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冰洁虽然长得很漂亮，但却有个致命的缺陷，就是会说话。她有唇枪舌剑，一开口就能伤人。比较起来，还是乖巧可人的唐老板更讨人喜欢，不光是富有金钱，还富有爱心，很难让人不爱。　　想归想，但出于对手术刀的畏惧，刘长乐可不敢说出心声，他讪笑一下，尴尬地问道：“昨晚的事情怎么收场的？”

韩冰洁淡淡地道：“昨天半夜，你那个朋友带刑警大队的王警官过来一趟，例行公事询问我遭到绑架的过程。我告诉他们，绑架我的人是孙祥武的同伙，这样大家后续都不会有什么麻烦。　　对了，昨天他们闯进来的时候杀了个保安，还放跑几个病患，事情闹得挺大。接下来一段时间，警察会加紧抓捕络腮胡，他跑不了太远。”

刘长乐目光深邃地看着韩冰洁。　　韩冰洁白了刘长乐一眼，把额前垂落的秀发捋到耳后，嗔道：“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又没说谎，这伙绑匪本来就和你追查的那个人贩集团是一伙的。　　黄伟民已经死了，把他的陈年旧账再牵扯进来，会更麻烦。我只是个小小的精神科医生，不是穿斗篷，戴面具的义警，没能力打击犯罪，也不想搅进你们的风波中。”

刘长乐忍不住去揭她的底：“那你还帮林勉诱导孙祥武的供词？”

韩冰洁淡定自若地道：“咱俩还没熟到可以乱开玩笑的地步吧？你说我诱供，那就拿出证据检举我。我协助警察审讯的过程严守规范，没有一丝一毫的违规，你不要用臆想来扭曲事实。”

刘长乐没有证据，就算有，也不想浪费精力为人贩集团的混蛋们翻案，当下就举手投降：“停！我收回刚才的…玩笑。回归正题，王倩过来后怎么说？”

韩冰洁露出胜利的微笑，回说道：“王警官只是向我了解一下案件的基本情况，说今天等你醒来后，会再来探望你。我看他们的意思，应该是把这起绑架案跟地下赌场的案件并案处理了。　　等警察抓到绑匪后，问到什么，我再见机行事。不过，我猜他们应该不会向警察坦白什么秘密。看他们宁愿对自己人灭口的态度，足够说明他们保密的决心。”

刘长乐眉头紧蹙，沉默不语。警方会并案处理，一点也不意外，因为络腮胡这伙绑匪跟采娜在一起，跟地下赌场是脱不开关系的。　　寻仇报复这个理由足够解释绑架的原因。奇怪的点在于，络腮胡究竟想从黄伟民那里得到什么秘密？他为了保密，一直谨慎地用“遗物”来代指，不愿意冒任何泄密的风险，在逃跑时还不惜撞死同伙。　　所以，回归问题本质，不难推断出采娜和络腮胡只是临时合作，络腮胡的目的是探究黄伟民藏起来的秘密，采娜才是为了报复。这是两件截然不同的事情。　　刘长乐沉吟片刻后，目光炯炯地问道：“你为什么隐瞒黄伟民的事情？”

韩冰洁反问：“你是想知道绑匪为什么要来抢夺黄老先生的…遗物吧？”

刘长乐下意识地追问：“为什么？”

韩冰洁耸耸肩，回道：“我不知道。”

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刘长乐满头黑线地道：“那你都知道什么？”

韩冰洁从白大褂中掏出把黄澄澄的铜钥匙，递给刘长乐，说道：“这就是…”　　她嫣然一笑，加重语气：“…黄老先生的遗物，我一直放在身上，本来昨天就应该给你的，但是…算了，不提了。来，你看着这把钥匙，告诉我，它能有什么比人命还重要的秘密？”

刘长乐接过钥匙，反复查看后，愣了。　　这就是把平平无奇，普普通通的旧钥匙。因为长期使用，钥匙柄两面都被摩挲的格外光滑，连上面铭刻的商标都已模糊看不清楚。　　这不是开启什么保险柜或密室的特殊钥匙，它可能是大门的钥匙、卧室的钥匙、柜子的钥匙，或者是工具箱的钥匙。　　这种钥匙因为过于普通，反而适用性极广。在对黄伟民缺乏了解的前提下，怎么可能判断出这样一把钥匙究竟有着怎样的用途呢？　　想不出来，那就不想了，刘长乐握着钥匙，看着韩冰洁道：“黄伟…黄老先生就只留有这把钥匙吗？还有没别的什么东西，或者是信息？”

韩冰洁调整下坐姿，把左腿压在右腿上，语气颇有些无奈地道：“如果非要说遗物的话，他还留下一床旧被褥，几件旧衣物和没有任何价值的生活用品。　　这些年来，除了你之外，他没和外界有过任何联系，我至今不知道他怎么会有你的电话号码。　　他最有价值的物品有三样，他曾经用过的老工作笔记，给你的那张合影照片，还有这把钥匙。”

刘长乐把钥匙小心收好，问道：“那本工作笔记还在不在？”

“不在了，他不信任我。”

韩冰洁叹口气，又摇着头道：“不，更准确地说是，他不信任除他之外的任何人。所以，他把那本笔记给撕碎，冲到马桶里了。　　这把钥匙是他弥留之际，让我交给你的。他遗言的原话是‘告诉阿乐，我很担心他的精神问题。这把钥匙，替我交给他，物归原主’。　　当然，他当时状态不好，口齿没有这么清晰。遗言没问题，我这里有录音。”

韩冰洁掏出手机，找到录音文件，放大音量后点开，手机的听筒中立时传出黄伟民伴着咳嗽和喘息的声音：“咳，韩…韩医生，求你替我告诉…阿乐，我（们）很担心他的…精神问题。这把…钥匙，替我交给…咳咳…他，物…物归原主。”

刘长乐示意韩冰洁重放一遍。在凝神细听后，他从这段模糊的录音中听出黄伟民说的应该是“我们很担心他的精神问题”。　　那么问题来了，“我们”代表谁（势力）？是谁（势力）在默默关注着自己？　　刘长乐感到不寒而栗。至于物归原主很好理解，应当跟那张合影一样，是自己家的东西。遗憾的是，他对这把钥匙也确实是毫无印象。　　韩冰洁会错意，还以为刘长乐是对黄伟民遗言中的警示感到困惑，在细细观察他一番后，说道：　　“之前我还不理解黄老先生为什么会担心你的精神问题，昨晚总算是看出来了，你的精神的确有很大的问题。你父母有没有精神病史？”

刘长乐翻翻白眼，不想搭理她。　　韩冰洁一点不肯吃亏，还给刘长乐更大一个白眼，抖着美腿，循循善诱道：“刘长乐，我跟你说，你不能讳疾忌医，耽误最佳治疗时间，以我的…”　　刘长乐不想承认自己是精神病，急忙岔开话题道：“我很好奇黄老先生是因为什么被送到你们这里的，他又在这里待了多久？我想或许能从他过往的经历中找到一些线索。”

韩冰洁知道刘长乐是在逃避话题，她不满地皱起鼻子“哼哼”两下，放下腿，说道：“我跟你说过我们这里的病人都是曾经有过恶性伤人事件的吧？”

刘长乐预感到自己会听到一段不同寻常的故事，就表情认真地点点头：“是。你还跟我说过黄伟民当年杀过六个人。”

“对。”

韩冰洁表情凝重地道：“这就是为什么他在这里待了二十年，哪怕后来表现良好，医院也从来不敢对他放松警惕的原因。但这只是表象的，更恐怖的是他的病情。　　他发病是毫无征兆的，情绪没有遭到刺激，人生一直是顺风顺水，他的家族史也没有过精神病例，然而他却在一夜之间杀死了六个同事。　　那是六个成年男性，其中有两个在大学时曾是学校足球队的队员，一直保持着良好的运动习惯，身强体健，还学过散打。让人难以置信的是，他们这六个人却像是鸡鸭般被黄伟民尽数虐杀。”

刘长乐是见过黄伟民的，也看到过他在那张合影中的样貌，他体格算不上瘦弱，可也跟健壮有段距离。所以，这么个普通人怎么可能正面打得过六个身强体健的成年人？更遑论是压倒性的虐杀？　　结论是，正面硬刚必败无疑，打赢？那是想屁吃！不被人打死就不错了。　　韩冰洁秀眉微挑，问道：“你不信？”

刘长乐回道：“下药或者是分开偷袭应该都能做到。”

“不是。”

韩冰洁摇摇头，缓缓说道：“黄伟民杀人的场所是在他单位，那里有监控的。黄伟民本来跟他们是有说有笑的，突然间病情发作，以极为残忍的手段接连杀死了那六个人。　　警察赶到时，地上满是残肢断臂，血浆涂抹整个房间，法医当场就吐了。事后查看监控，发现黄伟民在病发时，像变了个人，身手极为凌厉，但他明明没有练过武。”

刘长乐心中一凛，瞬间回想起昨晚的经历，他在幻觉中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他隔着衣兜捏着那把钥匙，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我的头痛病究竟让我忘记了多少事情？”

韩冰洁也回想起刘长乐昨晚的表现，看向他的目光就有些怪异，她没有发问，而是继续说道：“案情发生后，根据黄伟民的表现，他被认定为精神分裂的典型，所以被送到这里治疗并研究病情成因。　　他的病情极为罕见，已知的病例没有能自我催眠成…武术家之类的现象。在被带到这里的前几个月，黄伟民还经常犯病，每次都会伤到护工或保安。是这里最为棘手的病人之一。　　直到两年后，他的病情彻底稳定下来，不再伤人，也恢复了正常的生活状态。对于曾经发生过的伤人事件，他的记忆也很模糊。这不是伪装，他确实‘好’起来了。　　但当时主治他的医师发现，黄伟民在治疗的过程中，生活习惯发生了许多明显的变化。所以我们一直做的课题就是分析他的病因，以及他自愈的过程。”

韩冰洁停顿一下，苦笑道：“那个医生不认为是他治好的黄伟民，甚至他提出治愈后的黄伟民不再是发病前的他。那么，他的精神世界中究竟是怎样的呢？我看过之前的档案，一个医疗团队努力了十几年，都没能从黄伟民口中得到他的真实想法。”

黄伟民有秘密，有大秘密！　　而这个秘密极有可能与困扰自己的真实梦境，以及在某些时刻浮现出的幻觉有关系。　　刘长乐深吸口气，珍重地攥紧那把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