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正义是个乐观的人，乐观的人通常都比较憨直，待人坦诚，没什么心眼。他可以说服自己熊忍有难言之隐，但这种感情上的背叛还是让他一时难以接受。　　我拿你当舅舅，你怎么能拿我当外人呢？　　刘长乐理解这种感情，他揽过卫正义的肩膀，笑道：“你应该庆幸表舅跟周家的配合出了问题，要是再晚一夜，可就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了。”

按预想中的剧本，应该能从朋克男那里得到有价值的线索。朋克男什么都没说，只能说明他还没有得到周家的授意，从而让这一环节出了问题。　　朋克男是替周家做事的，可以推断出熊忍也在为周家做事，这就能解释他为什么能在警局用所谓的变声电话惊走周英杰。　　之后去渔火人家就让事情变了味，叶素兰跟山鬼有仇，后面又找的林泰也跟山鬼有仇，让人感觉熊忍是在筹建复仇者联盟。　　直到在这家医院看到朋克男，一切都变得明朗。　　卫正义没吭声，从裤兜中摸出烟盒，往嘴里弹根烟后，又想起这是在医院，就使劲“吧嗒、吧嗒”干吸两口，用以缓解内心的焦虑。　　下楼时没再遇到飞鹰帮那几个小混混，也不知被熊忍给引到了哪里。　　回到门诊楼，看林泰还在接受医生检查，刘长乐就掏出手机，给熊忍打过去。　　听筒里传出熊忍气喘吁吁的声音：“阿乐，你跟圆圆问出什么消息没？我把那几个小混混甩开了，两分钟后我们在门诊楼碰面，他们肯定想不到我还会回来。”

刘长乐听着熊忍熟悉的声音，心中涌出一股怪怪的感觉，他紧紧手机，回道：“你和周英杰达成了什么交易？”

听筒中熊忍的喘气声瞬间敛去，他沉默几秒后，语气有些慌乱地道：“阿乐、圆圆，你俩听我说，我没有恶意的，我只是…”　　刘长乐拿着手机想递给卫正义，卫正义摇摇头，他只得又举起电话，语气冷淡地道：“回来吧，我们需要谈谈。”

说完，他摁断电话，和卫正义一起走到停车场的皮卡跟前。两人刚到，熊忍的身影就出现在医院门口，他显然是一直躲在墙后，想把戏给做足点再进来。　　看到熊忍也有些不自在地走过来，刘长乐直接问道：“表舅，说说吧，你跟周英杰究竟在谋划什么？”

熊忍尴尬地停在原地，叹口气，说道：“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等泰哥看完医生，咱们找个方便的地方再聊可以吗？”

卫正义态度冷硬地摇摇头，语气冷淡地道：“就在这里谈，不给个合理的解释，我和老刘扭头就走。”

熊忍看向刘长乐。　　刘长乐淡然地笑笑：“我听老卫的。”

熊忍无奈地闭上眼，再睁开时，表情已经恢复平静，认命地道：“没错，我在给周家办事。要不是昨晚你们的人打乱了我们的计划…　　算了，现在再说那些也没意义。你俩想问什么就问吧，能说的我都告诉你们。”

刘长乐看向沉着脸的卫正义，递过去一个鼓励的眼神。　　卫正义会意，抱起双臂，板着脸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给周家办事的？”

熊忍回道：“三年前，我就和周家有合作。在暹罗的华人想出头，依靠周家这种华人豪门是最快的。我能当上便衣警察，就是一种回报。”

这样直白的回答，反倒是让卫正义有些意外，他审视着熊忍，又问道；“把你跟周家合作的事情都说出来。不要再想隐瞒，你不可能同时骗过我们两个。”

熊忍点点头，掏出烟盒，给自己点上根烟，又顺手帮卫正义把烟点燃。　　两人沉默着抽烟。　　烟雾朦胧中，熊忍脸上现出追忆之色道：“我是三年前认识泰哥的，认识他没多久，就知道他在为周家做事。当然，这也不是什么需要掩饰的秘密。　　大概是在三年前，泰哥告诉我他要办件大事，对付山鬼。呵呵，我听到这话后，以为他是疯了。”

熊忍抽口烟，自嘲地笑笑：“呵，当时我是真没胆跟山鬼作对。再来一次，我可能还是不敢。你们也看到我们被整的有多惨。”

刘长乐回道：“那你还不是这么做了？”

“对，因为总有些信念是要坚持的。”

熊忍掸掸烟灰，继续道：“那天，泰哥给我看了份山鬼的犯罪资料。看完那份资料后，我连着做了好几天的噩梦，心中涌起的怒火到现在都无法浇灭。　　我无法容忍山鬼害更多的人，于是具答应泰哥，帮他一起对付山鬼。随后，他带我去见过一次周英杰，经过讨论，我们认为应该先从志愿旅游警察做起，暗中调查失踪游客。”

卫正义问道：“你们不就是想引起国际舆论的关注嘛，那为什么不直接找国际刑警合作？”

熊忍赞赏地点头道：“没错，我们的目的是想通过失踪的国际游客引起舆论的声援，倒逼暹罗的警务系统发挥作用。初期不太顺利，不过结果还算不错。”

他长呼口烟，继续道：“我发现很多失踪的游客是用旅游签非法逗留，他们的失踪很难引起警方的注意。　　有一些帮派专门在国外以高薪聘用的形式骗人过来，然后再控制他们，逼迫他们从事非法活动。　　我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才锁定飞鹰帮，拿到他们欺诈游客，逼良为娼，贩卖人口的证据。我匿名举报过，但…现实有时候很残酷，也很黑暗。”

刘长乐皱起眉头，问道：“周家不是山鬼的合作伙伴吗？他们为什么要暗中对付山鬼？”

熊忍扔掉烟头，踩灭后，摇头道：“山鬼跟周家合作过，这是周英杰当面承认的，但他们为什么反目成仇，我不清楚。”

卫正义冷哼一声，扔掉烟头，不屑地道：“我当你不知道周家造的孽呢。既然知道，还跟他们合作，这是什么成分？”

熊忍神色复杂地道：“圆圆，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只要周家愿意铲除山鬼，那他就是盟友，你明白吗？我们需要强有力的助力。”

卫正义倔强地别过脸，从鼻孔中发出一声冷嗤。　　刘长乐安抚地拍拍卫正义，冲熊忍道：“表舅，你接着说。”

熊忍继续道：“我和泰哥由飞鹰帮追踪到山鬼后，把相关证据交给周英杰。通过周家的运作，去年国际刑警在暹罗成立了一个人口贸易专项调查小组，泰哥也被抽调进去，成为骨干。　　山鬼很快就展开了报复，高价悬赏调查小组的人头。不到一个月，十几个国际刑警中的精锐就死伤过半。　　其中一个华人警探牺牲后，他的两个女儿也被山鬼的人给绑走。这对我们来说，是个极大的打击。”

刘长乐心中涌起怒火，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就是那两个你拼命也要救的女孩？”

卫正义拧起浓眉，拳头捏的嘎嘣直响。　　熊忍沉默许久，才开口道：“是。如果我不冲动，她们或许还能等到真正获救的那天。”

卫正义上前一步，双手扶住熊忍垮下去的肩膀，说道：“振作点，这都是山鬼的错，跟你没关系。”

熊忍强撑着笑了笑，站直身体继续道：“还没来得及说，泰哥他爸是兰兰的干爹，他们兄妹之间感情很好。　　兰兰的妹妹叫素馨。去年泰哥把我从飞鹰帮手中保下来后，我们就一直提防着山鬼的报复。　　三个多月前，有天我送小馨回大学，路上遭到袭击，我被打倒后，眼睁睁地看着小馨被人抓走。　　我向泰哥求援，一直没人应，直到三天后才知道他被人砍断一只手，丢在今天我带你俩去的那家酒吧门口。”

刘长乐不满意这种回答，又问道：“这些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为什么不一早就说出来？你跟周英杰的计划应该没有这么简单吧？”

“你听我说完。”

熊忍重新组织下语言：“调查组虽然行动受挫，但没有解散，再更隐蔽地搜集证据。周英杰的计划是让我们几个当饵，正面吸引山鬼的注意力，让周家和你们背后的力量联手打出致命一击。”

卫正义诧异道：“我们背后的力量？我们背后哪有什么力量。”

刘长乐瞬间想到唐美人，他脑海中翻涌出无数个疑问，又被硬生生压下去。　　熊忍更为疑惑地道：“跟你俩一起从国内来的人昨晚刚烧掉周家一个仓库，住院部那个腰子被噶两刀的飞鹰帮头目就是得罪你们的下场。别告诉我，你俩啥都不知道？”

“不说这个了。”

刘长乐把话题拉回原点：“表舅，你还没说清楚你跟周英杰到底是怎么计划的。”

熊忍找回思绪：“原本的计划是，我们三个以飞鹰帮为突破口，找到拍卖会的举办场地。只要找到拍卖会，就能把山鬼的核心力量一网打尽。　　今天我们应该先去仓库找到飞鹰帮这群马仔，逼问出一些信息。之后再去找泰哥帮忙，这样就能顺理成章地把调查推动下去。”

卫正义回道；“可我们从鸡冠头那里什么都没问出来啊？”

熊忍解释道：“给信息的不是鸡冠头，是周家安排在他身边的人。昨晚你们的人把仓库烧掉后，计划就全乱了。跟我碰头的那个人我没找到，我还以为他在病房中等着。”

说着，他诚恳地看着两人：“我不想骗你俩，所以先去找了泰哥，之后才是这里。在酒店的时候，我和兰兰还特意在阿乐的房间外把事情挑明了。”

卫正义看向刘长乐：“是这样吗？”

刘长乐点点头。　　熊忍擦擦额头的细汗，放缓语气道：“说出来轻松多了。”

卫正义后知后觉地看向刘长乐，问道：“你是不是该给唐富婆打个电话，问问她那边的情况？”

刘长乐点点头，掏出手机拨通唐美人的电话，待对面接通后，开门见山地问道：“你跟周家谈的怎么样了？”

唐美人丝毫也不意外地柔声回道：“你放心，主动权掌握在我们手中。我这边调集人手需要时间，需要你和老卫尽可能把动静闹得大一些。”

刘长乐应声道：“好。”

挂断电话后，他冲看着他的两人道：“他们那边已经谈妥，需要我们想办法吸引足够的注意力。”

略微停顿下，他继续道：“我不满足于只是替他们当吸引注意力的工具，要想直接把山鬼揪出来，我们接下来的动作一定要快。”

熊忍认真打量着刘长乐，笑道：“没问题。”

半个多小时后，林泰右腕上裹着纱布从门诊楼走了出来，看到皮卡前脸带笑意看着他的三人，脚步不由一顿。　　熊忍打开车门，笑道：“泰哥，上车，今晚咱们可有的忙了。”

几人上车后，皮卡驶出医院，拐向远离市区的方向。　　车灯照在寂静的郊外公路上，两旁快速掠过的树影让人心里发毛。　　卫正义问道：“这是去哪里？”

自上车后就一直沉默的林泰忽然开口回道：“去鳄鱼养殖场，那里是飞鹰帮控制的地下赌场，我们在那里能找到飞鹰帮的老大。”

熊忍笑道：“后边车厢里我放的有趁手的家伙，等到地方后，你们可以挑顺手的用。”

又往前开出好久，皮卡驶离公路，在轻微的颠簸中开到一条泥泞的乡间小路上。　　路边能看到高大的铁丝网，以及带有鳄鱼标志的警示牌，前方也能看到一片亮着灯光的低矮建筑。　　熊忍把车停到路边树下，说道：“前面有暗哨，得想办法潜进去。”

四人下车后，他又从后车厢中拎下两个黑色的旅行包，打开露出里面琳琅满目的长短枪械和刀具。　　卫正义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你就这么放在后车厢？”

熊忍和林泰默契地往身上佩戴武装，刘长乐也是有些心惊胆战，还是硬着头皮拿起一把手枪和一把匕首。　　熊忍拍拍手中的枪，笑道：“放心吧，都是橡胶子弹，近距离最多打断人的骨头。我们都是有底线的人。现在就让我们去闹个天翻地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