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利开进警灯闪烁的城中村街道时，刘长乐的情绪就有些复杂，他偏头看向神色如常的唐美人，声音闷闷地道：“这是你做的？”

唐美人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矜持地笑了笑，用淡然却又充满自信的语调说道：“你对钞能力的作用一无所知。”

听到这话，刘长乐低头摸摸鼻子，情绪更复杂了。他明显察觉到，自从和面前这个性格多变，又美丽动人的女孩认识以来，就一直被迫用新视角重新认知这个世界。　　这种感觉说不上好坏，却多少有些别扭。这是思维从惯有的舒适区走出来，适应新规则的自然反应。　　靠近侦探社那侧的路边已经停满警车，外围还有不少看热闹的人，根本挤不进去，司机干脆将宾利暂停到人群外围。反正这里已经处于街尾，又是晚上，往来车辆较少，不至于影响交通。　　车刚停下，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就走过来，弯腰轻轻敲了敲唐美人那边的车窗。　　司机摇下车窗后，男人的腰又往下弯了弯，给唐美人递过来一个牛皮纸文件袋，恭声报告道：“唐总，这是侦探社旁边三间店铺的转让合同。拆迁消息已经传开，其他几家商铺都不愿意转让。　　因为旧服装批发市场的改造规划方案已经通过审批，这条街在一年内就会拆除，所以设计部的装修方案是以您的办公区为样版，整体风格侧重于古典、美观和舒适。施工队明天就能入场。”

“我知道了。”

唐美人接过文件袋，看也没看就塞给刘长乐，说道：“这是新委托报酬的一部分。”

车窗升起来，将西装男谦卑的表情挡在外面。　　坐在副驾驶的卫正义按捺住兴奋的心情，扭头看向刘长乐。　　刘长乐捏着文件袋，眉头轻皱，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　　当然，用卫正义的话来说，那就是刘老师被唐富婆用钱给砸晕了。　　呆愣两秒，刘长乐才抬头看着唐美人，问道：“你这是…”　　“别为了面子，强行拒绝。”

唐美人打断刘长乐的话，轻描淡写地道：“你不是意气用事的人，也没有拒绝我的余地。”

她看向街边那间毫不起眼的侦探社，问道：“以你们目前的经营方式，这间侦探社又能坚持几天？”

刘长乐默然，在事实面前，本来想婉拒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没有唐美人的委托，侦探社连一个月都活不下去，像是他和卫正义这样不考虑盈利，还想方设法把酬金还给委托人的行为，真是又蠢又傻。　　把这股傻气拿掉？面对求助者的哀求和眼泪无动于衷？这又是完全做不到的事。这个世界终究需要一些理想主义者的吧？　　沉默几秒后，刘长乐才做出决定，坦然说道：“我接受你的馈赠。不过，我不想因此失去自主性。你对我和老卫还有什么要求，都可以一起说出来。”

卫正义轻咳一声，也表态道：“我听老刘的，他是社长。”

“不用这么认真，这不是正式的商业谈判。”

唐美人嫣然一笑，放缓语气道：“把侦探社扩大是新委托的报酬，仅此而已。你们需要面对的风险，完全值这个价。我说过，我救人的决心比你们想像中还要大很多。　　既然你们心里还有疑问，那我就明说了，这次委托结束，我想为侦探社注资，拿到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提供侦探社后续所有开支，却不干涉你们现有的运作模式。　　当然，这也是有代价的…”　　她眨眨眼，俏皮地笑道：“我想跟着你们执行一些有意思的委托。你们放心，在任务过程中，我是不会拖累你们的。　　要是你们还不放心，就把这当成一种休闲娱乐方式吧。当一个业余侦探，总比玩剧本杀有意思吧？”

这么解释，也挺有道理。都是找乐子，对有钱人来，投资一个侦探社，可比飙车和捧星性价比高多了。关键是，这种合作模式带来的只有好处。　　刘长乐沉思片刻，点头道：“我可以答应你。”

目的达成，唐美人打了个哈欠，说道：“我得回去睡美容觉，你俩也早点休息吧。”

当刘长乐和卫正义下车后，她又补充了一句：“记得给侦探社想个名字。”

刘长乐停下脚步，目送宾利缓缓掉头离开。　　卫正义点上根烟，看着宾利的尾灯消失在视线尽头，才数道：“你说，唐富婆会不会还有其他目的？”

刘长乐摇摇头，回道：“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稳住咱们的侦探社，跟咱俩无关的事情少打听。”

既然已经决定合作，刘长乐不想让猜疑成为双方关系的障碍。　　转过身，他正好看到侦探社隔壁的足浴店中涌出来十几个衣着清凉的女人。她们垂着头，捂着脸，在警察的看护下，陆续登上街边停靠的警车。　　女人们鱼贯而出后，又有七八个男人遮脸走了出来。有个情绪崩溃的男人不停向警察哭诉，说自己只是一念之差，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从头到脚都是清白无辜的。　　听到男人的辩驳，围观人群中立时发出一阵嘘声。　　红姐是最后一个离开足浴店的，她被两个警察夹在中间，迎着所有人的目光面无表情地走向警车。对于她来说，这种阵仗早已经历过不知多少次，深谙流程和套路。　　当看到站在路边的卫正义时，她脸上才流露出懊恨的神情。显然，她将警方这次突击行动错认为是卫正义的报复。　　卫正义远远冲红姐吐出口烟雾，在她被押上警车后，才满不在乎地道：“养气功夫还是差了点，难怪只能守着一个足浴店，上不得台面就是上不得台面。”

警车依次离场，看热闹的人群也随之散去。　　刘长乐拍下卫正义的肩膀，说道：“走吧，咱俩也该计划下一步的行动了。”

走进侦探社，刘长乐先给自己泡上杯茶，坐到沙发椅上，等卫正义解决完个人卫生，才开口道：“老卫，你还记得秦佳薇之前说过有个被马志成拐卖的女孩子吗？”

卫正义坐到沙发上，扯起几张抽纸把手擦干后，才疑惑地问道：“哪个女孩子？我没印象啊。”

想想当晚两人就被魏明带去刑警大队，各种事情耽误下来，直到现在还没进行总结，于是刘长乐就言简意赅地道：“那晚去救秦佳薇时，她向我透露了一个信息，马志成曾无意间说他们刚卖掉一个女学生。”

卫正义眉头一拧，郑重道：“你认为那个被卖掉的女学生就是于诗婧？”

“很有可能。”

刘长乐认真分析道：“于诗婧和小白失踪的地方正是广化寺，马志军就住那一片，他和马志成不光是堂兄弟，还都是人贩集团的外围成员。　　幕后真凶和小白展开血腥报复的地点也是从广化寺开始，再加上时间比较契合，所以，我有充分的理由认为他们拐卖的那个女学生就是于诗婧。”

在兜兜转转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两人的思绪又回到马志成被杀那一晚。　　卫正义快速回想一遍当晚的所有事情后，又问道：“那天晚上，你在马志成家拍的影像资料应该还在吧？”

刘长乐笑了笑，回道：“我还没来得及看，正好一起来研究研究吧。”

说完，他起身坐到办公桌后，打开电脑，登录邮箱，把当晚在马志成家拍摄的所有影像资料都下载到桌面上。　　卫正义站在刘长乐身后，看到这些资料后，才舒了口气，笑道：“呵呵，我就知道你会想办法把这些资料留存下来。”

刘长乐用鼠标点开视频，笑了笑，没有回答。　　当晚被魏明传唤后，他担心手机里拍摄的这些案发现场影像资料会加剧自身嫌疑，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在医院等卫正义就诊时，他躲到卫生间将这些资料发送到自己的邮箱中，然后又删掉了手机中的原档。没想到，过了大半个月，才又将它们翻出来。　　视频有很多段，依次播放完毕，两人也没能发现什么线索。这也在意料之中，确定没有遗漏信息后，刘长乐就点开了从垃圾桶中翻找出来的那二十三片纸屑的照片。　　看到这些照片后，卫正义眼睛一亮，说道：“撕的这么零碎，看来是有点东西啊。”

刘长乐点开一张照片放大，说道：“这些纸屑，我在当晚就检查过一遍，应该是副券。可惜字迹被油污遮盖，分辨不清。”

卫正义拍拍刘长乐的肩膀，说道：“还是我来吧，我最喜欢拼图游戏了。”

刘长乐让开身，换卫正义坐到电脑前摆弄，他动作娴熟地打开一个修图软件，放进去一张照片，背景设置透明化之后，根据边角的轮廓，一块一块耐心拼接。　　半个小时后，最后一块拼图终于落位。　　卫正义用鼠标把融合到一起的图片放大，丢下鼠标，语气兴奋地道：“搞定！”

刘长乐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凑过去一看，只见复原的副券上标注着：副券。一券三人，含餐饮、停车费。撕角作废。　　在所有标注文字的最上方是发放单位的名称“天湖度假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