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内空气混浊，钢梁上吊着的灯泡轻轻晃动间洒下惨白色的灯光，照得下方犹如森罗鬼蜮，给人一种透不过气的沉闷感。　　钢梁上垂下几条长长的铁链，链头挂着金属项圈和镣扣，旁边有个固定铁链的绞盘，还有张放着布满血锈的刑具和皮鞭的木桌。　　地面上扔着一堆脏污不堪的女士衣物，那个刚挨过打的年轻女人趴在脏衣服上呻吟着，裸露在外的后背和手臂上伤痕累累。　　她脖子上套着个项圈，手脚上也锁着镣扣，只要有人转动绞盘，收紧的铁链就能把她吊在半空。　　刘长乐还注意到，她的右耳根后有个鹰头的刺青，以及潦草的数字编号：22073911。　　左右两边靠墙放着两排一米多高的铁笼，笼内关着一个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女人。　　看到有人进来，蜷身坐在铁笼内的女人们纷纷起身，双手拍打着铁笼，声浪嘈杂地哀求着什么。　　一眼看去，像群关在笼中的动物。　　但她们不是动物，她们是人，活生生的人。　　刘长乐的心剧烈地抽痛了一下，继而，又从胸膛内燃起熊熊怒火，让他浑身发烫，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卫正义拖着一个枪手走进来后，被眼前的场景吓得惊叫起来：“我艹！”

他怔怔看着铁笼内关押的女人们，突然发疯般用力踢打着半昏迷的枪手，踢打几下后，不解气地把他拖到铁链前，戴上镣扣，用绞盘吊起来，捡起一块脏布条塞进其口中，抡起铁链就抽打起来，边打边面色狰狞地低骂道：“爽不？被吊起来打爽不爽？”

飞鹰帮的枪手遭到抽打后又疼醒过来，跟条粗大的蛆虫一样嘴中“呜呜”叫着，拼命蜷曲着身体躲避抽打。　　卫正义有些失控，但刘长乐没有制止，他甚至也想鞭打这些畜生来发泄心中那股躁火。　　熊忍拖着另一个枪手走进来，将其吊起来后，又放开那个女人，用暹罗语轻声安抚了几句，然后走到刘长乐身边，眼神扫过那两排延伸到仓库尽头的铁笼，语气低沉地说道：　　“这些女人会在这里被驯化，然后送到不同的夜店、酒吧为飞鹰帮源源不断地创造财富。　　飞鹰帮内部甚至还有承包租赁服务，帮派成员交纳押金，带走他们挑选的女人，在规定时间内为自己赚钱。我们现在所做的事情的意义就是让她们重新获得尊严。”

卫正义抽打了一阵，累得直喘气，他气呼呼地抽完最后一鞭，直起腰说道：“什么狗屁尊严，我最不爱听你们那些故作深奥的狗屁话，我现在就想上楼去干飞鹰帮的杂碎们！用鞭子抽，用拳头打，用脚踢，怎么解气怎么来！”

熊忍拍拍卫正义的肩膀，说道:“别急，我们需要干掉的杂碎还有很多，会让你解气的。”

刘长乐看一眼那两个被吊起来揍到鼻青脸肿，不停抽搐的枪手，提醒道：“咱们耽误时间有些久，该去直捣黄龙了。”

熊忍点点头，看向林泰。　　林泰进到仓库后，就格外耐心地挨个笼子低声说着什么，在他的安抚下，那些女人渐渐恢复安静，互相鼓励着，眼睛中也有了光。　　刘长乐看看身影落寞的林泰，问道：“你们找到叶素馨的下落没？”

熊忍摇摇头，沉默几秒后，说道：“我拜托了以前的同事，还有周家，能找的路子都找过，就是没人有小馨的消息。　　现在支撑泰哥和我的是不服输的信念，找到小馨是心中…最后的那点念想。”

他有些狼狈地掏出手机，拍摄着仓库里的场景，转移话题道：“我们来这里最主要的目的是找到这些受害者。　　好了，我把视频发给了调查组的人，他们会派人来善后，把这些女人带到安全的地方，妥善安置。”

刘长乐看着熊忍发送完视频后，又问道：“我没明白，我们现在算是谁的人？是周家还是国际刑警策划的调查小组？”

熊忍收好手机，回道：“确切地说我们是第三方势力，泰哥在遭到山鬼报复前就因为违纪被从特别行动组开除，我也失去了便衣的身份。　　周家虽然策划了很多事情，但周英杰还没跟山鬼彻底撕破脸，周家是暗中跟国际刑警在合作，打击山鬼的贩运渠道。　　你跟圆圆是为了救那个女孩子，我跟泰哥既是复仇，也是救这些女人，所以…我也不知道我们算是伸冤人还是惩罚者？”

刘长乐默然片刻，回道：“为自己做事也挺好。”

熊忍微叹口气，招呼林泰道：“泰哥，走啦！”

林泰站在最后一个铁笼前，耐心听笼内的女人说了几句话后，才返身走回来。　　熊忍把大家聚齐，说道：“不管来之前，咱们的志向多远大，现在都得明白一个事实，光凭咱们这四个人是不大可能打倒飞鹰帮剩下那十几个枪手的。　　像这两次偷袭，运气已经到顶，不能奢望所有敌人都会落单跟咱们爆锤。赌场里还有很多赌徒，那些人也不是什么善茬。　　其实…找到这些女人，把消息传递出去，已经超出了我的心理预期。”

卫正义撇撇嘴，说道：“没人真以为就凭咱们几个就能干过人家整个帮派，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表舅，你就直说你打算怎么干得了。”

熊忍没有说话，把视线转向林泰。在他心里，无论何时，只要和林泰在一起，就一定是让林泰拿主意，哪怕现在这个脆弱的班底由他千辛万苦组建而成。　　男人之间的信任，很多时候都很质朴。　　林泰抬眼看向小楼的方向，言简意赅地道：“找到秃鹰，才能确定我们的下一步方向。”

进入小楼是个极其冒险的举动，然而没人打退堂鼓。　　熊忍转身推开仓库的门，说道：“走吧。”

后院静悄悄的，没什么动静，不时从前院传来飞鹰帮混混们的欢声笑语，以及几声狗吠。　　应该还没人发现鳄鱼加工房那里的变故，也没人注意到那两个押送女人的枪手出了意外。　　好机会。　　林泰打头快步向小楼走去。　　推开嘎吱作响的铁门，耳畔立即传来一阵嘈杂的声浪。　　呛人的烟味自门内涌出，直往人鼻孔中钻去。因为抽烟的人太多，室内烟雾缭绕，距离太远的人都看不真切。　　眼前是个约莫一百多平的大厅，厅内陈列着十几张赌桌，有的赌桌坐满了人，有的赌桌则无人问津。总的来说，正在豪赌的赌徒也有着大几十人。　　大厅进门的地方，两侧靠墙还放着十几台赌博机，有人投币后，对着屏幕疯狂按着游戏键。　　赌博机旁边有两三张桌子旁坐着飞鹰帮看场的人，他们嚣张地露出腰间的枪套，围着桌子抽烟，喝酒，打牌，不时爆发出争吵和大笑。　　除了赌徒，很多赌桌旁还有些打扮清凉，浓妆艳抹的女人，看穿着跟刚才那个遭到殴打的女人基本一样。　　幸运的是，后门旁就是往上走的楼梯。但不巧的是，楼梯前方有张桌子，坐着两个飞鹰帮的枪手。有赌徒要上二楼时，他们都会扫上一眼，简单鉴别对方的身份。　　借着楼梯做遮掩，观察一阵上下的人后，熊忍低声道：“把枪藏好，装成赌客，表情放自然点，应该不会被认出来。”

鳄鱼仓库里的变故随时会暴露，这里不宜久留，必须得尽快行动。　　几人把别在腰间的手枪藏好后，林泰点点头大摇大摆地当先向那张桌子走去，当走到桌前时，还阴沉着脸，放慢脚步，像真正的江湖大佬般目光锐利地打量着那两个看场的枪手。　　熊忍、刘长乐和卫正义装作跟班的样子，跟在林泰的身后。　　那两个混混愣了一下，快速打量着林泰，视线在他往外渗血的右腕绷带上稍一停留，就赶紧移开目光。　　至于被他们提着的鼓鼓囊囊的黑包，也被理所应当地视为钱物。毕竟在赌场里，背包不用来装现金，还能装什么呢？　　林泰转身踏上楼梯，熊忍等三人紧随其后。　　总算是有惊无险地闯过一关。　　“风从草原来，吹动我心怀，吹来我的爱，这花香的海…”　　楼梯刚走到一半，卫正义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那嘹亮动听的音乐声瞬间把他们的脚步钉自原地。　　“我艹！”

卫正义满脸社死地掏出手机，看一眼屏幕道：“是老林。”

“…我从草原来，温暖你心怀，不变我的情，那天蓝的爱。”

铃声锲而不舍地响着。　　身后响起桌椅碰撞的声音，不用看也知道是那两个看场的飞鹰帮的枪手正在起身。　　“跑！”

熊忍断喝一声，转身的同时，把手插进背包中，握着手枪就向下射击。　　“砰！”

子弹洞穿背包，在一个枪手的胸膛绽开一蓬血花。　　大厅中立时哗然，距离楼梯口近的赌徒们就像受惊的兔子，轰然向门口冲去。　　门口那两张桌旁坐着的飞鹰帮枪手想冲过来支援，又被慌乱的人流阻隔，一时间竟冲不过来，只能气急败坏地大声吆喝着。几个心急的枪手干脆拔枪冲着天花板开了几枪，又吓得赌徒们往回奔跑。　　而在第一声枪响的刹那，刘长乐和卫正义已被林泰扑倒在楼梯上。　　“砰，砰！”

从楼梯下方飞来的两颗子弹在墙上留下两个弹坑，抛洒下一片粉尘。　　熊忍开始退后，林泰掏枪反击，但左手枪法差点意思，连开数枪都是人体描边，没对下方那名存活的枪手造成任何伤害。　　胸膛被楼梯硌的生疼，刘长乐用胳膊肘撞撞旁边的卫正义，然后在林泰和熊忍的掩护下，快步冲到二楼。　　铃声还在响着。　　熊忍侧身贴着楼梯扶手，往斜下方开几枪，又闪过身躲避流弹，火冒三丈地冲卫正义斥骂道：“你他娘的执行任务竟然不静音？”

卫正义本来有些理亏，但他不是那种甘愿吃话头的人，越是挨骂，越是梗着脖子回道：“别没大没小的，我妈是你表姐！还有，我才不要错过任何一通兄弟的电话！”

他掏出枪，一枪射倒从二楼过道中冲出来的一个枪手，接通电话道：“喂，老林，你他妈最好有好消息告诉我。”

一枪开过，他又诧异地问熊忍：“你不是说这枪里装的是橡胶子弹吗？”

熊忍“砰砰”连射几枪，把二楼楼道里冲出来的枪手压回去后，没好气地吼道：“哪他妈有那么多橡胶子弹，我不这么说，你俩关键时刻敢开枪吗？我们是来搏命，不是观光旅游！”

枪声如雷，在耳畔掀起隆隆回音。　　没有近距离感受过枪声的人根本想象不到子弹飞出的声音怎么会那么大？　　这场枪战爆发的实在太快，快到让刘长乐有些猝不及防，他贴着墙壁，看着一颗颗弹壳弹跳着从脚边滚落，像缺氧的鱼儿一样大口地呼吸着满是硝烟的刺鼻空气。　　大脑有些眩晕，精神有些恍惚，人有些懵懵的。　　“砰！”

又一声枪响后，卫正义使劲摇着刘长乐，大声问道：“老刘，你没事吧？”

刘长乐瞬间恢复精神，摇着头道：“我没事！”

他掏出藏在裤管内的手枪，抬手就向二楼的楼道口射去。　　下方的火力越来越猛，有点抵挡不住，熊忍大吼道：“走，去三楼！妈的，老子就算要死，也得拉秃鹰那鳖孙当垫背的！”

他说着，从背包中拎起一把步枪，霸气十足地把枪口搁在楼梯护栏上，冲下方一通扫射，又换个弹夹冲二楼楼道一通扫后，带头就向三楼冲去。　　一直冲到三楼的楼道后，也没再遇到任何抵抗。整个三楼安静的有些过分。　　这里明显是办公区，一条走廊两侧是大大小小的办公室，往前走到尽头后，他们看到一间宽敞的大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敞开着，一个脖颈间挂着跟粗金链的光头男人匍匐在办公室门口，眼神呆滞地看着他们。　　而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林勉穿着身颜色鲜艳的沙滩装，坐在老板椅上，双腿搭在桌沿，笑容灿烂地看着他们。