没本事的浪人而已,我爸爸那种才是真正的武士哦!”
而他虽说在剑道上没什么天赋,但也是从小被父亲教导起来的。 对付区区一个三流道场的门生还不是简简单单、易如反掌? 这么想着,柴田太郎几乎已经预见了自己的胜利。 他没把这个体型看上去和女孩子差不多的同龄男生放在眼里,满脑子都是待会儿赢下「决斗」该怎么和実花酱邀功的事情。 不……应该先在决斗的过程中和她好好表现才可以吧? 说不定她会被自己勇猛神武的一面打动,满是崇拜的扑上来抱住他呢。嘿嘿嘿…… 因为幻想的过于美好,柴田太郎的脸上不禁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他的小眼睛眯缝起来,脸颊上也浮现出两道红晕,连带着脏兮兮的混杂着没擦干的泪水和鼻涕水的脸,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显得……嗯。更傻了。 总之就是一副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河野実花:“……” 果然不能信这个家伙啊。 她默默地把目光收了回来,想了想,挪开手掌,凑上去对仍躺在地上的冲田总悟小声说:“这家伙看上去脑子不太好的样子……你一会儿小心点,真把他打伤了可没人能赔得起医药费啊。”
“离远点,汗臭味熏到我了。”
冲田总悟偏过头,面无表情的把她凑近的脸给推开。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而河野実花没注意这点,听到他的话以后就条件反射地竖起眉:“我哪有?明明总君你才是!哇——是刚才逃跑的时候出汗了吗?你身上怎么也臭臭的。”
“最先带着一身汗臭味找来的家伙没资格说我吧。”
冲田总悟坐了起来,这一次没有再遭到河野実花的野蛮镇压。 一场严肃的「决斗」开始在即,两个人的斗嘴第一次点到为止。 河野実花站起身,拍拍腿上的草屑,抱着木刀打算退到一边。不过刚抬起脚就想起了什么,看了一眼怀里的木刀,把它给冲田总悟递了回去。 “给你。”
她说,“这可是重要的武器,用起来还蛮顺手的,暂时还给你好了。”
她自觉是个大度的人。不会做出那种故意让对方赤手空拳上阵的恶劣行径。 然而没想到的是,冲田总悟拒绝了她。 “应该是物归原主才对吧?你这个厚脸皮小偷。”
只见冲田总悟颇为淡定地理了理自己乱掉的衣摆和袖口,抬起眼朝她哼笑了一声,似乎是有些嘲讽地说道:“你以为我会需要?面对这种水平的家伙,一根树枝就足够了。”
这么说着,他真的挪开头四处寻摸了几下,弯腰从不远处的树干下捡起了两根断掉的树枝。 那是先前在和河野実花的胡闹中,被他用木刀斩断的“树杈”。 冲田总悟将树枝拿在手里,用目光比对了一下长度,随后掰去了其中一根略长出来的部分,将它丢给了几步之外的柴田太郎。 “拿好了,那边的肥猪。你喜欢这个臭丫头是吧?那就别怪我一会儿手下无情了。”
他说着,斜斜挥动了一下手中的尖细的树枝,发出一声“唰”的划破空气的风响。 那双猩红色的眼底蓦然沉淀了下来,其中仿佛涌动着某种野性与危险的锋芒。 “放马过来吧,蠢货。”
就像是猎人死死的盯住了必死的猎物,冲田总悟勾了勾嘴角,冷凝的目光落在柴田太郎的身上:“我会让你知道,看不清自己实力的家伙死的会有多惨。”
“毕竟和乡下的垃圾道场不同,你那个身在大名府的老爹一定没有教过你,一个人身上的「自大」和「愚蠢」,才是招致你最终灭亡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