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长乐从韩冰洁的眼神中捕捉到一丝嘲弄，这让他大为恼火，抬手指着表情尴尬的林勉道：“那你刚才一直站在他的立场，帮他说话又是什么意思？”

韩冰洁身体后仰，用看傻子般的目光看着刘长乐，表情夸张地道：“他是我师兄唉，我不帮他说话，难道还帮你说话？他嘴笨，不懂表达，我总不能看着他吃亏吧？”

这回答合情合理，没有毛病。　　说又说不过，打又不能打。刘长乐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出办公室，他不敢再多待下去，怕被这女人给活生生气死。　　林勉似乎很害怕跟韩冰洁独处，说声“那我先走了”，就急忙带着小白亦步亦趋地跟着刘长乐走出办公室，又轻手轻脚把门关上。　　他轻舒口气，一回头就看到刘长乐正面色不善地看着他。他下意识地退到安全距离，干笑道：“呵呵，那个…你肯定是得罪过我师妹，她对人一向友善，轻易不会跟人闹别扭。”

刘长乐知道症结是上次韩冰洁请自己帮忙调查黄伟民病因被无情拒绝的锅，除了感慨这女人太过小气外，他也没什么可说的，于是就掉头向楼外走去，边走边问：“你计划怎么对付那个采娜？”

林勉跟上来，直到走出六号楼，才说道：“我没有计划。”

刘长乐停下脚步，被气笑道：“哈，你没有计划？你没有计划，就把我找过来？”

林勉坦然道：“你误会我意思了，我不是想找你去把采娜抓住。我知道她躲在哪里，只是利用你和警察的关系，让警察去围捕就好。”

刘长乐生无可恋地看着林勉，说道：“你以为我那么牛逼，能指挥动警察？”

他知道以卫正义的关系，只要告诉王倩一声，应该就能引起重视。可万一找不到采娜，那他和卫正义就会摧毁跟警方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信任和默契，以后再有事情就会很被动。　　说到底，就是他不信任林勉，不愿意跟他一起承担风险。　　如果韩冰洁愿意和林勉捆绑，她有着跟警方合作的基础，很容易就能把事情办妥。现在林勉见不得光，她在避嫌，这让刘长乐觉得自己顶上去会显得很蠢。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

林勉掏出手机，点开一个软件，说道：“我脖子后的芯片就是用来定位和监测生命体征的。　　我能用一个临时帐号短暂接入管理系统，实时查看采娜的位置，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坑你。”

这个帐号是唐美人开放给他的，具有时效性，不到行动开始前，不能浪费时间。　　软件卡在登录界面，飘起一串“正在进行身份验证，请耐心等待”的提示。直到十几秒后，才跳转进一个黑色的界面，显出一副精度极高的洛城地图，上面闪烁着几个绿色的光点。　　刘长乐深深地看了林勉一眼，问道：“你是叛逃出来的？”

林勉含糊地轻“嗯”一声，说道：“我不是叛逃，是弃暗投明。不要问我事情，我以前只是他们一个分部的研究员，正常上下班打卡，对他们一无所知。　　至于我自己的一些私事，我不想跟别人分享，请见谅。”

刘长乐知道林勉身上藏有很多秘密，可还是控制着好奇心，没再多问。　　手机屏幕太小，显示画面有限，林勉翻找间，软件忽然被锁死，黑色的地图忽然泛起红色的光芒，随即显示出一个血色的光点，上面标注着“入侵者（必杀）”的字样。　　那血色光点所在的区域迅速被放大，清楚地标明“万安山精神疾病康复中心”的地理位置。　　林勉手一抖，语气苦涩地道：“糟糕，我被系统发现了。”

他往前移动几步，看着红点也跟着微微产生偏移，想退出软件，才发现连后台都调不出来，手机已被软件锁死。　　刘长乐一把夺过手机，放到六号楼门口的台阶上，在旁边花坛中找到半截砖头，抓起来用力砸向手机屏幕。屏幕瞬间崩碎，他不停歇，继续挥舞砖头，直到把手机砸的细碎，才起身拉扯着林勉往前走去。　　林勉用力挣脱，快步走回去，从手机变形的边框中抽出电话卡和内存卡，冲满脸怒容的刘长乐道：“这里有我去世家人的照片！”

刘长乐定定地看着林勉，催促道：“赶快离开这里！”

万安山精神疾病康复中心已不安全。　　“真他妈流年不利！”

刘长乐边快步向大门口走去，边暴躁地对林勉道：“你这傻逼是不是被人设局给坑了？”

他很气，很气。大老远跑过来没能得到跟黄伟民相关的信息，还被这对师兄妹给推到了坑里。刚他妈被采娜干到医院，伤还没养好，就又得逃命。　　越想越气，因为快速行动，两个膝盖的伤口也被崩开，火烧火燎的疼痛着。　　林勉脑海中闪过唐美人的脸，他强行把怀疑压在心底，回道：“我知道你很着急，但你先别急。肯定是哪个环节出了意外，我马上…”　　他习惯性地想拿手机跟唐美人联系，手摸了个空，才想起手机刚被刘长乐给砸了。　　这他娘的到底是谁坑谁？　　两人刚走到活动中心的铁丝网边，刘长乐的电话就响起来，他接通电话：“老卫？”

听筒中传出卫正义急促的声音：“你刚才怎么不回信息？算了，我在万安山精神病院门口等你，你出来再说！”

说完又匆匆挂断电话。　　刘长乐一愣，不明白卫正义怎么会赶到这里。他和林勉快步走到门岗，把访客牌交给值勤的保安后，就出了大门。　　大门外停着辆崭新的中型SUV，卫正义站在车旁抽着烟，看到林勉和小白后，把烟头狠狠往地上一扔，满脸杀气地道：“老刘，你怎么跟他在一起？”

小白龇牙发出一阵狂吠。　　“小白，别叫！”

林勉挡在小白身前，说道：“我想和你们合作对付采娜，就是那个从地下赌场逃出来的女人。”

刘长乐低声对卫正义说道：“误会解除，现在咱们是合作关系。这里很快就有危险，咱得赶紧上车跑路。”

卫正义有点懵，怔怔地道：“你怎么知道那个鸭舌帽带人过来埋伏你了？”

这是什么跟什么呀？　　刘长乐感觉今天好像什么节奏都不对，他微一愣神，说道：“那个鸭舌帽叫采娜，是暹罗人…等等，你说她带人过来了？”

卫正义不想交待跟踪刘长乐的事情，就支支吾吾地道：“我…我在路边看到她坐在一辆大型越野车上，车里还有几个人。”

他转身指向公路旁的玉米地，继续道：“那辆车拐进玉米地藏起来了，应该是打算埋伏你。　　我给王倩打过电话，她没接，信息也没回，可能在开会，或者跑现场。刑警大队负责追捕鸭舌帽，打给派出所还是得给他们联系，有些来不及。”

刘长乐皱眉问道：“老卫，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卫正义没有回答，心虚地别过头。　　刘长乐不再追问，移开视线，看向下方。　　正是秋收的季节，公路两边是小树苗般连绵的玉米杆子。这些玉米杆普遍有一两米高，里面藏着辆车，在公路上正常行驶的人根本看不到。　　下山的路只有这一条，那么问题来了：走还是不走？　　走的话，要和采娜那群人硬刚；不走，从洛城市区赶来追杀林勉的人最多半个小时内就能赶到，在这里待得越久，风险越大；这里是远郊，报警等支援耗时更久，林勉还见不得光，很难解释信息来源。　　太阳西斜，山上温度骤降，萧瑟的秋风吹过玉米杆发出“哗哗”的声响。　　刘长乐面沉似水，颇有种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感觉。　　林勉指指身后康复中心的大门，提议道：“要不进去躲躲？”

康复中心让刘长乐更没安全感，他不想在此多耽搁，就说道：“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吧，就这一两公里的路，到了前面的村子就安全了。”

卫正义开来这辆车是油电混动，加速度很快，他不信甩不脱采娜的车。　　三人一狗坐进车中。卫正义发动汽车，缓缓驶离康复中心，待拐上公路后，油门立即一踩到底。　　汽车猛然往前一窜，在强烈的推背感中，车速迅速飙升到一百多。　　刘长乐坐在副驾驶，提心吊胆地注意着公路两边的玉米地。很快，左侧的玉米地一闪即逝地现出一片倒伏的车辙印。　　这片碾压痕迹从山上下来时是看不到的，只有上山同方向的车才能看到。然而，直到汽车一路安然驶到村口，后边也没传来任何动静。　　卫正义放缓车速，疑惑地道：“咦，难道我看错了？不应该啊。”

刘长乐感到哪里有些不对，断然道：“停车，拐回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　　越野车蛮横地撞断山坡上的灌木，颠簸着开上一条坑洼不平的土路。　　前方现出万安山精神疾病康复中心青灰色的院墙。　　采娜直起腰，看向开车的络腮胡大汉，说道：“我找人查过，你要找的那个黄伟民就在这里，他现在的主治医生叫韩冰洁。”

她把玩着手中的匕首，顿了顿，才继续道：“我不保证你能找到你想要的资料，但是…”　　络腮胡“嘿嘿”一笑，说道：“你放心，我会信守承诺。你帮我找到黄伟民的下落，我帮你弄死林勉和那两个小侦探。”

采娜和络腮胡分属不同的分部，效忠不同的头目，代表着不同的利益。这种合作，并不常有。　　越野车很快行驶到康复中心的后门处，采娜下车，走到门前，用力拍打铁门，发出“嘭嘭”的响声。　　很快，一个保安就打开门，沉重脸，看一眼越野车，不耐烦地道：“你们是干啥的？后门不能通车，有事从前门…”　　他话还没说完，就觉得下腹一疼，温热的血液就像尿一样湿了裤裆。他往后一个踉跄，靠着门，双腿发软。　　采娜左手捂着保安发抖的嘴唇，缓缓抽出染血的匕首，说道：“不想死，就捂紧伤口，别大喊大叫。”

越野车熄火，从车上下来四个面容狠厉的大汉，领头的络腮胡催促道：“别浪费时间，一刀弄死他算逑。”

保安面如土色，涕泪横流，口中发出“呜呜”的喊叫。　　采娜不理络腮胡，语气轻柔地道：“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能回答上来，就不用死。”

保安流着泪，拼命点头。　　“好。”

采娜移开手，把匕首架在保安脖子上，语气轻柔地道：“你知道韩冰洁在什么地方吗？”

保安如蒙大赦，语速飞快地回道：“韩医生的办公室在六号楼！她办公室在一楼，门上有名字，很好找。”

下一秒，采娜手中的匕首就抹过了保安的咽喉，她起身，对络腮胡说道：“韩冰洁在六号楼。”

保安瞪着惊恐的双眼，双手捂着鲜血狂涌的咽喉，很快就静止不动。　　采娜领头，一行人跨过保安的尸体，依次走进万安山精神疾病康复中心的后门。　　…　　刘长乐站在路边，看着玉米地中蜿蜒深入的车辙印，说道：“采娜的目标应该不是我。不，确切来说，他应该不知道我在这里。”

他回头看向林勉，问道：“应该是冲你来的吧？”

林勉无辜地摇摇头，说道：“不是找我，老卫刚才不是说，他是在下午四点半左右发现采娜的，我是在接近五点才入侵他们的内部系统，有时间差。”

卫正义横林勉一眼，呵斥道：“别他妈套近乎，老卫是你叫的吗？”

林勉笑笑，从善如流地道：“好的，我知道了，老卫。”

卫正义气急，举起拳头想揍林勉，被刘长乐拦下：“今天下午刚揍过，上次的事情扯平了，你想揍他，得再找借口。”

正说着话，他的手机忽然响起来，他拿起一看，是韩冰洁，刚想挂断，林勉已经伸过手道：“可能是找我的。”

刘长乐接通，按下免提，对面传来采娜冷冰冰的声音：“韩冰洁在我们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